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上官影太担心惊弦的安危,所以也顾不上去想我是怎么救她的,他也没能识破我的身份。
就像我,迫切地想着去救惊弦,也没有注意到墨延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我望着相拥而泣的两个人,明明相爱,却相互躲避隐藏,何苦?我终于肯定了自己就是那个故事里的第三者,何必?
我跪坐在一旁,轻轻地推了推上官影,说:“带她回客栈吧,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上官影看着我郑重地一点头,抱着惊弦起了身,他抱着她在前面走着,我喘了几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捡起被丢在地上的斩云剑踉跄地跟在后面。
原来,这柄剑并不是上官影最为重要的东西。
我抬头看去,惊弦正扭脸望着我无声地哭泣。
怎么可以这么傻?说她傻,我不是也一样。
回了客栈,鲜衣还没有回来,上官影将惊弦抱到床榻上,为她盖好被子,哀求似的问我:“陌颜,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她?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我都要试一试!”
要救她,除了太上老君的起死回生的仙丹就是王母娘娘的蟠桃了,可这两样东西,都太难拿到!
“陌颜,你说话啊!”上官影见我为难的样子,顿时急得没了理智,他紧紧抓住我的肩膀,眼里满布着火红的桃花,险些将我融化。
“公子!”惊弦连忙起身阻止“你不要为难陌颜…”
上官影见惊弦坐起身来,连忙坐下去扶住她:“你不要动,躺下好好休息。”
惊弦靠在枕头上,青丝缭乱,恳切地望着上官影:“公子,你能不能出去一下,我有话要和陌颜说。”
上官影回头看了看我,眼中有歉意,然后朝惊弦点了点头,起身一把抓过我放在桌子上的宝剑。
我关上屋门,坐到床榻前握住惊弦的手:“放心,你不会有事的,我一定会救你!”
惊弦眼中落下泪来,摇摇头:“你不用安慰我,我都知道…我表面完好无损,其实筋脉俱裂,我的五脏六腑都已经被震碎了,恐怕多动一动都会七窍流血而死吧…”
“别,你别这样说!我有办法救你!我曾经为了救人盗过蟠桃,如今再去盗一回又如何!”我不允许她自暴自弃。
“不要,如果你因此受到伤害,我就算活着也不会心安,你当初那么辛苦…付出了那么多、偷偷来到人间,怎么能为了我去冒被发现的危险?你那时候不是说还有一个对你非常好的人在替你顶着一切压力吗,要是…要是你被发现了,他不是也被牵累了?”惊弦一边说一遍喘。
我一边摇头一遍叫她不要说了,我是不能拖累卓令哥哥,可是我又怎么能眼睁睁地见死不救呢?我擦干眼泪:“惊弦,你不要说了,我必须要救你!”
惊弦死死拉住了我的手,屋外响起了上官影练剑的声音,听上去急促又乱无章法。
惊弦看着我,摇头,眼泪落到枕边:“求你,陌颜,我只求你再陪我说说话…”
“那我去叫鲜衣回来,让她好好陪你说话。”我想着叫来鲜衣,我也好脱身去偷蟠桃。
“不要!”惊弦痛苦地捂住脸“我不要让她看到我这个样子,即使以前毁了容貌,但是在鲜衣眼里,我这个姐姐永远都是打不倒的…”
我沉默了,心里被什么给揪住了,又酸又疼,我强忍住泪水,点点头:“好,我不走,我陪你说话。”
惊弦笑了,虽然极其虚弱,但还是那么好看。
“陌颜,等我死了,你就代我像鲜衣说声对不起,就说姐姐没有勇气让她送我离开…就说即使没有姐姐,她也一定要快快乐乐的陪伴在公子身边...还有…”
我捂住耳朵:“我不要,你想和她说什么就自己去和她说!”
惊弦沉默了,她闭上眼睛,说:“陌颜,其实在邓州的时候,公子曾经向我表白过他的心意,但是我拒绝了。”
我一直以为上官影对惊弦的感情只是默默放在心底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惊弦这样说,我居然一点没有吃惊。
惊弦没有听到我回话,就自顾自说:“记得那个上元节,火树银花的不夜天,人潮汹涌中我与公子走散了,我穿梭在人群中切切地找寻,已经是灯火阑珊的时候了,无意间一回首,却看见他立在那里微笑着等待,倾国又倾城。其实,曾经拥有过就足够了,我从不奢望永恒。”
即使是闭上眼睛看不到她的眼光,但是从她的表情看来,她此刻心里一定是温热的。
我久久沦陷在这段话里,原来,爱真的不需要永恒。惊弦大概一连说了这么多,很是累了,她睫毛轻颤,平静地睡着。
我不忍心打扰,但还是伸手去推他,我哀求她:“惊弦,睁开眼睛,不要睡,我们继续说话。”
她眼角流下一滴眼泪,嘴角溢出笑容:“陌颜,我看见他了…”
“谁?你看见了谁?”
