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扬州,但我知道这早已不是当年的扬州了。
衣冠冢上荒草丛生,又到了木槿开花的季节,我心灰意冷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却发现一只湖蓝色的蝴蝶从枝头偏偏落下,曼妙的蝶翼上闪耀着初阳的光辉,我竟在最深的绝望里遇见最美的惊喜。
走在大街上,孩子们正在为胡同里一窝小狗的诞生而欢欣鼓舞,我漫无目的地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突然只是想吃一口冰糖葫芦。
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指捏着一串鲜红剔透的糖葫芦出现在我眼前,就像是知道我的心声一样,一瞬间我的愿望都实现了——来人眨着闪亮的狐狸眸子,他勾着嘴角坏坏地笑:“小馋猫,还想再来一串吗?”
我狠命地点头,眼里蓄满了泪水,那人就像一棵兰芝,以一滴琥珀的姿态降临到我面前。
我欣喜若狂地擦干眼泪,人潮涌动,却再也寻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站在我面前的小男孩抬着头,好奇地望着我,问:“姐姐,你为什么哭?”
残忍,残忍,跌宕起伏原是南柯一梦,这个美梦行至**却戛然而止,彻底破碎,留给人无限的感怀,如今,真的就只剩下我了。
无所谓,无所求,每天过着形同木偶的生活,任由着芙蓉、丁香她们的欺负也无所谓。
已经睡了好几天,浑身都疲软了,但是没有人会在意我的境况,只有无趣之人偶尔路过指桑骂槐一番,我早已厌倦了这样的生活。
芙蓉仙子领着几个性子泼辣的仙子一路嬉闹笑谈着来到了我的园子里,芙蓉仙子一步三摇地扭过来将我拉了起来:“哎呦姐姐,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在睡着呢?
我浑身打了个寒颤,揉揉眼睛确定了她的确是在对着我笑,转头再看其他人,每个人脸上都浮现出兴奋灿烂的笑容。
“几位仙子这是怎么了?”
“姐姐,玉帝的御旨已经传到百花宫了,百花姑姑命我等速速来通知你!”
我眼皮一跳,通常劳烦她们亲自来通知我的都不是什么好事,上一次牡丹仙子领着芙蓉仙子过来时,百花姑姑就要求我在琼瑶殿上献舞,后来一次卓令哥哥就和司珞在诛仙台打起来了…
一个嗓子尖细的仙子想要引起我的注意,故作惊讶道:“难道木槿仙子还不知道吗?卓将军已经破解了玉帝设下的迷阵了!玉帝承诺过只要卓将军做到了就收回赏赐,因此仙子你也不用嫁给卓将军了!”
原来如此,难怪她们一个比一个兴奋。我倒很好奇到底是什么阵法能让智慧无双的卓令哥哥如此为难。
芙蓉仙子打断了仙子们七嘴八舌的对话:“哎呀,我们不能再说了,玉帝急着召见姐姐呢!”
