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你还喜欢他吗？”白嬅问道。
“现在？”白玖薇羽睫轻颤，“我也不知道了……”
白嬅为白玖薇不值。晚上躺在自己榻上，白嬅抱着她的小太阳，忍不住开始为白玖薇大倒苦水，忍不住感叹一番女追男的不容易……讲着讲着，白嬅不由得想到自己，想起神出鬼没，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无缘无故说自己是他徒弟的凤玄。唉，她什么时候才能追上凤玄，对他表白自己的心意呢？
不记得到底念叨了多久，白嬅终于陷入沉睡。
第二日，在广场取了薰华草，白玖薇车队就整装待发了。
白嬅左右张望了一番，没看到人影，暗叹天下男人是不是都像君无昧一样绝情无心。
他们缓缓走出宫门，缓缓走过主街道，缓缓走出君子国城门。
“白嬅，接下来你就要去羲和国了吧？”白玖薇回头看她。
白嬅微微点头。
“那我们大概就要再次别过了”白美人轻轻勾唇，“我要往回走，我们的方向不一样。”
突然，几人身后的君子国城中传来钟声，几人愣住。
钟声缓缓敲了九下。
沉闷的钟声响彻此片天地。
白嬅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白玖薇在钟声结束的那一刻，便马上返身冲入了城中。白嬅连忙跟上。
一直到冲入那刚离开的王宫，一直到那座清冷的大殿。
殿外空无一人，无人值守。白玖薇毫无阻碍地冲进了大殿。
那殿中的至高位上，一道身影端坐。
跟在白玖薇身后的白嬅听见白玖薇颤抖的声音，轻轻喊了一声“君无昧？”
那道身影一动不动，也没有人回应。
白玖薇缓缓走进，一步步迈上台阶，终于来到那人身前。
他坐得笔直，闭着双眼，一只手还抚在座前趴伏的啊鹉额顶。而那啊鹉也一动不动，闭着双眼，仿佛雕塑。
她又轻轻喊了一句“君无昧？”
没有回应。
静静跟在白玖薇身后的白嬅，清晰地看见了白美人颤抖的手缓缓伸到君无昧的鼻翼下方。
然后，白玖薇扑通跪在了君无昧身前。
白嬅连忙上前扶着她：“薇薇，怎么了？”
“他死了，他死了……”
什么？白嬅惊呆，明明昨天还在大殿上见过一面，明明昨天还好好的，怎么，这么突然？
“刚刚的九声……果然是君王驾崩丧钟……”白玖薇喃喃自语，眸中溢出泪花，聚成一股细流从颊边滑落。
白玖薇伸出双手，捧起了君无昧放在啊鹉额顶的右手，摸了摸他的掌心，仿佛还带着点点温热。她轻轻捧着他的右手，放在自己发顶：“君无昧，你不是很能吗，不是说见九尾白狐之人可为王吗？我回来了，我又回来了，你见了我，不是应该继续做你的王吗？你是不是在骗我，你……”
哽咽着无法继续言说，从颊边跌落的泪水已经在身前的金砖上汇成了一个个小水洼。
白嬅痛薇薇所痛，却只能沉默着看着这一切。
蓦然，从君无昧右手袖中滑落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张。
白玖薇拾起展开，竟是君无昧写给她的绝笔信：
小白，没有喜欢过你，因我一直喜欢。
我要走了，忘了我吧。
短短两行，白玖薇已泣不成声，她紧紧抓着君无昧的右手，俯在他右手手背上大哭。
“你这个骗子！你这个大骗子！既然喜欢，为什么不说？又为什么要走……”
大殿之中，突然出现一团金光。白嬅若有所感，看过去。
金光渐散，那道熟悉的身影显露，白嬅几乎控制不住朝他扑过去。
不过……
白嬅停住了，只抬头愣愣地看着他。
凤玄出现，第一眼就同她目光相接。
然后，白嬅就见她日思夜想突然出现的凤玄依旧眉目清冷，却朝她招了招手，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没有说。
白嬅猜，他说不定又要解释说自己是他的徒弟。
白嬅故意没理他的手势，没有动。
凤玄倒是自己走过来了。
“本该西王母来”凤玄抚了抚毫无褶皱的金羽宽袖，“不过西王母刚好没空，我就代她来了，来送君无昧回去他该回的地方。”
似乎是听到君无昧的名字，白玖薇迅速转头，看见了这位突然出现的来客：“你要送他回哪里？君子国不就是他该回的地方吗？”
凤玄淡淡道：“君子国人均为天地之道所造，所有凡人所向往的美好品格皆备，亦是天地之道以星辰为灵，筑俗世凡胎，为凡世之人所创造的楷模，可享无尽寿命，唯独不能动情。”
“动情了，会如何？”这句话是白嬅问的。
“动情了？”凤玄剑眉一挑，轻轻笑出声来，“便如同君无昧这般，需舍弃凡胎，其灵重回天际再为星辰。我来，就是送他回到天上的。”言罢，他一挥手，掌中便出现一截树枝。
似乎马上就要送君无昧回去了。
白嬅突然挡在凤玄身前：“就不能，不送他走吗？动情有什么错吗？为什么要有这种规则？”
凤玄的眉心狠狠皱了起来：“这是天地之道，凡是天地之间的存在都不能违背。”
“可是……”白嬅的眼中有同情，也有哀求。
凤玄的声音突然变冷：“白嬅，莫执着于此。”
他的眼神和声音既冰冷又严肃，白嬅愣住了，不由得开始想，这句话是不是还有别的意思——比如，不要再执着于他。
白玖薇将那封绝笔信藏于怀中，依旧跪坐在地，握着君无昧的手，抬头仰望君无昧闭着眸的苍白面容。
凤玄的声音在白玖薇身后响起：“这不过是一具躯壳，何必执着于此。”
白玖薇没有回答，只无声流着泪定定看着君无昧。
凤玄又问：“世间情为何物？比生命更重要吗？为了情而不能生，又有何用。”
凤玄举起手中的木枝，也不知道是什么术法，君无昧和啊鹉的身躯渐渐化为细细的粉末，一束光顺着木枝所指的天际迅速消失。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此时的白玖薇仿佛已经哭干了泪水，依旧望着那什么都没有的虚空：“他还会回来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完成任务的凤玄一翻手，手中的木枝又失去了踪影，“即使他还能再回来，前世记忆尽散，也已不是当初的他了。”
一道力度又拽住了他的袖摆。
无需回头，凤玄便知道是白嬅在小心翼翼地拉他。
“你是不是又要走了？”白嬅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了。
“嗯。”声音有点低沉，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你怎么会来？你是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上次在犬封国……”
凤玄突然一抬手，将自己的袖摆从白嬅的指尖挣脱了。
白嬅怔住，凤玄是讨厌自己了？
殊不知，凤玄是心里慌了，他怎么可能暴露自己其实能通过小太阳听到她说的话。其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怎么就有这个闲情逸致，去听一个在他看来还是小姑娘的白茶花仙的自言自语呢？听了就算了，可他却控制不住自己想来看看她。看见她了，却又总是想远离……
白嬅还没说什么，凤玄已经下意识地“逃”了。
白嬅只看见他匆匆的背影。心里却难过，这次居然连话都没说两句，一言不发地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