渚巽瞳孔一缩,连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他嘴里念出来都恶心。
她打断了任肖的话:“卡号。”
任肖瞬间反应过来,大喜过望,马上道:“没事没事,那边有银行,我陪你去转账!”
他像是生怕渚巽反悔或者骗他,飞快道:“现在就去,面钱也帮我结了吧?”
渚巽面无表情。
他们到了一家银行网点,渚巽道:“只有这一次,是看在你奶奶的份上,下次不管你再怎么敲诈,我都不会借钱。”
她丝毫不留余地,任肖脸色难看了一瞬,眼珠子转来转去,赔笑道:“我没敲诈你啊,话说那么难听干什么……我看你现在挺有钱的啊……”
渚巽没理他,转了账,出门走人。
任肖盯着转账成功的通知,长松口气,接着又愤愤地对渚巽背影吐了一口口水。
“什么玩意儿!”他压低声音骂道,神经质地左右张望,溜出了算命街。
渚巽进了藤萝寺,冲着一面墙狠狠踢了一脚,随即抹了把脸,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为什么要屈服于任肖的威胁……不,不是屈服,任肖唯一让她动摇的一点,就是提到了他的奶奶,他奶奶是个慈祥的助产士,渚巽记得她退休前在哪家医院工作,这么多年,任肖的奶奶是否已经去世,任肖是不是打着他奶奶的名义撒谎,已经没关系了,渚巽小时候,经常吃她做的饭,她对渚巽就像对亲孙女一样。
不过,任肖全家都对他太过溺爱,埋下了祸根。
这一次,就当最后照拂老人家的孙子。
渚巽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别的事,哪怕之后任肖去藤萝寺闹,她也无所谓。
任肖象征的是她灰色的童年,那段过去的梦魇今日上门,缠住了她,令她产生窒息感。
渚巽努力去想生活中美好的事,她想到了夔,表情融化了些许。
正当她想回家时,一个管理局督查科的工作人员给她打了电话,让她立即去办公室一趟,语气很严肃。
渚巽来到督查科的办公室,发现张白钧竟然也在那里,脸色不好看。
督查科的办事人员倒是比电话中听起来要和气,让渚巽坐下。
渚巽直接问:“发生了什么事?”
办事人员斟酌道:“先看看这个吧。”
他用笔记本电脑放了一段监控录像,渚巽一看就明白了——录像中是她昨天打架的画面。
办事人员神情古怪,说:“渚天师,录像是警局那边传来的,有人匿名举报了你,说你殴打未成年人,根据未成年人保护法……”
渚巽心平气和地说:“我一打多,揍了欺负老人的几个小混混,没用法力,哪里有问题吗,你不用拿年龄说事,别让未成年人保护法,变成未成年罪犯保护法。”
她摆出了自己的解读,没有给办事人员面子。
办事人员觉得尴尬,面露不愉道:“天监会在职天师有行为守则,不对他人使用暴力,不管是不是通过法力,我能理解你当时的心情,但是你本来可以有更好的解决方式,比如通知警局街道驻点,他们就在附近。”
渚巽懒得多言:“你们想怎么处理?”
办事人员看了一眼张白钧,说:“其实这事说来也不大,记过就不必了,算口头警告教育,你得提交一篇保证书,下不为例。”
渚巽明白了,对方是被张白钧出面摆平的。她点了点头,表示接受了办事人员的做法。
于是,她坐在办公室,按模板写了个保证书,签字画押,走完反省程序,和张白钧一路沉默地出了藤萝寺。
一脱离分部地理范围,张白钧飞快转身面向渚巽,拧紧眉头:“你知道你被盯得多紧吗?天监会眼线多到你无法想象,谁都知道你是定先生的人,要不是我,今天这事没法善了。”
渚巽心里火气一下子被点燃,只觉心情恶劣到了极点。
她言简意赅道:“对不起,谢谢。”
张白钧顿了下,显然对她的态度不满,从鼻子里重重出了口气,看着渚巽。
两人相对安静了一会儿,张白钧无奈又犹豫道:“你……那个老伯没事吧?”
