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要陪着李续与李婉,江凌无论如何是要亲自去解决问题的。毕竟这是她家与秦家的佃农闹事。当初把佃农交给吴管家处理,可以图一时松快。但现在有了事情,她这主人不出面解决,只会让本来就不安心在江家做事的那些佃农们更为离心。
所以现在李续与李婉要去看热闹,他们带着这么多护卫安全问题应该有保证,江凌便也没有阻拦,跟李婉一起上车朝佃农们所住的村落行去。
马车驶进村口,就看到许多老人孩子都往一个地方跑,马车顺着那个方向驶去,没过多远,就看到前面围了一大群人。
“就在这里停车,你一直呆在车上不要下来。”江凌伸出头去冲着车夫叫道,又转过头来严肃地看着李婉,“县主,这里住的全是佃农,情况复杂,你一定不要乱跑,由护卫保护你。一旦有什么事就赶紧跑到马车来,让车夫驾车离开。你知道我跟秦忆都是有武功在身的,自保是没问题,所以你只需保护好自己就好。世子那边也一样,你把我的意思转告给他,还有,江涛就拜托给二位了。”
李婉有热闹可看,正跃跃欲试地想下车看个究竟,此时见江凌语气严重,不由得呆了一呆,问道:“事情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很难说,一旦事态控制不住,那就有可能是一场混战,打伤打死人都是常事。这些人发起疯来,可不管你是谁。”江凌道,“所以你们暂时不要下车,我去看看情况,如果情况不严重,你们再下车来。”不把事态说严重一点,这两个没见过事儿的孩子只管往前凑,哪怕是碰伤一点皮,她跟秦忆回去都没法交待,所以先把话说清楚的好。
“好吧。”李婉这时彻底冷静了下来。想想自己从纪王府偷偷跑出来,又带着弟弟看热闹,一旦有什么事,回去还不知会有什么惩罚等着她呢。如此一想,倒熄了一大半唯恐天下不乱的心。
见李婉表情冷静,江凌这才放下心来,自己一个人下了马车,又走到李续的马车旁,把这番话又跟他说了一遍。李续毕竟是男孩子,又是纪王作为世子来培养的人,自然知道事情轻重,也同意了江凌的安排。
江凌这才放心,只身往人群里走去。江凌是陆府的客人,出来时陆府的侍卫也得到了主人的命令,要保护好这位江姑娘。所以见她一个人只身前往,陆府侍卫头子陈义忙派了四个人跟上她。
由这四位侍卫开路,江凌倒省事很多。而那些佃农一看江凌这衣着光鲜、细皮嫩肉的,便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哥,主动给他们让开了一条路。不一会儿,江凌就挤进人群里,看到了秦忆。
此时的秦忆表情沉郁,目光犀利,整个人就像刚出鞘的剑,目光一扫,便压制得那两群手里拿着锄头、菜刀、木棍相对而峙的人不敢动弹。
“哪位是头儿?上来说话。”秦忆向人群扫了一眼。
有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犹豫了一下,便走上前来,对秦忆深施一礼,道:“小老儿姓阮,是将军府上的佃农,平日吴管家不在这里时,些须小事都是由小老儿来处理。
秦忆微一颔首,看向了另一边。那一边人群骚动了一下,却没人出来,倒是有一个四十多岁的粗壮汉子道:“我们是江府的佃农,没有头领。秦少将军,这次可是你们将军府的人欺负我们。虽然我们的新主人江家都是孤儿寡母,没人来给我们作主,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可不能袒护你家的佃农。那王老四仗着你家权势,跑来欺负我们这边的大闺女。听说秦少将军也是在边关里杀过敌见过血的铁血男儿,我想这种事放在少将军您的身上,您也会举刀相向吧?”
