低瞥一眼,常宁微微颔首,道:“裕亲王所言甚是,恰恰道出了臣弟的心声。”
“好!”眸光穿梭于兄弟二人之间,剑眉皓宇尽然染豪情,玄烨拍案称好,继而,移眸诸皇子,语重心长地说道:“古语有云,打虎不离亲兄弟,上阵须教父子兵。朕望众皇子,谨记兄弟手足,守望相助之祖训。”皇子皆起行礼,诺诺称是。
福全落座,淡淡一笑,赞许道:“诸位皇子皆文武双全,骁勇善战,实乃大清之福。太子监国有功,诸位随驾出征的皇子,各有所长。便是最年幼的皇八子,马术精湛,令臣自愧不如。”
胤禩一怔,急急起身,拱手谦逊回道:“裕亲王叔谬赞了。”
帕子一紧,星眸涟漪骤起,芝兰远望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唇角轻抿一点笑意。
唇角浅浮一涡笑意,玄烨微微点头,赞许道:“随侍晨昏依帐殿……沐浴风霜总不辞,皇祖母为朕亲养的儿子,朕……”
欲言又止,玄烨举杯轻抿一口,顿了顿,望了眼嫔妃席,微扬声线,道:“良贵人端重温恭,性娴礼教……册为良嫔。”
愕然,两泓清水若拂落一捧柳絮,泛起一晕潋滟,芝兰僵了僵,袖口隐隐被扯了扯,低瞥一眼银月,急急起身,福礼谢恩:“皇上谬赞,臣妾惶恐……谢皇上隆恩。”
嫔妃席旋即掀起一阵细浪,道喜声不绝。芝兰浅挂笑意,盈盈福礼道谢,余光不由痴凝主座,剑眉微扬两道细弧,拨动心弦,拂起一片潺潺之音。
惠儿轻抿一口茶,脉脉地瞟望主座,紧了紧帕子,轻柔地说道:“白驹过隙……若非裕亲王提起……臣妾竟不觉……禩儿已近束发之年,到了该成婚的年纪。”
眸光似一瞬点亮,玄烨微微点头,淡然叹道:“是啊……准格尔牵绊了朕七年,许多家事竟顾不得。朕对后宫……多有亏欠,好在如今……大势已定。宫里许久没办过喜事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呵呵……可有谁愿意保媒?”
微微一怔,呼吸都稍许胶着,芝兰不由紧了紧帕子,双眸一瞬幽沉,定定地望着面颊微红的儿子。
桑榆笑盈盈地望了眼主座,道:“皇上若不弃,臣妾倒想保这个媒。安亲王的外孙女,郭络罗氏……与臣妾同族,算来还是远亲……年纪与八皇子相仿,自幼父母早亡,养在王府。臣妾瞧见过两回,模样人品皆是百里挑一。”
乌瞳清淡无尘,玄烨若有所思地凝了眼嫔妃席,片刻,点点头,道:“嗯……好,今日便凑成三喜临门,这个媒……朕应了。婚事暂且定下……准格尔平定后再择日完婚。”眉开眼笑,桑榆急忙起身,福了福。
众人皆起,道贺声不绝于耳……
倚窗望月,芝兰扬手,覆了覆腰际的颀长十指,微微扭头,柔声道:“裕亲王当众赞禩儿……惠姐姐提婚事……宜姐姐保媒……都是皇上属意的吧?”
微抑下颚,凑着额头蹭了蹭云鬟雾鬓,薄唇点了点凝脂面颊,玄烨淡淡道:“明知故问……朕煞费苦心,你竟半点不领情?”
