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别说了……”邓羌伸出自己的双手抓住自己的头发,痛苦地摇着自己的脑袋语声哽咽。地面上,出现了点点的水痕。
“这就受不了了吗?如果你真的觉得自己再也上不得马的话,那我就这一次就当白跑了一趟,你可以带着你的妹妹找一个地方去平静度日,我这就算是做了一件善事好了!”张曜灵毫不相让,冷笑一声,语气咄咄逼人,让邓羌的头低得更深了。
“你是谁?”邓羌霍然抬起头来,原本暗淡灰败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脸上虽然憔悴暗黄,却已经有了一种让张曜灵暗自点头的生机在上面了。
“我是凉州张曜灵,现在嘛,是秦州刺史,现在需要找一个猛将,去执行一个很危险的任务。因为我师兄的推荐,所以我才会来这里看一看,被我师兄如此推崇的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杰。不过现在看来,却……”张曜灵大摇其头,语气中说不出的遗憾。
“凉州张曜灵?凉王张重华是你什么人?”邓羌颤抖着身子站起来,一手紧抓着旁边的木栅,全身不住地抖颤,脸上的汗水将他那散乱的长发变成了一缕一缕地紧贴在脸上。即使是如此虚弱艰难,他却依然站在那里,不愿倒下。
“那是我父亲,不过我劝你对我父亲还是要客气一点,不然就算是看在师兄的面子上,我也不会对你客气的。”张曜灵皱了皱眉头,显然对于邓羌如此对自己的父亲直呼其名很反感。
“为亲者讳,我邓羌错了,这里给你赔礼了!”邓羌似乎是真的恢复了信心,说自己错了马上就认,一低头就要给张曜灵赔罪。只是他却忘了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实在是无法和平时相比,这样颤抖着站立都只是在勉强维持,这一低头那身体马上就支撑不住了,身子一歪就要摔倒。
“邓兄倒是一个爽快的人,这些细枝末节就不要斤斤计较了,还是等之后邓兄身体好了在坐下来慢慢详谈吧。”张曜灵手疾眼快一把抓住邓羌的手臂,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这才让他没有就这样倒下去。不然以他现在这样糟糕的身体现状,一倒下去,估计就是一个马上晕倒的情况了。
“都是我没用,在这牢里待了这么久,竟然连站都站不起来了。”邓羌感激地看了张曜灵一眼,随即苦笑一声,执意摆脱了张曜灵的扶持,一手紧抓着木栅站着,执拗倔强。
“这些不过是黎明前的黑暗而已,只要邓兄出去之后能多休养几天,很快就可以又生龙活虎了。”张曜灵也不刻意强求,看着面前这位面容憔悴的邓羌说道,“这里终究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们还是先出去说话吧。”
“好,公子先请!”坚持不要别人的帮助,邓羌一个人摇摇摆摆地走着,在所有狱卒的惊讶眼神的注视下,这个枯瘦颤巍巍的身体就这样一步步地向前挪动。机关步伐无比缓慢艰难,他还是这样坚强地向前走去,一直到走出大牢为止。
邓羌艰难地走出这间他居住了一年多的牢房,回过头去最后看了一眼这里,长叹一声,唏嘘不已。
自从自己为了那些同乡兄弟的家人着想,主动认罪之后,自己就一直在牢房中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在这人间的地狱中,他受尽了百般折磨,消磨掉了自己曾经的雄心壮志。在这种日复一日似乎永远都看不到头的黑暗岁月中,自己慢慢变得心灰意冷,变成了一个只会蜷缩在黑暗角落中的鸵鸟。不在乎一切的一切,不愿再去想明天,因为明天,不过是另一个黑暗而已,和今天又会有什么不同呢?
如今自己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永别了,地狱!
邓羌感慨万千地转过身去,准备离开。却突然发现先行一步走出去的张曜灵竟然就站在自己的前面不远处,抱臂而立,神色似笑非笑地看着前面,似乎前面有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
这是又怎么了?