江凌向那人看了看,目光闪动了一下。她虽然认路不行,但认人却很少出错。这汉子的长相,倒跟上次她来时见到的那个钱老汉有七、八分相似。想起吴管家说钱老汉有四个儿子,都是孔武有力的,在江府佃农这一群人中,算是个大户,估计此人就是钱家人了。不过这汉子可不光是孔武有力那么简单,光听他说的这番话,几句话就把秦忆拉到他这方来了,这事儿秦忆就算秉公处理都得不好意思——总得偏向着江府这群人才好,否则就变成有意偏袒了。看来这人,也算是有勇有谋了。
“今天要是不把张家老四绑起来押送官府,我们绝不答应。”江家佃农的人群里有人喊。
这人话声刚落,又另有人喊道:“你们秦府的人平日里就没少欺负我们,秦少将军你要真是公正,你就处罚他们给我们瞧瞧。”
“就是,不能包庇。”
“我们没有主家撑腰,但却不是任谁都能欺负得了我们的。”
人群里四处呼应。
听到这些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主家撑腰,所以江凌下意识地就想上前去,表明自己也及时到了场。但走了两步她又停下了脚步。这事本只是两府佃农之间的事,而且两群佃农现在都在秦管家的领导下,这件事,只要秉公办理便好。但她这进去一搅和,便会让事情变得更为复杂——无论江家佃农有理无理,她都得压着秦忆把秦家那犯众怒的佃农处置了,否则就是不为他们作主,不为他们撑腰。作为主家被佃农如此威逼,她只有颜面扫地的份,秦忆的威名也会大损。现在不如让秦忆先把他们压制住,再慢慢来做工作。再说,她就算上去说几句话,作用也不大。毕竟一无权势,二无钱财,又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子,这些人一直都没把她放在眼里。上前除了被人威逼当枪使,别无用处。
转头看着一脸沉稳的秦忆,江凌的心里慢慢安定下来,嘴角甚至不由地露出一抹微笑。来到唐朝,经历过许多事,她都是独自面对去跟人争跟人吵,唯恐寡母幼弟给人欺负了去。而此时此刻,这种安安稳稳有人依靠的感觉,让她觉得既甜蜜又踏实。
“大家就不相信本将军会秉公办理吗?”见这些人一说话,江家佃农的情绪又开始激动起来,秦忆干脆一跃跳上放在旁边的一辆木板推车,大声喊道。
见下面的人激动的表情一滞,似乎头脑清醒了些,他又道:“真要打起来,大家手上的家伙可是不长眼睛的,要是你被伤、打死了,你置你的老父老母于何地?你置你的妻子幼儿于何地?而伤人的,也会被押送官府,或被杀头,或被关进大牢。这种两败俱伤的事,是你们想看到的吗?”
看到下面的人表情都已松动了,秦忆又趁热打铁:“相信我这件事,本将军自然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秦少将军,不是我们不相信你。只是你也是秦府的人,自然要向着你们家佃农说话,否则谁还会为你干活?这公道二字,对秦少将军您来说,怕是不易。”钱姓汉子又道。
秦忆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你可知这二百顷田地虽然分了六十顷给江家,但为何一起买来,又一起管理?”
这话问得下面的人一愣。
秦忆转头看了江凌一眼,微笑道:“因为,江家大小姐,是本将军的未婚妻。两家表面是两姓,实则是一家人。”
这一回,下面的众人彻彻底底怔住了。自从这六十顷的佃农划分出去,秦家佃农就一直趾高气昂,经常话里话外地表现自己的优越感,还时不时做一些示威动作,让江家佃农心里愤愤不平。这种情绪压积在心里久了,就跟那爆药桶似的。这次的事本来可大可小的,但钱家兄弟想通过这事来立威,也想让别的佃农看看——咱们虽然主家不行,但也不是谁想欺负就能欺负的。便把这事当成了导火索,瞬间引爆了大家,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场事件。
可如果大家本就是一家,这事还闹个什么劲呢?让别家的佃农看笑话吗?
两边人面面相觑。
见大家的表情都缓和下来了,秦忆这才将脸上的笑容一敛,沉声道:“秦家佃农,除阮老汉和与这事有关者,其他人都回去干活去。江家佃农,除这位汉子和与事相关者,其他人也一律退下。拒不听令者,此季稻禾加两成租金。”
只还有半个多月稻谷就可以收割了,加两成租金,那就是白花花的钱啊斗气打架是为别人的事,可如果就此自己受了损失,那就糟了。这样一想,那些跟在末尾的人就沉不住气了。他们之所以跟在末尾,本来对于打架之事就不热心,不过是碍着面子来凑凑热闹。现在听秦忆这一说,便开始悄悄往看热闹的人群里溜。前面的看后面的溜了,也跟着开溜。而那群看热闹的人,被秦忆用冷冰冰地目光一扫,也赶紧散开。不一会儿,场中就还剩下了当事的七八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