榔头村的住户大都是些为了生计而发愁的村民,能用得上仆人的,不过是马家、田家两家。南口那两家大户不算数。
听说项家要请人帮忙做家事,前来应征的人倒不少。从十来岁的小姑娘到四十好几的妇人都有。不过项家没打算长期请人,不过是想临时找一个来帮忙分担些家务,很有可能要帮着做些农活之类。所以第一要求就是手脚勤快、吃苦、踏实。
白氏让青竹自己选,青竹看了一番,挑了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心想这个年纪也好,能和自己说说话,要是找了四十几岁的妇人,还真不知能有什么共同的语言。这两个小姑娘中,一个生得乖巧伶俐,一个倒少言少语。模样都还顺眼,青竹便留下了那个乖巧伶俐的。
小姑娘说她今年十三岁,个子中等,但是有些面黄肌瘦,家里很穷。父母都是一般的佃户,连地也没有,上面两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在家不怎么受重视,不过青竹觉得她顺眼,又机灵,自然也勤快,问她叫什么名字,小姑娘回答:“叫春桃。”
青竹想倒还算顺口。便做主正式聘用小春桃,她家离这边还有几里地,要是每天来往的也不方便,便让她在对面的蚕房里住下,就像当初青竹一样,简单的隔了一道帘子而已。负责家里三顿伙食、洗衣、扫地、整理一般的家务活。每个月给二百钱,管吃住。这是项家目前能开出的待遇了,虽然低了些,不过管吃住,又有钱挣,小春桃很满意了,一口一个“少奶奶”的称呼青竹。
青竹笑道:“叫什么少奶奶。这个我可当不起。”心想她又不是买回家的丫鬟,不过是临时请的一个帮工而已,没有必要分得那么清楚。
跟前有春桃帮忙打理,青竹确实省了不少的心。家里突然添了一个人吃饭似乎也没什么变化。
养了将近一个月,青竹的身体也好得差不多了。麦子也收了回来,脱了粒,最近都在晾晒。玉米也差不多都种下了,就等着车水插秧。
林家的事也早就忙完了,最近翠枝连房门也不大出,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每日只遣豆豆和静婷过来问安。
夏家遣了夏成过来送了一麻袋的芋头。青竹留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准备送给翠枝他们。便让春桃提了去,春桃去了好一阵回来说:“大嫂说谢谢二嫂。”春桃便跟着明霞称呼。称呼少东少南为大哥、二哥,翠枝和青竹自然就成了大嫂二嫂。这样的称呼对于青竹来说反而更容易接受。
“哦,大嫂她还好吧?”
春桃道:“看着倒还好,别的我也说不上来。”
青竹想了想,便说:“你好好的看家。我去看看大嫂。”
春桃答应了。
青竹出了月洞门,这边的院子里栽种的石榴树已经开花了。豆豆和小静婷正坐在石榴树下,豆豆拿着针线正穿石榴花。豆豆看见了青竹,忙起身含笑着与青竹招呼:“二婶儿来了。”
青竹微笑道:“你们娘在哪呢?”
小静婷回答说:“娘在屋里。”
青竹听说便往翠枝的房间走去,此时少东不在家,倒没什么好顾及的。青竹走到窗下唤了声:“大嫂!”
里面的声音回答道:“是弟妹吗。快请进来。”
青竹进到屋内见翠枝正卧在躺椅里缠麻绳,见她来了,抬眼说:“弟妹请随便坐。”
青竹便坐在一张小杌子上。见翠枝身穿葱兰色的圆领单衫,系着牙白色的粗布裙子,头发松松的挽了个髻,鬓边簪了一朵白绒花。心想她还在热孝里,在为她母亲服孝。因此少不得要宽慰几句:“大嫂怎么回来后都不大出门呢。连我们那边也不大去。”
翠枝怏怏的说:“没情没绪的,觉得没意思。”
“过了年以后。大嫂的事也不少,都没什么时间好好的调养,还真是苦了你了。”
翠枝苦笑了一声,又看了青竹一眼,继续缠着她的麻绳,慢悠悠的说道:“我听家里人说你小产了,怎么这么不检点呢。我正月里才产了个死胎……”又说到痛处了,翠枝不免的皱了皱眉,肚里好端端的一个男胎竟然就这么没有了,以后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怀上。
青竹道:“我自己不小心,也怪不得别人。那段时间是胡乱忙,竟然没有注意到有身孕这件事。”
翠枝又道:“你还年轻,慢慢来。”
十六岁当娘,对于青竹来说是有些难以接受,不过在这个时代却是最普遍的事实。
青竹沉默了一阵才缓缓开口道:“大嫂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会尽自己所能。”
翠枝忙说:“将来定少不了要麻烦你们的地方。这下好了,又请了个丫鬟来帮工,你也不用那么劳累,安心养身体吧。”
青竹点点头,她也找不到该和翠枝说些什么。丧子、丧母之痛席卷过来,没有几人能够招架得住。不过青竹想,至少少东会安慰她,一双女儿会安慰她,随着时间的沉淀会慢慢的淡忘一切。
这时候春桃走了来和青竹说:“二嫂,大娘叫你过去呢。”
“有什么事,我安静的坐一会儿也不行么?”