邓羌拖动着自己有如灌铅了一样的沉重双腿向前进,在越过了张曜灵的身体之后,结果就看到一个容颜俏丽,大约在二十多岁左右的少女背对着站在张曜灵前面。眼睛红肿地看着一个男人,听声音似乎还在小声地抽噎。看那背影,分明就是自己的妹妹邓诗月。
这是哪个混蛋,居然敢惹自己的妹妹伤心!
一见到自己的妹妹受辱,邓羌只觉得心头一股怒火腾的一下就上来了。也不顾自己现在只要一个小孩子就可以把自己放倒的事实,挪动着就想上前去动手。
不过在向前走了几步之后,邓羌忽然一下子就反应了过来,脚步一下子就定在了那里:刚才那位张公子说是王猛向他举荐的我,而且还说他因为觉得心中有愧所以就留在了外面,难道眼前这个混蛋,就是那个王猛不成?
邓羌也是个心思缜密的人,并不是一个只会鲁莽行事的赳赳武夫而已。他这心中一有了怀疑,马上就把自己的脚步停下了。歪着头看着王猛,仔细地从自己的记忆中找出王猛的样子,和眼前的这个男人一一比对。
尽管已经六年没有见面了,但是邓羌这一辈子交游广阔,但是像王猛这样的不世出的人杰,他又怎么可能淡忘、更何况自己的妹妹的终身完全寄托在了他的身上,谁还记不住他的样子?
从王猛现在的样貌中,邓羌已经完全可以判定,眼前的这一个男人,就是那个让自己六年来一直都在咒骂的那个不告而别的混蛋!
王猛站在那里尴尬地低着脑袋,手足无措地面对着眼前这一个不停地啜泣的姑娘。有心想要张嘴说些什么,但是看着她那双红肿的眼睛,却又觉得自己不论说些什么都好像有些苍白无力。这些年,她一个人独立支撑,一边要在外面为生计而忙碌,一边还要为自己这一个身陷囹圄的哥哥担惊受怕。一个没有嫁人的姑娘,却要每日在外面抛头露面、风吹日晒,这些年他一定过得很辛苦吧?王猛正在自己的心里自责不已,却没注意到张曜灵和邓羌已经从大牢里走了出来,正在看他的笑话。
“王景略,你这个混蛋!”
眼看着自己的妹妹只是无声哭泣,却不说一句话,邓羌心中着急,忍不住就对着王猛就骂开了。
“这位是?”忽然听到有人骂自己,王猛心中打了个激灵,循声望去,却看到一个衣衫褴褛身穿囚衣的乞丐样的男子正怒瞪着双眼看着自己,有如见到了不共戴天的仇敌一样。
“你……你是……你是邓兄?”王猛的心思反应很快,虽然面前的这个男子很有些丐帮弟子的风范,不过从那名男子的依稀眉目,和一旁张曜灵似笑非笑的神色,他还是想到了眼前这个男子的身份。
“兄你个头!你这个混蛋连个屁都不放就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我妹妹一个人苦苦等了六年,你现在还有脸站到这里来?你这个背信弃义的混蛋,明明都已经答应了,结果第二天就见不到你的人影了,现在还有什么脸面对我妹妹?”邓羌是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王猛的脸色讪讪,尴尬不已地搓着手,却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应。
“哥,别说了,我们走吧。”邓羌的妹妹用手背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水,小步跑着走到自己犹自在咒骂不已的哥哥面前,一把扶住他的手臂,然后扭过头对微笑不语的张曜灵说道,“多谢这位公子搭救我的哥哥,我们两兄妹感激不尽。等日后我哥哥的身体好了,我哥哥一定会亲自登门拜访。不过现在,我哥哥需要休息,先告辞了。”
说完还不等张曜灵说什么,邓羌的妹妹邓诗月背过身子搀着自己的哥哥,转身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