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番外二

她是祝家庄的小九妹, 祝英台,上有八位兄长,因是家中唯一的妹妹, 她受尽爹娘和哥哥们的疼爱, 直到她坚持上尼山求学。

女扮男装行, 途中遇山伯, 草亭结兄弟, 三年同床枕,托付于终身。

山伯是至诚君子,助人为乐, 这样的品质在士族中是极为缺乏的,因此让她越来越倾心, 不顾娘的反对也要嫁给他, 所幸山伯聪明, 鄮县水患后治疗鼠疫得到朝廷嘉奖,娘的态度也软化了, 不再坚持反对。

三月后,她与山伯去杭州尼山请师母做媒,路遇迎亲队伍,吹吹打打的热闹声中,两位新人共骑一匹马, 她从未见过马文才笑得如此开心, 脸上的满足和幸福藏也藏不住, 而她以为是同为女子的玉玳箓, 却身着华贵男装, 头戴镶金玉冠,与马文才一模一样的款式, 无不显示着今日是他们大喜之日。

梁山伯是一头雾水,低声向旁人询问,那人不屑道:“今日是马太守的公子娶亲,娶的还是一位男妻,实在是不成体统,可两人的家世浩大,咱们平头老百姓的,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玉玳箓真是男人?祝英台倏然想起,曾经他说过自己是男子,只不过那时她已经先入为主,不曾相信。

两个男子如何能在一块,很长时间她都这么想,婚后有一次她问起山伯:“若是我没有女扮男装,而真的是男子,你还会不会娶我?”

山伯只一笑道:“若你是男子,我必定会克制自己,对你自然只是兄弟之情,可是英台,你确确实实是位女红装,这种猜想是不会成真的,现在你是我娘子。”

那刻,她说不出是失望还是满意,原本两人性情相合,这样的回答才符合她的观点,可不知为什么,再见到玉玳箓的事情之后,这样的观点却变得空洞许多。

与山伯成亲后,她跟着去鄮县,山伯事事以百姓为重,完全不顾己身,但凡遇见有困难的,他必定倾尽所有也要相助,靠着那点微薄的俸禄,家里早已入不敷出,在变卖完所有的嫁妆后,她这才明白当家的难处。

娘心疼她这个女儿,时时接济,可是到后来几位嫂嫂在家中闹得厉害,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还有让娘家人养着的道理。

她不想让娘为难,因此拒绝,可她从小娇养长大,除了刺绣和读书,真真是什么都不会,开始婆婆还会耐心的教她洗衣做饭,在她打破家中的碗,洗坏山伯的官服后,婆婆就不再愿意教了,明明她的手都被割伤了,婆婆的第一反应却是心疼那件官服和破碗。

银心嫁给了四九,自己尚且忙不过来,自然也没时间来顾她这个小姐,到半夜时,她会委屈得哭出声来,她从未想过这些柴米油盐的琐事会这么麻烦,山伯只会搂着她轻声安慰,然后第二天帮她干活。

婆婆自然不肯,接着就是一番大道理:“山伯是要做他爹那样的清官,为百姓做主才是他的责任,而不是窝在后院,做妻子的要有做妻子的样子,为相公打理好家中一切事情,才是妻子的份内之事。”

她也想努力做个好妻子,可总是事与愿违,她无论怎么做都是错,山伯白日里要处理事务,到了晚上还要安慰她,渐渐的,她发现山伯不再像以前那样体贴,两人的距离隔得越来越远。

她从未受过这样的苦,手上都结了一层厚茧,整天穿着粗布麻裙,初时还会觉得硌皮肤,后来也就习惯了,银心为她抱屈跟四九吵了好几次架,有次甚至要打起来。

山伯确实是个待民如子的清官,却也因此得罪了不少权贵,一次遭人陷害被捕入狱,她想尽办法解救,回到祝家庄求助,这时爹娘早已驾鹤西去,家中由大哥大嫂把持,大哥性子懦弱,凡事都听大嫂的,大嫂听闻她的话,一口拒绝,完全不给商量的余地,八哥因良玉姐姐的事,终身未娶,尽完孝道后在四方游历,这会根本寻不到人。

绝望的往回走,曾经那个肆意勇敢的祝九妹,现在却像个落魄妇人般游荡街头。

她饿极了,别说是山珍海味,现在连菜馅的包子都显得格外奢侈,掏出最后的几文钱,咬咬牙准备买上馒头作为回程的干粮,一人忽的撞她,抢了银钱就跑,换作以前,她定会体谅那人生活不易而放走,可这会已经是她救命的银子了,追了好几条街道,最后体力不支瘫倒在地,她愣在原地两眼无神,崩溃的捂着脸。

坐在路中央的祝英台,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挡着别人的道了,行人嫌弃她狼狈的样子只绕道而行,直到一辆挂着铜铃的马车停在她面前,赶车的马夫看了看她,忙进去禀报。

周围人响起一阵抽气声,透过指缝白色衣袂飘至眼前,祝英台放下手抬眼瞥去,过了这些年,少年已然长成青年,可岁月似乎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任何印记,一名长相俊美的小公子紧紧依偎着他,满是对他的依恋。

“祝九妹?”青年忙将她搀起,“我听闻鄮县有错斩一案,牵连了不少人,梁山伯可是在其中?”

祝英台强忍的泪水,此时决堤而下:“是的,你有没有办法可以救救他?”

“此处不好谈话,你随我来。”

跟着青年到酒楼雅间,上了一桌菜后,祝英台咽了咽口水道:“山伯是被冤枉的,那人就是罪有应得,根本不是错判,我求求你想想办法救他。”

“我知道,梁山伯这些年得罪了不少人,都是看在谢丞相推荐他的份上,这些人才忍到今天,我这有份书信,你回去后交给荀知府,他会知道该怎么做。”青年笑了笑,“我有些饿了,我们先用饭吧。”

祝英台点点头,含着泪吞咽,小公子瞥了眼在马车上吃了不少糕点的青年,小眉毛挑了挑:“箓箓,我们出来这么久了,也该回去了吧?”

玉玳箓敲了敲他的脑门,佯装生气道:“说了多少次了,要叫我哥哥。”

“我大哥又不是你,你将来是要嫁给我的。”

“你说要嫁给谁?”低沉的声音自门外响起,一人推门而进,经过沙场征战的洗礼,这人浑身充满了血煞之气,衣服下的肌肉满是爆发力。

小公子攥着青年的袖子,呛声道:“我说箓箓要嫁给我。”

“给我过来,别以为你是爹的老来子,我就不敢打你了啊?”

玉玳箓笑嘻嘻的拦住他:“文才兄,别跟他计较,他只是个小孩子。”

马文才占有性的搂住青年的腰肢,神色柔和道:“你居然擅自出门,带着这小子也不带我。”

小公子翻了个白眼,祝英台愣愣的看着这两人恩爱如初。想想她跟山伯越来越少的交流,瞬间有些心酸。

玉玳箓安抚的拍拍他,给祝英台留下一袋银两,又叫马车送她回去。

风掀起车窗帘,祝英台朦胧着泪眼,看见马文才在青年额头印下一吻,而青年则仰首朝他甜蜜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