渚巽望着张白钧,脸上的神情灰蒙阴沉,张白钧心里咯噔一声,渚巽此时的神态,他生平只见过一次,那是在渚巽的葬礼上。
“他耳朵也是聋的。”渚巽说。
张白钧听了,脸色一变,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末了,长吁一口气,拍了拍渚巽肩膀,轻轻抱了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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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声道:“喂,一切都过去了,别再想了,啊。”
渚巽闭眼,神情迷茫,举起手回抱住张白钧。
张白钧安慰地拍打着她的背,忽然冷不丁道:“喂,我们这样子要是被你男朋友看到就糟了。”
之前渚巽说自己和夔谈恋爱了,张白钧当时就一副全在我意料之中的玩味表情,十分欠揍。
渚巽:“……”
她松开张白钧,一脸没好气。
“放心,你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渚巽吐槽道。
张白钧嘴角一勾,淡淡道:“我只是没对你开启特殊模式而已。”
他交过好几任女友,个个对他死心塌地,爱是真的爱,分手居然十分和平,还能以朋友的身份相处,非常神奇。
就这样和张白钧互怼着,渚巽心情有所好转,和张白钧告别,开车回了家。
张白钧目送她的车消失在转角,慢慢减少了笑容。
有那么一会,他忽然感到恐惧,因为害怕过去的那个渚巽又回来,过去的画面开始在他脑海中闪回。
一个脏兮兮的刚脱离孩童时期的少女,校服的白衬衫成了土色,头发微长,在风中拂动,遮住了侧脸,她站在一座桥上,捏着烟安静发呆,一边低着头,久久望着桥下宽广的河水。
少女身体慢慢前倾。
张白钧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向她,喊了她的名字。
少女回过头,神色迷茫,眼梢和嘴角青紫的伤痕,失焦的目光聚集在张白钧脸上,脸上化出一个称不上笑容的微笑,手指一弹,烟掉下桥,没入河水中。
……
张白钧回过神,半晌,那些意象在眼前慢慢散去。
·
过了两天,渚巽忽然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渚巽正在客厅用笔记本电脑办公,她盯着屏幕,一手漫不经心地开了免提。
“渚巽,我是任肖,你能不能再借我五十万?”对方的声音突兀而焦躁。
渚巽语气漠然而麻木:“我说过吧,别再找我了。”
“你别逼我!”任肖发狠道,近乎歇斯底里。
渚巽没听他继续,挂断了电话,拉黑了他的号码。她没注意到,夔在走廊那边听到了动静。
渚巽一动不动地坐了好一会,起身走进书房。
她打开了书桌下面一个锁着的柜子,取出了一个相框。
渚巽坐在桌前,呆呆地看了半天,甚至没有发现夔进了书房,站到了自己旁边。
夔注视着渚巽手中的老相框,照片背景是芙蓉观,上面有两个大人,两个小孩,其中一个显然是渚巽,她似乎对照相这件事很不满,在生闷气,旁边搂着他笑眯了眼的是张白钧,小道士打扮,比瘦小的渚巽生得白胖。
至于那两个成年人,夔都不认识,但能推测把手放在张白钧头上那个人的身份,他应该就是张白钧的师父,青鹿山人。另一个人牵着渚巽,年纪较大,脸上有皴裂痕迹,穿得十分寒酸,对着镜头露出了局促的表情,
夔忽然想起,过年的时候,渚巽带自己去芙蓉观烧纸的情景。
他心里有了答案,低声道:“这是谁?”
渚巽猛地颤了下,才发现夔在旁边,苦笑道:“你吓我一跳。”
她看着相框,小声道:“这是我爸爸。”
夔静静地望着渚巽,就像在等渚巽继续讲下去,渚巽望着相框里泛黄的岁月。
“他是个拾荒者,”渚巽的话打开了一扇厚重尘封的门,“我是在垃圾旁边被他捡到的,当时襁褓里有我的姓名和生辰,他后来开了废品收购站,送我去上小学,不过他既不会认字,耳朵有点听不见。”
渚巽的声音很单调,听上去感情没有什么起伏。
·
小孩上学后有一段日子,男人第一次去开家长会,他穿得干干净净,除了耳背,没出别的什么问题,小孩因为成绩好被表扬,男人感到很骄傲,苍老的脸露出笑容。
但总有意外让人心情瞬间变差。
“你爸爸是聋子!还是叫花子!你也是小叫花子!”一个同班同学搡倒了小孩。
“你去死吧!”小孩猛地扑了上去,将对方按在地上打,那股狠劲儿超越了年龄。
对方放学后拉结了几个人堵了她,小孩孤军奋战,被揍得趴在地上,咬牙扛着。
“喂!你们以多欺少算什么!打女孩子算什么!”一个叫任肖的高年级生路过,救了小孩。
任肖的奶奶就住学校对面,任肖经常带小孩过去吃个便饭。那慈祥的老人送了小孩很多水果,她可以带回去给男人吃。
有一天小孩生病发烧,男人背着她去医院,当时下着大雨,道路泥泞,男人不小心跌了一大跤,小孩烧得稀里糊涂的,从他背上滑下来,男人连忙将小孩抱了起来。
“那男的不是人贩子吧……”一个路过的大妈大声说,引得其他人指指点点。
因为小孩容貌很清秀,是个非常漂亮的孩子,跟男人看起来一点没有血缘关系。
大妈要报警,同时抓住男人不让他走,男人担心小孩病情,差点大打出手。
一个道长打扮的人来了,听说冲突起因后,解释道:“这位大哥的确是孩子家长,我认识他。”
道长叫了出租车,送男人和小孩去了医院,还帮他们付了看病的钱。
道长就是青鹿山人。
“我能看一下你女儿的生辰八字吗?”青鹿山人对男人提了一个要求。
男人很信任帮了自己的道长,连忙将一张皱巴巴的纸小心翼翼从盒子里拿出来。
在看过小孩的生辰八字之后,青鹿山人又探了探小孩的丹田,显出了奇怪的表情,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
男人担心询问青鹿山人。
青鹿山人道:“这孩子命数很奇特,且天生身负灵力,可惜与我无师徒缘,不过我可以教她一些东西。”
男人除了让小孩好好读书,不知道还有其他出路,他以为是青鹿山人在胡言乱语,青鹿山人于是请他和小孩两人去芙蓉观玩,身为首徒的张白钧出现,恰似一个小仙童
“你在做什么?”小孩凑到和自己年纪一般大的张白钧面前。
张白钧正在一板一眼地画符,这是山人布置给他的作业。
“画符箓。”张白钧笑嘻嘻道。
“符箓是什么?能吃不?”
“符箓可以驱邪除祟,役使妖鬼,师父说,画好一张符,以后就能帮助别人。”
“封建迷信……”
小张白钧怒了,两指捻起画好的符箓,啪地一声掷到了半空中,符箓平整竖立,劈里啪啦,青天白日放出一串紫色的雷电。
男人和小孩都看得呆若木鸡,张白钧得意洋洋地望着他们,青鹿山人端着茶一出来,看到这一幕,揍了张白钧一顿,揍得张白钧满院子乱窜。
小孩哈哈大笑起来,男人也乐了。
青鹿山人教了小孩基本的入门修炼法,很快,小孩能使用灵术,展现出的惊人天赋让青鹿山人倍感震惊。
“这孩子,竟然能不用法器,直接以肉身导出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