稍稍转身,扬手环在玄青肩头,芝兰缓缓抬眸,两泓清水轻染一抹芙蓉娇晕,唇角笑靥浅浮,嫣然垂眸,呢喃道:“皇上的情……臣妾一早便领了……都埋进了心底。”
鼻翼弯起一拢笑,玄烨揽着倩影入怀,紧了紧怀翼,轻声道:“朕说过……能给的……不能给的……朕都要给你。等朕……嗯……”
康熙三十六年二月,玄烨率众皇子第三次亲征准格尔,是年五月,得胜还朝。噶尔丹兵败自尽,准格尔平。
次年二月,猗兰馆,轻扬护指,翼翼地托起萋萋细叶,芝兰循着青葱茎叶洒了洒水,稍稍俯身,凑近兰蕊闻了闻,馥馥幽香扑鼻,嫣然一笑。
“额娘……额娘……”院门口传来银铃欢呼……
轻叹一气,搁下洒壶,芝兰对着银月摇摇头,道:“这丫头真是惯坏了。”
银月抿唇一笑,一边碎步迎出殿,一边扭头回道:“格格啊……定是遇上什么好事了,呵呵……”
“额娘……”若儿攀着殿门,抚腰喘了喘气,笑靥如花,道,“好消息……皇阿玛封了哥哥为多罗贝勒,呵呵……佑哥哥也受了封。”
“真的?”银月腾地奔到门口,搀着若儿,眸光尽染惊喜。
星眸淡染一抹晨曦,芝兰垂眸瞅了瞅兰蕊,扬指抚了抚,轻声道:“银月,备礼……打听下哪几位皇子受了封,明日我去给各宫姐姐道喜。”
小嘴一撅,朝银月挤了挤眼,若儿定定地瞅着额娘,埋怨道:“若儿一听到消息,气都顾不上喘两口,只想快点告诉额娘,哪知额娘竟一点都不高兴……除了哥哥,还没有哪位皇子十七岁便受封的。还有佑哥哥,多不容易,宫里的人都说——”
“若儿……”娥眉微蹙,星眸闪过一丝不悦,芝兰捎了眼警示……若儿不由垂头,噤声不语。
踱至软榻落座,芝兰定定地瞅着女儿,片刻,瞟了眼房门,压着嗓子,道:“忘了额娘平日是怎么教你的?佑儿也是额娘的孩子,是你的哥哥……宫里的人怎么说佑儿,额娘或许管不了,你不行……懂了吗?”咬咬唇,星眸掠过一丝愧意,若儿弱弱抬眸,愣愣点头。
“还有……”语气渐柔,芝兰朝女儿伸手……搭上额娘的手,若儿静静地挨着额娘坐下。
抚了抚女儿的手,芝兰稍稍侧身,凝着粉嫩脸颊,柔声道:“你疼哥哥,额娘知。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作何解,你可懂?”眉角一紧,若儿点点头,又摇摇头。
浅浅一笑,芝兰扬手抚了抚若儿的头,眸光愈发温柔,道:“若儿,你还小……不懂。你只用记住一点,戒骄戒躁,待人亲和。若再有人向你道喜,笑着施个万福,切勿多言……嗯?”
小嘴一嘟,若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康熙三十八年,桂子新抽嫩芽,蓁蓁碧伞缀着点点嫩粉,莺啼燕语,猗兰馆春意浓浓。
“额娘……您请喝茶……”
端坐软榻,垂眸凝了眼娇羞新妇,盈盈一笑,芝兰接过茶杯,轻轻抿了抿。递走茶杯,芝兰朝银月捎了一眼。银月轻启锦盒,恭恭敬敬地呈上一柄玉如意。
接过玉如意,浅淡一笑,芝兰轻轻地塞给新妇,柔声道:“以菱,这柄玉如意是皇上当年御赐,额娘借花献佛,送给你们,祝你们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媳妇谢谢额娘。”以菱翼翼地捧过玉如意,恭顺地叩了叩。
眸光轻染一抹薄雾,芝兰俯身搀了搀,柔柔一笑,复又接过银月递上的玄色布袋,紧了紧,交给儿子,轻声道:“禩儿,这块鸠鹰玉佩……你可还记得?和硕特部当年送的贺礼,额娘一直替你收着,如今你已成家立室……完璧归赵。”
“额娘……”把玉佩拢在掌心,乌瞳轻蒙一抹雾气,胤禩紧了紧掌心,叩道,“儿子谢谢额娘。”
若儿站在额娘身侧,掩嘴莞尔,嘟嘴道:“额娘,哥哥……嫂嫂,你们这般作甚?哥哥虽在外置了府邸,今后还是常在宫中走动的。怎就弄得如此依依惜别的模样?”
“若儿……”芝兰扬手扯过女儿的手,轻轻抚了抚,星眸氤氲愈甚,稍许动容稍许打趣道,“都十一岁的大姑娘了,还这么没规矩……再过几年,轮到你出阁,额娘倒要瞧瞧……你竟不搂着额娘哭?”
“额娘……”一抹绯红悄然双颊,若儿揪着额娘的袖口,小嘴一撅,稍许恼羞地瞅了眼四下。
“呵呵……呵呵……”众人皆笑……
眼帘似轻蒙一抹朝雾,笑靥浅漾,芝兰痴痴地凝着一双儿女,幸福盈盈于心,心底却隐隐荡起一缕莫名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