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睑微微眨了眨,鼻翼微颤,玄烨伸手揽着砂色倩影入怀,紧了紧臂弯,不曾睁眸,不发一语。
默默相拥许久……
浅舀一勺汤药,凑在唇边轻轻吹了吹,芝兰瞅着两轮剑眉,挤出一丝浅淡笑意,捻着银匙送至略显苍白的薄唇。
唇角扯了扯,玄烨木木张口,含着银匙*吮,眼角浮起一丝苦涩弧线……
捻着帕子轻轻拭了拭苍白唇角,芝兰倾了倾身子,柔声道:“可要服点甜口?”
微微摇头,玄烨稍稍仰首,唇角掠过一丝淡淡笑意,苦涩冷凝,道:“瞧朕……一手带大的储君,如此不肖。一众儿子皆忤逆不孝……哼……”
心头一揪,芝兰忧愁地望了一眼,暗叹一气,缓缓起身,涤了个温水帕子。坐回榻上,微扬下颚,芝兰关切地凝着剑眉皓宇,掇着帕子轻轻点了点苍白额头,轻声道:“皇上,切莫忧心,龙体要紧……养好病再说。嗯……”
笑,凄冷莫名,玄烨定定地盯着娥眉黛玉,唇角弯起一抹苦涩弧线,道:“朕的儿子们……巴不得朕……今日便驾崩。我们的……禩儿……或许……亦是如此……”低颤声线掩不住的悲,抑不住的怒……
一凛,温水帕子僵住,星眸腾起一抹浓雾,芝兰颤颤地深吸一气,抿抿唇,道:“皇上,臣妾不知……你们父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禩儿怎会……如此不孝?若他心存半点悖逆……不孝之心,莫说皇上,臣妾……纵是再不舍,也当……手刃亲子。”
泪悄然滑落,芝兰颤颤地别过脸颊,木木缩手,纤纤玉指轻颤,温水滴滴答答溅湿了砂色旗裙。
轻叹一气,玄烨缓缓移眸,凝着梨花带雨之人,眸光一瞬不忍,伸手扯了扯砂色袖口,低哑着嗓音,道:“好了……你不是一直念着若儿吗?朕召了瑾萱回宫侍病……若儿一同回来。”
一怔,芝兰愣愣扭头,痴痴凝着苍白病色,唇角颤了颤,道:“二格格回来……荣姐姐……可知?”
乌瞳闪过一丝不悦,玄烨木木倚了倚靠垫,冷冷道:“休在朕面前再提荣妃。”
翌日,玄烨召见胤禩,父子病榻前簇头唏嘘多时,忆及儿时趣事、秋闱行猎、准格尔金戈铁马……
透着锦帘怯怯地瞟了眼暖阁,芝兰长舒一气,唇角浮起一丝释然笑意。
“额娘……”若儿攀着额娘的肩头,柔声宽慰道,“您尽管放心,皇阿玛打小就心疼哥哥。纵是多事之人挑拨搬弄,也动不了这份父子之情。”
微微点头,芝兰覆着女儿的手,轻轻抚了抚,道:“阿拉善贫瘠,比不得京师,额娘一直忧心……”
搀着额娘踱至稍间落座,若儿清婉一笑,道:“额娘放心,阿宝待我很好。我啊……扬鞭大漠,无拘无束,不比各位姐姐终日束在公主府中,端着格格的架子,无夫无子,冷清莫名。”
嘟嘴笑笑,芝兰紧了紧女儿的手,打趣道:“都做额娘的人呐……说话还是如此口无遮拦。”
是日,胤禩获释。足足半月,一家人又似恢复往昔,西暖阁笑语盈盈,玄烨渐渐痊愈。然,笼罩乾清宫的浓浓雾霭,终是挥之不去……
夜,乌鸦乌压压地振翅飞过,黑幕似划开一裂细口,张牙舞爪般吞噬心扉。朔风刺骨,凄凄呼啸,拂过朱墙上的琉璃瓦,擦亮道道寒光。
痴痴仰首,凝着月牙渐渐为黑幕吞噬,心搐不已,芝兰缓缓俯身,摁着心口,默默抽泣。
抖了抖乌青大氅,玄烨将大氅披在削弱肩头,拢了拢,压着嗓子,低声斥道:“呆站在这儿做什么?啊?进殿——”说罢,便拢着水色倩影入殿。
定定止步,芝兰深吸一气,蒙着凄凄泪帘,攀住石青臂膀,泣然道:“纵是皇上想复立太子,纵是群臣会错了圣意,荐了禩儿……皇上,禩儿堂堂七尺男儿……皇上就不能念及父子情分,给他留些……脸面?”
乌眸映着凄清月光,幽冷莫名,玄烨着力紧了紧臂弯,揽着倩影往殿门拉拽,夹着一丝愠怒,一丝愧意,低声道:“进殿再说!”
泪清冷滑落,芝兰颤颤地挣了挣,木木踱步,朱唇颤颤,声若漫天飞絮般清零无助:“‘母家亦甚微贱’‘其母……又系贱族’……”
“关门……都退下……”玄烨怒目瞟了眼宫人,低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