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儿听得莫倾刻意放柔的声音,对怜娘眨巴眼,轻笑道,“他倒是个体贴的人,我先出去了,你吃点东西。”
怜娘听得出来芳儿话里的取笑之意,尽管心里对自己说放下他,可只要他轻声细语说几句好话的,她又放下不下,才由得芳儿来笑话她。
看着芳儿起身掀帘子,准备下车,她没来由的一阵心慌,才说服自己要将他隔离在心门之外,这么快又见他,她怕自己应付不来。
莫倾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自是不明白她的想法,端了粥进来,见她脸色淡淡,却比刚醒来是有些气色,温声道,“才醒来,你也不宜吃太稠地,我去后面倒了些粥,你看看合不合口味。”才说着,便抬了勺子轻划过碗沿,往她嘴里送去。
怜娘张眼见的是他满脸的温柔表情,心里直抽抽,好不容易建起的防垒一寸寸失守,为何他总能这么容易控制到自己的情绪,恼怒地闭上眼,低垂着头,他的好还是不见为好,避开他递过来的勺子,伸手就要跟他抢碗,“还是我自己来吧。”她武装起最为冷淡的声音,轻轻道。
不想纠缠,索性将他推得更远,反正他也不会在意。
莫倾自是看出来她前后不同的态度,却轻笑,“又使小性子,你才睡醒,手上都没啥力,要是明个儿啊,你就是求我,我还不来喂你呢,乖,张口。”
他只当她是跟他使小性子,是往常那还没有长大的孩子,怜娘好笑又好气,本想反驳几句来的,只那句带着魔力的“乖”让她所有防备尽数碎裂,只得无力地任他摆布。
缓缓张开口,小口小口地吃,眼睛又不舍地望着他,他长年不笑的脸带着的硬朗已经被那笑减去几分,他是关心自己,她知道。老天爷,为什么断了她的希望后又给她这样斩不断的希望?贪恋着他身上的散发出来的热情,就让她自私一回吧,她只想留住与他之间微不足道的相处片断,以供她日后时时拿出来回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久没吃东西了,才分外觉得入口的粥是那样香甜。
莫倾很高兴她能听话,一边看她张着小口将勺子里的粥尽数吞落肚中,心里一股热气直往上冒,多可爱的女子,怎么就有人不喜欢她呢?必是那些人眼睛蒙了尘,才看不到她的好。
人就是这样,一开心,做什么事都带劲儿。莫倾花了盏茶的时间就将一碗粥喂进了怜娘的肚子里,又拿了后边的帕子替她擦了嘴,缓声道,“还要不要再来一碗?”
怜娘被他刚才那个动作唬住了,她希窂了多久的柔情就摆在自己面前,她不禁有几分委屈,他总能在她最脆弱地时候闯进她的心里。明明都不想要她了,为何还要对她这么好?她会舍不得的。
感动他的细心,轻微地雾气在眼里聚集,她怕她一个忍不住,会落下泪来,忙应道,“不了,我们这是去往哪里?”不能只想着他,便只好转开话题。
莫倾没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她说不要,他也不强迫她再吃,转身掀了帘子,将碗交
给她,再转身回答怜娘,道,“哦?芳儿居然没有告诉你?”他当走了那会子,这芳儿必是告诉她了,也不知道女人之间哪里来的那么多话聊,而且尽不说正事儿。
怜娘无语地白了他一眼,要是芳儿告诉她了,她何至于再问过他一遍?
莫倾瞧着怜娘这样不雅的眼神,瞪了她一眼,道,“这么没教养地眼神你何时学会的?”
