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强使劲地搂着吴飞的脖子:“你终于舍得回来了!臭小子!回来怎么不通知一声,你想搞突然袭击?”
吴飞摇摇头,轻轻地捶了朱自强几拳:“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朱自强把来春江的经过说了一遍,三人好像根本没在意其他人的注视,那三个被洛永放倒的家伙,此时已经爬了起来,吴飞凶狠地盯着他们吼:“还不快滚?”小眼睛还有犯昏,其他两人上来扶起他,三人一起怨毒地盯着洛永:“你做初一,我们做十五,走着瞧!”说完跟三人歪歪扭扭地走了。
洛永根本不在意,傻笑几声,又跑去给吴飞买了碗米线,三人边吃边聊,完后载着吴飞去拿行礼,一起回曲高。
过高速路收费站后,洛永踩着油门,熟练地换挡加速,边操作车辆边跟吴飞说话:“自…强说,你你比他他嘞级……啊级别要高!”
吴飞笑道:“扯蛋!我二毛一,二杠一星,小少校,副营而已。自强现在是正科吧?”
洛永嘿嘿笑道:“还还……是县县那个常委。”
吴飞不太明白地方的行政级别,朱自强接过洛永的话:“县委常委,我在田园乡任书记,已经干了半年多。”
吴飞坐在后排,把头伸到两人中间,两手撑在前边的靠背上,“我听你在电话里提过,还有玉紫姐也调到那里去了,自强,你说我转业到什么单位好些?老子在部队里除了打打杀杀的,什么也不会。”
朱自强把头靠在椅背上:“现在可以告诉我们吧,这些年你到底在部队里干什么?”洛永听到这话也使劲地点头赞同。
吴飞苦笑起来,有些无夺地说:“都过去了,你们知道也没什么意思,我的保密期限是三十年,现在还有二十二年,等到了时间,再告诉你们。”
朱自强看向窗外,漫不经心地说:“随便你,只要你没事就好,说实话我担心你不能活着回来!有没有兴趣干公安?”
吴飞急忙摇手道:“打死也不干,老子已经受够了,不,打个半死也不干!”
朱自强点点头道:“那反贪局有没有兴趣?那里基本上不用动武,只是你的脾气不太适合。”
回头看看沉默不语的吴飞,继续说道:“你爸爸现在县政协,他那里也不错,但政协是属于养老的单位,我有个想法,嗯……你就留在曲高吧,不要回功勋县了,没必要回去。”
“为什么要留在曲高?”
“我叔叔就快要调到曲高任监察局局长,你去他那里,以后也好有个照应!”
吴飞歪着头,眨巴几下眼睛:“照应?这得仔细揣摩一下,照应?嘿嘿,你小子是不是打算变成分子?我警告你哦,如果你将来成了一个大贪官,老子第一个阉了你……唉哟!猪尾巴!你他妈变态……快放手……求求你了!唉哟哟,痛死老子了,快放手,老子错了,不不,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朱自强放开抓住吴飞下身的爪子,满脸不屑地说:“童子娃儿就是敏感,不过你娃的蛋蛋长大了不少。”
吴飞猫着腰,缩在身后的座位上,夹紧双腿不停地哼哼:“变态,无耻,败类,人渣!什么不好学啊?干嘛抓人家***。”
“***?哈哈哈……”朱自强和洛永笑得不停拍打,车子在高速路上发一阵阵尖锐的喇叭声。
吴飞的父母两年前就搬到了县城,住在县政府的职工大院内,朱自强两人把他送进了家门后,跑到电信局买了两张手机卡,然后驱车赶回田园。
再次看到蒋崇剑的时候,朱自强还是像以往一样笑容可掬,蒋崇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进了办公室。朱自强还没坐下,蒋崇剑已经关好门,走到朱自强面前,低头轻声地说:“朱书记,请原谅我吧!”
朱自强不说话,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大汉,想起刚来的那个雨夜,在那间昏暗的门房里,这汉子拿着一本《平凡的世界》,就是这么一个人,女朋友被人强奸后抢走了,却一言不发。被弄到计生站抓人结扎,也一言不发。从这样的隐忍功夫来看,跟他粗犷的外表完全不符。
蒋崇剑的眉眼一眼垂着,完全看不到他的内心在想什么,朱自强有些好笑,这么个人充满了对权力的迷恋和贪婪,如果他能再隐忍三年,说不定就是乡长或书记的最佳接班人,看来,一个常务副乡长,就把他内心的给撩拨得难以忍受了。朱自强的脑海里不断飞过跟他在一起的片断,在上寨村里,两人围着村子商量改革发展、脱贫致富的大计。
“朱书记,我的所作所为让人不齿,没有你,我不会有今天,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朱自强看到了蒋崇剑的表情,他知道如果再不说话,这人会非常难堪,但是他真的不想再说什么,朱自强长长地叹息一声:“为民做主……还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的理想吗?为了这一方水土而献出自己的一切!现在说起来,我觉得很难过。曾经,我把你当成朋友,伙伴!我希望在田园这个地方能与你并肩战斗,能与你干一番事业……你去吧,我没什么好说的,保重。”
蒋崇剑深深地向朱自强弯腰致礼,然后转头开门而去,就像一头受伤的熊,步履蹒跚。
朱自强叹口气,刚要走,杨玉紫已经推开了办公室房门。今天的杨玉紫穿了一套咖啡色的毛昵裙,里边是一件白色的丝绸衫,头发很随意地披在身后,跟杨玉烟一样,杨玉紫也不爱化妆,但是她的眉毛比妹妹要浓,脸不像杨玉烟那样瘦,略略要圆些。
“呵,大姐,今天怎么打扮得这样漂亮?”朱自强也觉得眼前一亮,杨玉紫身上的气质跟杨玉烟不同,有一种成熟美,而且显得非常自信!
