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巽慢悠悠道:“暂时结盟而已, 我不会跟你去你的地盘。”
傩颛从善如流:“结盟就好,其余一切都听你的。”
沧巽盯着傩颛,冷静疏离, 不沾喜怒哀乐。
她缓缓道:“傩颛, 你之前, 和太峰夔一起被困在的那个地方, 到底是哪里?”
傩颛与太峰夔来到现世之前, 都被困在一个叫做混沌之域的地方,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荒芜, 如同被流放到时间尽头。
听见沧巽这么问,傩颛知道她这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于是没有隐瞒, 全都据实相告。
“十万深渊陷落的最后一刻, 我昏了过去,醒来就到那个地方, 那边和从极渊有点像,但非常荒凉,不是昆仑大世界,也不是凡间,更像是附着在凡间宇宙上的异空间。
“太峰夔也不是一开始就在那里, 他是中途来的, 待的时间比我短暂得多, 算起来有一千多年。我等待了很久, 才等到空间罅隙的出现, 详情解释起来很复杂,总之, 最先脱困的是无穀,太峰夔趁机也出去了,那道罅隙一次仅容两人,所以我不得不等待下个机会,另寻罅隙逃脱,也就是你曾经遇到过的天坑事件。”
沧巽沉思片刻,不动声色道:“听上去,像是有谁刻意将你们关在那里。”
傩颛:“若真是那样,那人一定是与天道比肩的大能,据我所知,能超过你我二人者,目前并不存在。”
沧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别太自大了,始魔陛下。”
傩颛笑眯眯道:“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来讨论一下别的吧,林家那个舞会,我能搞到请柬,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想不想去看看昔日的情敌如今怎么样了?她可是成功让太峰夔第二次背叛了你啊。”
最后一句他语气看热闹不嫌事大,眼神有几分玩味。
五蕴见他竟然敢踩沧巽死线,张大嘴。
沧巽盯着傩颛,目光很冷,没有说话。
傩颛意识到了,沧巽并没有彻底地放下。
沧巽开口道:“你先回去,我想一个人待会。”
她下了逐客令,傩颛遂起身告辞,临走前说第二天再来拜访。
他走后,沧巽立马脸色漆黑。
五蕴感受到了沧巽身上暗流涌动的暴躁情绪,连忙扑到她身上,安抚道:“别听傩颛胡说八道!”
沧巽默不作声抱起五蕴,将脸埋在他毛茸茸的兔耳朵睡帽上。
·
过了一周,傩颛拿到了四张请柬,他、沧巽、无穀、丙妫即将前往参加林家举办的化妆舞会。
五蕴表示了极大的愤慨:“怎么没有我?!”
傩颛低头看着小豆丁似的五蕴,饶有兴致道:“儿童不得入内,你看上去就像还没断奶,还是看家的好。”
五蕴低头看看自己软乎乎的身子,气愤地跳起来挠了傩颛一爪子,傩颛向后一仰,轻松避过。
沧巽在旁边道:“给五蕴弄一张请柬,我不放心留他一个人。”
她这么一说,傩颛便答应了,继续逗五蕴玩,在五蕴生气的边缘疯狂试探。
沧巽正在研究请柬,看了几行字,表情微妙道:“化妆舞会?要求客人妆扮成任意妖族?”
傩颛一手抵住五蕴的脑袋顶,五蕴正奋力想要攻击他,可惜够不着。
傩颛对沧巽道:“那些天师世家很会玩的,我们可以顺势找找乐子。”
沧巽:“这几张请柬署名寄给大悲坊北方犬族椒氏,傩颛,你跟椒氏什么关系,他们把请柬转给了你?”
