渚巽大吃一惊, 她急需知道更多细节,便掏出来事先准备的红包,请那老妇人开个尊口, 行个方便。老妇人先是死活不收, 后来抵不过渚巽苦苦相求, 让他们去了自己家里。
老妇人家里格局小, 两只走地鸡在院子里啄米, 晾干上晒着土布,老妇人带他们上了楼,木质楼梯被踩得嘎吱嘎吱, 进了房间,拖了两把条凳给他们坐, 门口忽然现出个小脑袋, 是老妇人的孙子, 手里举着块糕饼,一边吃, 一边天真无邪地瞧渚巽他们。
老妇人用当地话朝她小孙子喊了两句,大概是叫他回隔壁屋里去写作业,然后自己转身坐了,对渚巽他们说:“你们想问啥?”
渚巽思绪游弋,她此时心乱得很, 想到滕保翁竟然死了, 张白钧会不会发现了他的死讯, 想要调查下去, 所以被卷入了危险中?还是说, 张白钧是找到了滕保翁后,滕保翁才出了事, 那张白钧……
见她还没回神,夔开口道:“滕保翁是什么时候,怎么死的?”
老妇人压低声音道:“半个月前,他孙女来看他,一推门,看到他死在床上,身上全是他养的那些虫子,在吃他血,骇死人了!他们都说他是中毒死的,是自杀的。”
渚巽回神,听了震惊不已,感到滕保翁的死很蹊跷,不过她同时放心了些,因为滕保翁遇害早在张白钧来当地之前,说明张白钧没有牵涉到滕保翁的死因中。
“为什么说他是自杀?不是别人杀的?”渚巽问。
老妇人惊叫一声,说:“哪个要杀他哟!他跟人无怨无仇的,我们当地都是留守老人,年轻人都出去了,有也不愿意在寨子住老木头房子,都喜欢住水泥盖的新楼房,搬到山底下的新区去了,大家都是老邻居,认识几十年了,你说哪个要害他嘛!”
渚巽忙安抚道:“老人家别激动,你们这里算个景点,应该也有游客来,你有没有见过像坏人的?对了,你有没有见过一个跟我们一样的政府工作人员?”
她大致形容了下张白钧的年龄和外貌。
老妇人说:“我前几天都不在寨子里,去镇上看我女儿了,不知道有没有你说的那些人来。”
渚巽一阵失望,不死心道:“那你能告诉我滕保翁他孙女的联系方式吗?”
老妇人絮絮叨叨的,虽然没有滕家人的联系电话,但告诉了他们,滕保翁的孙女叫滕雪花,平时在外地上大学,现在住在山下新区,家里情况复杂得很,给她爷爷办了白事后,寨子里的人都没见过她了。
渚巽问了滕保翁生前住的房子在哪里,辞了老妇人,和夔先去探看。
根据老妇人的说法,滕保翁性情孤僻古怪,不怎么和邻里交流来往,倒是偶尔有外地人来找他,每次外地人走了后,滕保翁手里就会很宽裕,他把那些钱大半都给了他孙女滕雪花。
渚巽觉得自己能猜到那些钱是哪里来的。
岑昂告诉他们,滕保翁是古代苗疆一支很特殊的世家的后裔,专门制作蛊毒,后来没落了,手艺断断续续地传下去,越发凋零,到滕保翁这里,算是彻底断根,滕保翁手里握着三四个在战争年代中殊为不易留存下来的方子,光靠这些方子带来的灰色收入,就可以吃一辈子了,红线蛊只是其中一个方子。
负责调查定永平被毒害一案的小组,迟早会摸到滕保翁这边来,这也是为什么张白钧必须抢先一步的原因,他怕那个小组里的人,有来自敌方的奸细。
目前,滕保翁死了,张白钧失踪,敌方说不定已经得逞。
眼下已过午,天蓼寨一片安静,炊烟四起,表示寨子中的老人们开始做饭,那些烟雾在不同的地点各自缓缓上升,显得很寂寞。
渚巽默不作声地站在滕保翁住的吊脚楼门前,共三层楼,五榀四间,比周围的楼阔绰,仍是褪不掉老旧发黑的年代感,青瓦黑压压地铺在顶上,沉重而密实。
夔感觉到了她焦灼的心情,按她的肩膀,说:“我走前面。”
夔当先上了二楼,渚巽紧跟在他身后,二楼的走廊样子很适合纳凉。
屋子上了锁,夔一脚踹开了,一股阴湿的霉味混合着空气不流通造成的二氧化碳味,扑面而来,渚巽忍不住喉咙干呕。
随后夔摸索到电灯开关,开了灯,他们赫然看见了屋子正中摆放的一小座古怪祭坛。
渚巽刚听见一阵嗡鸣声,夔就伸臂挡住了她,周身蓦地喷发出黑焰,噼噼啪啪一阵乱烧,什么东西雨一样打落在地。
过了半分钟,那声音停了,夔才收了法力,放下手。
渚巽从他肩膀后望去,只见一地密密麻麻的蛊虫,全部都烧焦了,黑乎乎的。
夔盯着那座土堆样的祭坛,一把黑焰烧了个干净。
渚巽难以置信道:“谁布置的?”