“他站在人海之中提着灯笼,正微笑着向我招手。”
我摇晃着惊弦:“惊弦,你醒醒,那只是梦,他不在那里!我,我去叫他进来!”
然而,她握着我的手还是不肯放开。
我急了,哭了:“你不要这样,难道你不想和他说些什么吗?”
她不理我,我就假装生她的气:“惊弦,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不是答应过等这件事情过去就去云薇馆拜访么?你不是答应过鲜衣要和她一起永远守护着上官么?你不是还答应我下次还要一起在月下畅饮么?你不是…”
你对你最爱的那个人一句话也不留下,只是死死地抓住了我的手,我懂你的意思,你想要他记起我来,你希望他好好地活下去,你会以另一种方式继续陪着他完成他未完成的使命…
你还是放开了我的手,我没有痛苦,只是默默地扶着你躺下,盖好被子,屋外有宝剑颓然落地的声音,我听见鲜衣吃惊地大叫:“公子!你怎么跪在地上!”
我为惊弦整理好妆容,我告诉她:“傻瓜,你永远都是鲜衣打不倒的好姐姐。”
‘砰——’鲜衣夺门而入,她眼泪纵横:“姐姐!姐姐你怎么了!你起来啊!你说话啊!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我以后都会乖乖听你的话,再也不胡闹了…”
我默默站起身来退到一旁,鲜衣趴在窗前抱着惊弦撕心裂肺地哭着,上官影面如死灰地站在床榻旁边看着惊弦,想要伸手去摸却又遥不可及,他收回的手我成拳头,仰天大吼了一声,将他的不舍、痛苦、委屈和折磨统统释放了出来。
他那么温润如玉的一个君子,像个傀儡娃娃一样瘫坐在地上,歪着头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你到最后都不肯相信我…”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他娘亲留下的那条银链子。
原来,那天上官影与惊弦在客栈的回廊里不愉快的拉扯竟是因为这个,那个时候我撞见双眼通红的惊弦,我想她是因为拒绝了上官影送她这条链子吧。
他们两个人,犹若花期的错落,一个开在暮春,一个开在残秋,最终也是错过了。
鲜衣哭够了,将之前惊弦掉了的那块玉佩放在她的枕边,坐在床头凝望着惊弦,她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我觉得我们的鲜衣在一瞬间长大了、成熟了。或许,如惊弦如说,鲜衣的心里从来都是明白的,她只是让人看上去很快乐。
鲜衣说:“以前我弄掉了娘亲的玉佩,你还仔细说了我几回,如今你反而不听话了,娘亲要是知道了,一定会生你的气!”
“姐姐,你这人总是这样,什么事情都是自己扛着,其实你哪里有那么厉害,我知道…你只是个胆小鬼,这么大的人了还怕黑,怕老鼠,伤心的时候就一个人偷偷地流眼泪…”
鲜衣突然站起身来:“我去拿一些干净的衣服来,姐姐她...最爱干净了。”
她走到门前又回过头对上官影说:“对了公子,姐姐她怕黑,一定不希望被常埋在黑暗的土里,如果你允许的话…我希望你能够让她自由…”
鲜衣帮惊弦换好了衣服,依然是一身素雅的青衣,我为她稍稍梳妆打扮了一番,在为她戴耳环的时候,惊弦的耳朵里缓缓流出血来,我强忍住心酸默默地帮她擦掉。
惊弦,我一定让你漂漂亮亮地离开。
鲜衣带了门出来,我扶住她的肩膀,她摇摇头,红着眼睛说:“那些村民基本已经安定了下来,有一个女孩被烧伤了,我是回来拿姐姐的药的。”她说着就握紧了手中的药瓶,坚挺着背脊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上官影一个人在屋子里静静地陪着惊弦,一直没有出来过。我一身污秽地坐在门口瑟瑟发抖,夕阳西下,我眯着眼睛望着天空,天空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还寂寞了。
对面屋顶上,墨延静静地站在那里惆怅地望着远方,萝卜头则坐在他身边悲伤地耷拉着脑袋。
‘那个侍女最后悬梁自尽了…’我想起惊弦说过的话,沉默或者流泪,都没有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