杨玉紫嘴角弯了几下,笑得有些伤感:“跟玉烟……办了结婚证吗?”
“办了。”
“哦,我想跟你说说蒋崇剑的事,你能不能告诉我,他走后,谁来接任?”
朱自强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上边会安排的。”
杨玉紫低下头慢慢地说道:“是我让蒋崇剑报告上去的……”
“你说什么?”朱自强的声音无法控制地提高起来。
杨玉紫毫不退缩地迎着他的逼视:“是我让他报告上去的。因为我不想看到你用这样的方式处理问题,为了你一个人的政绩,打着为民服务,脱贫致富的幌子,让全乡的人都成为你的垫脚石。”
朱自强很无奈地苦笑起来:“就算是这样,你为什么不亲自出面?为什么要让崇剑去?”说到这里,朱自强突然就愣住了,他看着杨玉紫,嘴巴张了好几下,但还是没有说出来。
杨玉紫哼了一声,很直爽地说:“有什么意外的,他现在是我男朋友,不用他的名字用谁的名字?”
朱自强感觉全身的血一下子就冷却下来,从背心开始发麻,脸上的皮肉不受控制地开始跳动,他的脑子里就像有无数只苍蝇在飞舞。朱自强缓缓地站起来,缓缓地向门口走去,杨玉紫脸色苍白无血,连嘴唇都变成了灰色,她第一次看到朱自强失控!朱自强的眉毛不停地挑动,就像要从眉骨上弹飞一般。
从办公桌走到门口只要六步,可这六步对于朱自强来说却显得那么艰难,就在杨玉紫说出那番话的时候,他已经明白过来了,杨玉紫这么做完全是存心想跟他作对,跟蒋崇剑谈恋爱,打朱自强的小报告,这一切都缘于两人间那层微妙的情感。
朱自强站在门口,慢慢地回过头来:“何必?何苦!你我之间的事为什么要把崇剑扯进来?你想让我伤害你?好吧……”
朱自强的脸色突然变得异常难看,简直就是青白一片,眼神显得无比冷漠:“你想走是吗?我成全你!”
杨玉紫的泪水就像断线的珠子,一颗颗地滴落下来,她想冲过去抱住朱自强,可是心里却有个影子牢牢地阻在她的面前,玉烟!
“自强……对不起!我…我没办法控制自己!他是唯一看懂我的男人。这不是最好的办法,我不想的,自强,不要把他调走,要调就调我吧!”杨玉烟的哽咽声,丝毫没有打动朱自强,他的表情越发冷淡,就像看个陌生人一个看着杨玉紫:“当初就不应该把你调到田园来……你和他都走吧,明天我要看到你的调动申请!”说完,朱自强头也不回地离去。
回到宿舍里,他掏出新买的手机,这里还没有信号,只能当手表用,此时他是多么思念杨玉烟,很想听听杨玉烟的声音,跟她说说话。
打开办公桌上的台灯,他呆呆地坐在着,以前一点一滴慢慢涌上心头,“三儿……”那年春节的一句叫唤,那时的玉紫还扎着大辫,那时的玉紫眼睛亮亮的,经常不敢跟他对视,含羞带怯中还有一丝倔强,偶尔被朱自强发现了她的偷看,她就会赖皮地哼一声。
敲门声钻进屋子,在小小的空间里穿梭,朱自强依旧呆呆地坐着,他知道杨玉紫在门外,但是他不会去打开房门,一个是最好的朋友,一个是亲人,也许崇剑会好好地照顾她一生。
三次敲门后,杨玉紫黯然离去,她知道这一次必须彻底斩断情丝了,不会存在任何幻想,不会存在深埋心底,爱是两人间小小的游戏,爱是你和我……朱自强用力地捏了几下眉间,带着自嘲地笑容,今晚是怎么了?应该为他们祝福!
一星期后,县里关于田园乡的干部任免决定发了下来,蒋崇剑和杨玉紫同时调离到另一个乡担任副职。管中昆提前两天上任了,县里没有派遣第二人来,只有管中昆一个,他同时兼任杨玉紫和蒋崇剑的职务。
杨玉紫和蒋崇剑走的时候,朱自强很大方地出现在送行人中,谈笑间让人丝毫没有察觉到他们之间有什么疙瘩。等洛永发动车后,朱自强冲他们挥挥手,满脸可爱的笑着。可这边前脚才走,付雷就冲进了乡政府大院。
“自强,通站公路开挖的时候塌方了!压了三个人在崖壁下边!快点救人啊!”付雷急得快哭了,他身上被汗水打得透湿,看样子是从工地直接跑过来的,电话要一个月后才开通,朱自强听到这消息,脑子里嗡地就响了起来。
管中昆急忙问道:“先别报上县里,乡政府的人全部出动,小雷,塌方处有多远?总共塌了多少方?”
付雷道:“离这里五公里,估计有五六百方……”
朱自强长出一口气:“工地上有两辆挖掘车……”转头冲老杨的办公室吼道:“老杨!马上叫人赶到电站施工地!在场的,先跟我去现场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