不管是谁,显然不可能是已经死了的滕保翁。
夔蹙眉道:“先进里面看看。”
他们绕过一地虫尸,去了里屋。这是间卧室,凌乱不堪,许多东西都掉到了地上,好似有人翻箱倒柜了一番。
渚巽走过去仔细检查,从地上拾起一把□□,枪杆竟然被外力弄弯折了,她到处检查,果然在四壁发现了几个弹坑。
夔捡起半张东西,交给了渚巽,渚巽一看,是撕了一半的紫色符箓——张白钧的东西,渚巽心里一紧。
“他果然遭到了袭击。”渚巽说。
“有人知道我们会来找他,所以在外面布置了个陷阱,说不定我们已经被人监视了。”夔补充道。
渚巽心下发寒,盯着一地凌乱,蹲下身,继续翻找有用的线索。
夔帮她找着,从一张桌子下捡起了个很旧的黄皮本子,现在没有生产这种本子的厂家了,看样子是七八十年代的。
夔递给渚巽,渚巽打开,发现前面的纸张全部被人撕了去,只剩下三分之一,
剩下那部分的第一张纸上,留有很多钢笔字迹的印子,想必是前一张纸被人写得力透纸背,留了下来。
渚巽急忙找了下,在桌子抽屉里翻出一截铅笔,她拿着笔头,细细涂抹那张留了钢笔印子的纸,笔迹印子渐渐清晰。
“……这是交易记录。”渚巽喃喃道。
标注某年某月的日期,订单内容,资金数额。都在这个本子上面。
渚巽:“被撕下来的那些交易记录是证据,最近的一条……肯定和定先生被毒害有关。”
夔:“滕保翁是被杀人灭口了。”
渚巽语气凝重:“我们得去找他的孙女。”
滕雪花很可能知道不少事,往好的方面估计,说不定,张白钧先找到了她,他们现在在一块。
渚巽和夔离开了吊脚楼,临走前,两人都没注意,一地虫尸中升起了一个小小的肉眼看不清的金色光点,无声无息地附在了渚巽的后脖子上,犹如一粒灰尘。
渚巽和夔赶到了离寨子不远的新区,寻找滕雪花的住址,没花多少工夫,他们就锁定了一个普通的小平房,敲了半天门也没人答应,路过一个小青年,脸上有点不怀好意的笑,问他们找谁,渚巽说了,那小青年表情八卦地说:“她前天跟个帅哥走了,你们找她干嘛呀。”
小青年大概觉得滕雪花在外面搞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渚巽无暇解释,急切询问那个“帅哥”的容貌特征,结果和张白钧吻合,尤其小青年还加了句“那人还背了把木剑”,证实了确实是张白钧无疑。
“他们去了哪儿?”渚巽问。
小青年说:“我咋知道。”他的眼睛转来转去。
渚巽掏出张红票子递给他:“你真不知道?”
小青年拿起来对着天光看,确认是真币后,眼神立刻亮了:“我想起来了!他们是往进山那个方向走的。”
得到线索后,渚巽和夔午饭也没吃,马不停蹄地往那个具体方位赶。
时间在流逝,拖得越久,希望越渺茫。
渚巽问夔:“他们为什么要进山?”
夔道:“如果他们被追杀的话,很可能会进山躲藏。”
渚巽倒吸了口气,烦躁地薅了把头发。
当他们到达山中一片空地,四周都是树木,仅凭模糊的方位,无法再寻人,渚巽试了试灵甲虫符,依然没有效果。
夔耳力敏锐,忽然听到了什么,转过身,面朝树木稀疏的地方。
三个人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无声无息来到他们面前,其中一个,居然是先前给渚巽指路的小青年。那小青年脸上市侩的神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淡定和从容。
渚巽意识到知道自己被骗了。对方先前是在演戏,骗过了她和夔,是高手。
同行之间有雷达感应,那三人在渚巽看来,九成九是天师。
“想必我朋友的失踪和你们有关系吧?”渚巽也不跟他们虚以委蛇,直接质问。
三人中除了那小青年,余下两个都是中年人,一个白衣,一个黑衣,好似黑白无常,长相乏善可陈,不具有辨识度,惟其如此,显得更加危险。
黑衣中年人没有回答渚巽的问题,亮了一只鎏金三钴杵组合成十字状的羯磨杵,密教法器。另外两个人也各自拔出武器,白衣中年人握着一把雪亮长匕首,那小青年手里的是一柄开了锋的苗刀,细长锋利,小青年挽了个花儿,使得轻便灵活。
夔面无表情,抽出腰上佩戴的横刀。末法时代,由于天师职业的特殊性,外勤公务天师算国家的防御力量,可在交通工具上携带管制刀具,夔作为渚巽的助手,他的武器以渚巽的名义可以随身携带。
渚巽明白,对方这是打定注意要在这里杀了他们,因此半点不跟他们废话。
难怪对方要处心积虑将他们引来这深山老林,想必是因为毁尸灭迹更容易。
不过,今天死在这里的,肯定不是我们,渚巽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