渚巽半天没动。
突然,不远处传来喧哗声,一群成熟的高中生迎面而来,这个时间,大部分学生都在学校上课,他们几个明显是偷溜出来玩的,没背书包,校服穿得流里流气,在街上不顾行人,互相追打,等看到了那流浪汉,他们停下来,指指点点,爆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
流浪汉见到他们,哆嗦了下,犹如被盯上了的猎物,慢慢放下了手里没吃完的套餐,嘴边还沾着饭粒。
一个男生冲到他面前,弯下腰,脸凑过去:“老爷爷,你今天吃得这么好啊,谁给你买的呀?”
他语气恶意而做作,自以为学到了一个好学生的精髓,他的同伙们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渚巽握紧了拳头,粗声道:“离他远点。”
那个男生转过头盯着渚巽,渚巽简直想照他的丑脸上踢一脚,她忍耐了这个冲动。
男生阴阳怪气道:“哟,大美女,你好圣母,好了不起,想见义勇为啊?你是不是没有男朋友太寂寞了?我可以满足你啊!”
他说完,和同伴发出刺耳粗俗的大笑。
渚巽呼吸急促了起来。
男生见了渚巽脸上阴云密布的表情,为成功激怒对方得意地笑了,一鼓作气伸手,将流浪汉没吃完的食物打落一地。
“我是为了你好噢,老爷爷,谁知道她有没有在里面下耗子药!”
流浪汉扑到地上,心疼地试图捡起洒落的饭菜。
男生怪叫一声:“让你别吃你还吃!聋子!哑巴!”
他恶毒地踹了流浪汉屁股一脚,放声大笑。
渚巽脑子嗡地一声,忘记了思考,忘记了天师守则。
她身体先行,右脚重心,髋部一转,左腿猛地斜踢,脚背击中了那个男生后颈的同时下压,一瞬间,那男生直接面朝下砸趴在地上。
人体与水泥地无情相撞的沉闷声响,震慑了所有人,刺耳的哄笑戛然而止。
那男生一动不动,他的同伴上前翻过他,发现他脸上全是血,晕了过去。
他们望向渚巽,渚巽脸上全无表情,冷酷空洞地看着他们。
有个旌阳市方言口音的高中生不甘心又底气不足地威胁:“你、你哪个单位的?敢打未成年人……信不信我让我家里收拾你!我小姨和姨父都是律师!我姥爷是二重厂的领导!”
渚巽置若罔闻:“他脸上的伤,是你们打的?”
那群高中生慑于她超现实的身手,不敢承认,恐惧地起身后退,他们又没犯什么大错,只不过欺负一个叫花子罢了!
渚巽似乎看穿了他们的想法,平静道:“你们打了他多少次,我今天都还给你们。”
她向离她最近并且刚才口出威胁的那个男生走了过去。
……
战局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就结束了,一群人全部被踢晕在了地上,头破血流,有几个估计是脑震荡,得进医院,不过渚巽全然不管,径直踩过他们的身体,走到那惊呆了的流浪汉面前。
“我带你去吃中餐,”渚巽轻声道,“你以后换条街。”
安顿好了那个流浪汉,回到家,已经是傍晚。
渚巽累得出了汗,更多的是心累,洗澡时,破天荒用了浴缸,而不是淋浴。
弥漫的蒸汽中,她胳膊搭在两边,望着洁净明亮的瓷砖,思维茫然放空。
过去的感觉又回到了她心里,她曾经竭力想要忘掉那种阴魂不散的感觉。
身体因为暴力而兴奋发抖,血液流动加速,心脏鼓噪,每一招都见血,打到对方不能再动。即使对方可能因此受伤,渚巽心里也是轻松的,甚至满不在乎。
她知道以暴制暴不对,但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在笑,在告诉她,她做的很好。
渚巽回忆着今天那些渣滓望着自己的表情,他们显然很害怕,渚巽恍惚心想,我很享受他们的恐惧。
客厅传来了大门的开关声,夔回来了。
渚巽闭上眼,强迫自己褪去那个陌生的人格。
洗完澡后,渚巽顶着浴巾,一边擦头,一边来到客厅。
夔坐在沙发上,望着她,略微蹙眉,似乎发现了她和平时不太一样。
渚巽不动声色调整表情,尽量轻松自在走过去,倒在了另一张沙发上,笑道:“你这两天都去无动山庄了?”
夔点了点头,看不出什么表情。
渚巽故意道:“你怎么不住那里?那样方便多了。”
夔问:“你心情很不好,发生什么事了?”