傩颛微微一笑,没有回答。三睛魔是他的手下,夺舍了犬族族长椒万,沧巽心知肚明。
沧巽冷哼一声:“看来我们都得扮狗了。”
·
舞会开场时间是傍晚六点,西天边呈金黄的渐变色,灿烂而浪漫,天穹另一端则是深邃的苍蓝色,一钩弯月,暮星初升。
林家宅邸附近草坪上早就停了许多车辆,奇装异服的客人们从车上走下,挨挨挤挤,欢笑着朝舞会入口走去。
有的客人做戏做全套,交通工具不是汽车,而是古香古色的翠幄青紬车,没有骡马,纯粹法力驱动,环保低碳,十分拉风。
扮成车夫的保镖从车辕上跳下来,搬好踏脚凳,一对世家姐妹款款下来,打扮成九尾狐的样子,耳朵尾巴毛茸茸的,摇来晃去,眼睛上蒙着狐狸假面,一个是红狐,一个是雪狐,羽毛小扇子扇起一阵香风,顾盼轻倩,引来了不少口哨声。
女性客人们很多,存了满腔争奇斗妍的心思,每个都打扮得十分光芒四射,造型一个比一个迷人,简直令在场男性们目不暇接,先前的狐妖姐妹都只能算中等水平。
男性客人们不遑多让。在场绝大多数是年轻人,年纪最大的也不超过四十,不少客人都放飞了自我,有一批格外抢眼,他们穿着部落风的服饰,佐以短披风、皮革等元素,赤脚而来,露出健硕的胸膛和臂肌,涂着鲜亮的油彩,扮成狮、虎、狼、豹等猛兽。
除了这些异国风情的打扮,更有未来科幻元素的服饰,包罗古今万象,成了狂欢大杂烩。
此外,天师们擅长幻化,普通凡人所谓的特效化妆,和他们的“化妆”不可同日而语。
沧巽频频打量路过旁边的行人,每个人都在骨骼、五官上做了妖化,和妖族毫无二致,林家邀请了少数与天监会关系友好的妖族世家,这些真正的妖族走在人类天师之间,竟是不分彼此。
“兄弟,你这是啥妖族?”一个客人询问和他汇合的朋友,他朋友顶着大黑眼圈,胡子、鬓毛是棕灰色,嘴尖尖地向前凸。
“狐獴。”他朋友坏笑着咧开嘴,十指抓拢,两个爪子并在胸前,做了个引颈而望的姿势,后边几个毛色各异的“猫妖”姑娘笑得东倒西歪。
傩颛走在沧巽旁边,低笑道:“挺热闹的,不虚此行。”
他们代入了北方犬族的身份,幻化得当,一望而知是真正的妖族。
两人穿着样式相似的改良夏季长衫,立领窄袖,下摆飘逸,身材挺拔,长直发垂在腰际,支棱着白色犬耳,戴着犬族脸谱的假面,只露出了下半张脸,款款负手而行,比起其他人浮夸的扮相,显得简洁脱俗。
跟在他们身后的是无穀和丙妫,安静得好像背景板一样,无穀的妆扮和沧巽他们差不多,皮肤纯白,欺霜赛雪,不用怎么捯饬也像妖族,头发更是冰雪一样的颜色,在热风吹拂的夏夜看了倒是十分清凉。
丙妫亦是入乡随俗,不过她没有扮成犬妖,而是扮成了符合她虺魔身份的蛇妖,头发编成一股股蛇狀的长辫子,在她后脑勺自动竖起,脸上没戴假面,而是饰以妖娆泪妆,青眸红瞳,下眼睑贴了翠榴石充作眼泪,紫色亮片长裙烘托出曲线曼妙的身材,挖空的后背,蝴蝶骨和微露的尾椎,都覆盖了一层薄薄的蛇鳞,耳环、项链、手镯、戒指等首饰也全是蛇的主题。
气场夺人的装束,再加上她本来就艳异婉丽的姿容,路过的天师全都直直看向她,目露赞叹,接着看到她手上牵着的小娃娃,马上变成“原来是辣妈啊”的温馨笑容。
丙妫:“……”心里苦。
喜好出风头的她本打算好好凑个热闹,从头发丝儿拾掇到了脚指甲,结果没想到主子带她来,是让她当保姆的,想当年她堂堂一代虺魔,杀人如麻,心狠手辣,此时真的好累。
而她手里小心翼翼牵着的,正是五蕴,他戴了个狗头小帽子,幻化出湿漉漉的小黑鼻,毛茸茸的狗耳朵,穿的衣服和傩颛、沧巽一模一样,只是缩小了很多。
他东瞅瞅西看看,小小软软像只嫩包子,时不时跑到前面,拿脑袋拱一下沧巽的手,奶声奶气地引起沧巽注意,把看见他的一众姑娘萌得死去活来,对牵着他的丙妫羡慕极了。
丙妫可不敢真的拿五蕴当孩子看待,她知道,五蕴本体是极其强大的凶兽。
他们来到了舞会入口,这里在林家宅邸旁边的大草坪上,是一座凭空而立的极高的黑丝绒帷幕,帷幕后边什么都没有,只有翠绿如茵的大草坪,宾客们却鱼贯而入,消失在幽暗的帷幕后,犹如幻术。
“空间折叠,”傩颛道,“一次性容纳这么多人,真是大手笔。”
沧巽见他兴致高昂,揶揄道:“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傩颛神色悠闲:“带你来看看那个负心汉和他的姘头,让你早点真正死心,彻底倒向我。”
沧巽刹住脚步,表情扭曲。
傩颛揽住沧巽肩膀,对旁边一个向他热情打招呼的客人颔首微笑。
他有些强势地带着沧巽往前走,亲昵对沧巽道:“别生气,这里敌人大本营,人太多,保持微笑,你要是一个不小心,动用了魔气,我们瞬间就会陷入包围圈。”
沧巽:“……”
此时,夕阳彻底沉落,地平线只余一线温和的淡金色,天幕转为墨蓝色,群星闪耀,银河倾泻。
沧巽和傩颛他们进了帷幔,空间顿时一变,这里称之为宫殿亦不为过,天花板高得像教堂一样,面积宽广,可容纳一大群猛犸象奔跑。
黑色和金色是主基调,流光溢彩,现场有DJ和乐队,动感前卫的音乐击打人们的脑子和灵魂,让人们不受控地律动肢体,吧台足足有二十米长,琉璃酒柜金光闪烁,装饰璀璨,令人联想起迪拜那些梦幻消费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