“对对对,木槿仙子,你快些做好准备吧,小心误了时辰。”
轩辕殿前,卓令哥哥笔直地站在那里等着我。
在大殿内伺候的仙官都还没有出来,我询问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玉帝认定司珞已经堕落成魔了,本着愿赌服输的原则,等到我过了罚期便要正式将我指给卓令哥哥。
卓令哥哥只好请求玉帝收回成命,玉帝就想出了一个办法考验卓令哥哥。
要说阵法,那是上古遗传下来的东西,玉帝当年历劫飞升的时候也没能将谜团完全解开,那就是‘七绝阵’。
除了上古的神明,寻常的神仙不是原本就有,都是由凡人超脱出来的,凡人历尽了劫难才能得道重生。
如果说历天劫对于神仙而言更多的是肉体和心理上的历练,那么七绝阵就是对其灵魂的致命考验。
七绝阵是女娲娘娘保卫大地时期,人类与兽类争夺更优良的生存环境时上古的先知赐予人类的智慧护身符。
对于没有心和思想,缺乏情感的兽类而言,七绝阵险些将其种族毁灭,但可笑的是无知愚昧的人类自以为是地亵渎了神明的庇佑,结果引发了他们的七情六欲,他们开始为了权力地位而杀戮,自私无情,贪图享受,扭曲人性…
人们越来越多的缺陷暴露出来,这也让兽类有机可趁,它们渐渐演化成妖魔鬼怪永世与人为敌。
神仙固然比凡人洒脱,但还是延用了凡人的情感,因此身上无可避免地残留了人性的劣根。玉帝当年历劫成仙,也不知有没有解开这个心劫。卓令哥哥也有他的内心弱点,可是他却能在短短七日时间解开了七绝阵,虽然他说自己是受到了一位仙人的指点,我还是惊讶不已。
所谓七绝就是它能瞬间掌握一个人的七情并以此迷惑、误导、伤害、直击人心。七情乃是:喜、怒、哀、惧、爱、恶、欲。
卓令哥哥说前四绝他只用了一天时间便参透了,后面的两绝却花费了他整整六天,最后一绝他也是在最后一刻才参悟过来。
卓令哥哥心知我对此很是在意,不多作解释便牵起我的手允许我去感受他这几日所经历的过程。
卓令哥哥走进第一绝的空间,在人间,低矮屋舍的窗户里灯光如豆,一个慈眉善目的女人正坐在油灯缝制着新衣裳,女人很美,一双手却结满了老茧。
卓令哥哥站在窗外凝视着女人,眸光闪动,浅薄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我却看出了口型:娘亲。
女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低头咬断了针线,眼角露出一丝倦色,但是整张脸确实欢欣的。
卓令哥哥情不自禁地走进屋子,简陋的屋子,熟悉的家。
女人抬起头,慈爱地向他招手:“令儿,快过来试试!”他们一家人从来都是过着清苦的日子,爹爹白天给人做长工,夜里还要上山打猎,娘亲常常给富人家制作衣物。
这回是快春节了,她给主人家的衣物绣上了花样,作为报酬的布料就给相公和孩子做了两件衣服。
女人抖了抖手上的小布袄,里面塞了一些棉花的,衣服上还带着母亲的温度,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穿上,一定很暖和。
卓令哥哥明明知道这只是个假象,却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他每沉重地向前走一步,身体就会缩小一点,一直还原到他十来岁的样子。
他的娘亲笑着撑开新衣服为他穿上,并告诉他:“等你爹爹打猎回来,晚上咱们就吃顿好的!”她俯身细心地为他整理衣服、头发,拉住他两只小手:“怎么样?合不合适?穿上舒服吗?”
卓令哥哥心中欢喜,他一只手抚摸着身上的衣料,柔软光滑的触觉使他清醒,他的手发着颤,紧紧地揪住衣服,闭上眼睛生生逼着自己将这份美好打碎。
身上的衣服凭空消失,自己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他的娘亲也坐回了油灯下,现在好像完全看不见他了,她的脸上是期盼又担忧的神情。
不久后。
屋外响起了他爹爹的呼唤声,还有小男孩高兴地在呼唤:“娘!娘!爹爹今天猎了好大一头野猪,还有野鸡,你快出来看啊!”
他娘亲的脸上愁容散尽,高兴地起身迎了出去:“怎么回来得这么晚,我正担心着你们父子俩呢!”
他的爹带着黑黑瘦瘦的小卓令回来了,他爹乐呵呵地放下肩头挑着的猎物:“今天追野猪翻到那边山头去了,这才回来晚了。”
他娘亲接过他爹肩上背着的弓箭顺手挂在了墙壁上,然后蹲下来帮小卓令拍去身上的尘土。
小卓令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望着娘亲笑嘻嘻的。多么幸福地一家人呐,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卓令哥哥这么开心地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