他以平铺直叙的口吻一针见血指出渚巽的问题,渚巽怔住,表情僵硬了一瞬,近乎假笑道:“没有。”
她站起来,回到卧室,关门,独自站在没开灯的黑暗房间。
这两天的糟心事给她带来了很大心理压力,加上夔白天不见人影,渚巽捂了下脸,试图平复情绪,胸口的怒气却依然在发酵,她害怕自己会在夔面前失控。
她不想在那么喜欢的人面前,流露出哪怕一星半点负面和阴暗。
正当渚巽呼吸起伏,有人轻轻打开了卧室门,站到了她身后。
渚巽扒拉下毛巾,头发甩出一地水珠子,默默不语。
“我给你带了礼物。”夔说。
渚巽顿时转过身,表情脆弱,夔走上前,拿过她的手腕,在上面直接系了一根什么东西。
一串细细的黑色珠子,不知用什么做的,一看就知是手工成品,珠子串得有些不整齐,令渚巽意外的是,夔念了句咒语,那串珠子竟然凭空消失了,随即渚巽手腕上出现了一圈点状刺青,看似刺青,其实是很小的火焰状纹路。
“这是什么?”渚巽抬起手腕,被成功转移了注意力。
“我的一点法力。我不在的时候,它可以保护你。”夔说,他将激活方法告诉了渚巽。
渚巽轻声念出咒语,只见刺青刹那活了,化作一圈黑焰,扩大呈光环状,固定在手腕位置,仿若一件法器。
渚巽动了动手臂,那圈黑色焰环始终跟定渚巽的手腕,看上去神秘而强悍。
渚巽流露出惊叹,念咒将它们收了起来,黑焰重新化为刺青。
“这两天我去无动山庄,就是做这个,”夔望着渚巽,“我以后还会去,如果你不喜欢,我想知道原因。”
渚巽喜欢极了,心里又热又软,使劲抱了下夔,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心情忽然大好。
她笑着对夔说:“没什么,你有你的行事自由,之前是我想偏了,你除了我,当然可以结交其他朋友,建立自己的社交圈子。”
夔道:“你不生气了?”
渚巽坐到床上,抬起头笑道:“这么在意我心情?”
夔低头看着她,水珠挂在渚巽身上,她穿了一条短短的吊带裙,胸脯隆起,腰腹平坦,松松的领口春光无限,两条腿交叠如玉,瘦不露骨,莹润美好。
夔正不动声色欣赏,忽然,他注意到了什么,脸一沉,跪了下来,手放到渚巽膝盖上。
渚巽吓了一跳:“怎么啦——”
“谁打的?”夔冷冷地问。
渚巽一看,才发现自己膝头有今天打架时留下的一块淤青,并不严重。
“不小心摔了一跤。”渚巽撒谎。
夔沉声道:“别骗我。”
渚巽一愣,很是无奈:“好吧,跟人过了几招,已经没事了。”
她草率交代了两句,夔听了皱起眉:“为什么不用法力?”
渚巽失笑:“我也想啊!但天师不能对凡人动用法力,否则违禁犯法,会被吊销执照。”
“哪怕你在惩戒那些作奸犯科的凡人?”夔问。
渚巽目光恍惚了一瞬,慢慢道:“是啊,哪怕我在惩戒作奸犯科的的凡人……”
当夜,夔撤掉了屏风,抱着渚巽入眠,他们什么也没做,犹如互相取暖,渚巽在夔怀里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翌日,渚巽去藤萝寺天监会云蜀分部办事,走到寺庙后门的街上时,一个在门口徘徊的人忽然叫住了她。
渚巽抬眼,这人看起来有点落魄,面色沧桑,搓着手,热情过头地大声道:“渚巽!是我啊,你不认识我啦?我是任肖!”
渚巽站住了,睁大眼,不愿回想的记忆刹那翻腾,像是一道旧伤疤被用力撕开。
任肖却并不在意她僵硬的神情,兀自跑来,机关枪一样说个不停,就像生怕渚巽拒绝一样。
“我听说你在这里上班,等你好久了,嘿嘿,咱们去吃点东西?我请客?走走走!”
他半推着渚巽去了算命街上的一家面馆,渚巽被他强拉着坐下,表情冷淡。
任肖怎么会突然出现?他来干什么?这些问题从她脑海中掠过,然而不管答案是什么,显然任肖的出现不会带来任何好事。
任肖叫了两碗面,仿佛是饿了很久,吃了好一会儿,才对渚巽说:“你也吃啊!”
渚巽机械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任肖顾左右而言他:“没事就不能找你啊?发达了就忘记当初的朋友了?瞧你现在混得挺不错啊,听说那啥天监会福利挺好,每个月多少固定工资?可惜我是一普通人……”
渚巽内心陡然升起一股厌恶。我和你不是朋友,她心想。
任肖吃完了自己那份,端过渚巽那碗,迫不及待道:“饿死我了,你不吃我就不客气了。”
“你如果不说是什么事,我就走了。”渚巽站起来。
任肖马上慌了,一下子拦住她,动作带倒了椅子,引起了旁边人的注意。
他压低声音哀恳道:“别走!我有事求你帮忙!就当救救老朋友!”
渚巽忍耐着坐了回去。
任肖长舒口气,苦笑道:“你能不能借我十万块钱?”
渚巽道:“为什么?”
任肖的眼神躲躲闪闪:“还不就是那回事……我混的不好,你知道我奶奶吧,她躺医院里,医药费成问题……你行行好,看在以前我奶奶经常叫你去家里吃饭的份上,还有我当初对你那么好,他们欺负你,是我罩着你……”
说到后面,他仿佛自己说服了自己,底气足了起来,望着渚巽,那眼神近似挑衅。
“我不想借呢?”渚巽盯着他道。
任肖脸色一垮,皮笑肉不笑道:“你别这样,我反正什么都没了,咱没必要撕破脸……是不是?”
渚巽受到了威胁,静静的一声不吭。
任肖看不透她在想什么,焦躁起来,索性把话说明了:“渚巽,我手里有证据,我知道你们那行的规则,你别逼我……”
他凑近了些,轻轻道:“你单位知道你身上背着人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