春桃道:“说是什么秀婶来了。”
青竹会意,心想必定又是来给那两姐妹说亲来着。便起身和翠枝道别,翠枝点点头,继续缠她的麻绳。
青竹和春桃一道而去,青竹问道:“给谁说亲?”
春桃道:“听那口气,好像是给项大姐吧。”
青竹心想前阵子还在农忙时白氏就说要给明春找人家,没想到这么快。
走到这边,见白氏正和秀婶在堂屋里说话。青竹上前去打了声招呼,心想给明春说人家,她又帮不上什么忙,
秀婶欠着身子笑着回应了,又满口夸赞:“我常听人说项家的二媳妇模样标致又聪慧能干,果然如此!”
青竹被她这么一恭维倒显得不大好意思,心想又不是头一回见面,还这样的客套,真有些受不了。
白氏却说:“秀大姐夸得太过了。”
秀婶接着她前面的话说:“要说年纪也实在是大了些,今年好像都三十五了。前年死了老婆,留下了个小子,不过才八岁。家境什么的倒还过得去,就看项大姐的意思……”
青竹心想这是要让明春去当后母做填房么,就她那性子不被气死才怪。不过她压根就没打算插手的,见跟前没什么事就回自己屋里去。
春桃一直跟在她身后,进得屋来,春桃小声问道:“大姐她会答应么?”
青竹说:“我怎么知道呢,反正又不与我相干。不该问的你也别问,老实做事就行。”
春桃忙闭了嘴。
堂屋里的谈话青竹听得一清二楚,听秀婶将那户人家夸得天花乱坠,又察觉白氏的态度似乎有些心动。青竹想明春整日在家也不自在,她算是漠视了,或许找户人家嫁了大家都省事。
秀婶足足坐了一盏茶的功夫这才告辞,白氏忙叫春桃帮忙送客。这里又到青竹这边和她商议:“你也听见了,感觉怎样?”
青竹没曾想到白氏会来问她的话,只好如实回答:“这事论理也不该我拿主意。她是大姑姐,我当弟妹的没有这个权利来管她。娘问爹的意思去吧。”
白氏还只当青竹能说一篇话供她参考呢,没想到却是这样的态度,回头想想倒也不能怪她,便冷冰冰的说道:“好了,就当我是白问了。”
当白氏将这些话告诉明春时,明春立马拉下脸说:“我知道这个家里人都嫌弃我,随便找个理由就将我给打发出去了。我不嫁什么人,以前受的罪,还少了不成。”
“你又说什么丧气话呢,听你秀婶说我倒还觉得那家人还不错,你过去又白得一副嫁妆有什么不好。我会和你爹商量,他要是同意的话,我就去那家看看。若也觉得好就给你定下来,你也趁此给我收收心。”
明春紧咬着嘴唇,暗暗的发狠,心想就这么的迫不及待要将自己给打发出去,难道这世上真没自己的容身之处吗?
等永柱回来时,白氏将秀婶的话说了一遍给他听。永柱却显得冷静许多,听后也淡淡的说道:“这事再看吧,急不得。媒婆的嘴里都是好话,真话却没有几句。前车之鉴不是没有,我找人打听一下再决断。”
白氏道:“从我肠子里爬出来的,我自然是不会再让她受人欺侮,定要摸清底细了才会决定。”
“既然如此,那多说无益。”永柱觉得头有些晕,想要上床躺躺。
明春不知父母之间商量的结果是什么,她不喜欢这种被推出去的感觉。她也知道这个家里没有人来替她说上半句话,谁都是靠不住的。
明春越想越气,后来背着同屋的明霞,简单的收拾了个包袱,包了两件衣裳,带上了好不容易攒下来的零钱,趁人不备时,偷偷的溜出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