怜娘再给了他一个白眼,如果你不是这么白痴的话,应当知道,是你问得太过直白,让她不由得做出如此动作来。
莫倾却笑了,笑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有这样活灵活现的表情,说明她真好了,又若儿时一样,开心就说,不开心就笑,他做的不好,她从来不给他留面子。这样的她不像刚才,虽然温婉有礼,却像跟他隔了层山,无端地觉得两人这间隔了老远。
“前几天暗书生不是偷偷地告诉过你,京都有热闹可看么?是那皇帝还想整治前朝遗党,有些年没有明里动过手脚了,这次想利用嫁女儿给公孙府来个整顿。不料他计划被二弟看破,暗里已经派人收拾了。可半途杀出第三方势力出来,险些让我们的计划失败,公主府上的有名宫女是个顶事的,临了救了她主子一命,差点一命不归,偏她是太子看中的人,这下太子算是发起狂来了,打算着起事。二弟回来同我商量,如若府里的亲戚、老人、孩子都分到各庄各院去,即便太子的事闹大,也对公孙府地伤害最小。所以,二弟不是不来看你,他……不过是事多,这阵子忙完了,他便会来的。”他絮絮说着近几日发生的一切,想让她知道,二弟并不是有意冷落她,希望她不用太过计较。
怜娘苦涩一笑,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她明白,总归着一句话,他还是要将她跟那劳什子公孙远凑到一起,天知道,她多想说,那个人,她连一点印象都没有,她不过是企盼着,能多些时日同他在一起,哪怕是看着他也好。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想依赖一个人了。
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思绪压在心底,缓和了语气道,“我明白了,莫大哥你也辛苦了好些天,还是休息去吧。”不想听他提起无端的人,那些事情她宁愿不知道。
莫倾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他又是哪里惹着她了?让她说话不阴不阳的。一阵风抚过,晃然觉得她的脸色白了一分,心道,她才方醒,自己就在这边打扰她多时,怕是她身子有些捱不住。
“那好,你也先休息一下,方醒来,别太累着了。”他应道,拿出无比地耐心哄她,“哦,这要去南丰别院,那边的气候应该适合养身子,再一天就可以到了。”
怜娘无力地点头,也好,去了南丰别院,在那里好好生活,做个闲散夫人,了却了一直以来的向住,也合了他的心意。
莫倾起身出了车门,下了马车之后又揭了帘子,怜娘正奇他还有何话说,他笑道,“你先休息休息,晚点我带去逛逛有趣地方。”这回不等怜娘反应,就将帘子放了,一副神秘兮兮地模样。
怜娘被他的样子逗笑,难得他还保有这样孩子的一面,叫她如何放得下呢?
他又想整出些什么事呢?不想猜,又时时提起记挂着。马车一路往前走,她尽管想着,却不好意思再问,当时她可是将她赶出马车的。
芳儿随车而侍,一天行程完了,恰逢又到一座小城——金临城,打尖住宿少不得一阵折腾,却也跟怜娘无关,她只管由芳儿挽着进入上房歇息,食膳自是送到房里用了,倒是下面的仆人,行了一天的路了,累得东倒西歪,好容易能打尖了,必是早早叫上了包子,饭菜,吃了个大饱,然后回里屋里睡了,明天可是还得行一天呢。
月上柳梢头,芳儿伺侯姑娘准备歇下,她的身子虽然好,还是要紧着些,多照看着必是没有错的。这里“笃笃”地敲门声惊了房里一室清净。
怜娘将芳儿手上的木梳收到手里,对她努下嘴,“去吧,看看是谁。”
芳儿点头便走到门边,抽了栓,开了门,便见莫倾斜靠在门板上,手里还抱着把剑,怜娘从梳妆台那里正好能扫得到他的样子,暗笑,这人什么时候也学起下三流的调调了?倒也另有一番风情。
莫倾张眼往里望,细密的珠帘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收回目光,对芳儿道,“你伺侯姑娘早些休息,我出去一趟,明日一早你早些伺侯姑娘起来,我带她去个地方,我也吩咐下面的人,明日晚上半个时辰出城,你们且在城外等我,可知道了?”
芳儿点点头,这两日,都是莫倾在打点前后,她自是听从的。莫倾吩咐完了,也不进屋,抱着剑转身下楼去了。
芳儿转身关门下栓子,怜娘已经起身,往床边走,“他说了什么?”按捺不住好奇心,想知道他巴巴地过来,说了些什么。
芳儿拉开被子,扶着她上床,“莫公子只说他晚上出去,明日早早伺侯你早起,说是带你出去。姑娘,你……”她想问,她会去么?她不过是传话筒,但两人之间的细微相处,她也瞧在眼里,如若两人能修成正果,她也是乐见其成的。
怜娘拉了被子躺下,又拉了芳儿躺下,才眯着眼道,“芳儿,我不知道,我心里乱乱地。明明下定决心不去理会他,却又放心不下,他开口说带我去看景儿,我心里就一阵欢喜,只巴不得能常常见到他。”她的心思这样重,奈何……
芳儿叹口气,“你既想去,便去吧,畏首畏尾倒不是你的作风。往些年,见你淡淡对那些公子哥,我当你性子就当如此呢,哪承想,你一入情,便是这副模样。”患得患失地,这哪时她伺侯了几年的姑娘,分明是深陷情谷的人。
怜娘侧过身,面朝里面,迷迷糊糊道,“就由我……就由我任性这一次,我只想离他更近一些……”
芳儿瞧着她的背影,单薄地让人心疼,双手放在心口,对窗月的月亮道,“老天爷,希望你发发慈悲,可怜可怜这对有情人吧。”
自古多情被无情苦,只愿怜娘的情路能一路走得顺畅些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