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女娲和伏羲撮土为人,通常想来大概就是有感于美妙世界,缺乏欣赏者未免美中不足!
然而,假如他们在造人之前能想到人类将那美妙的青山绿水变成了刀山火海,到处腥风血雨,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打消那念头?
当然,身为苍穹之下的蝼蚁去考虑那些高不可攀的事未免多余!但作为一个普通人,本身却往往难免穷尽一生都要带着满腹疑问结束生命。
但细细想来,那其中究竟有多少真的可以称之为“问题”的事?
诚如人为何而生?为何而死?之类的问题,其实根本就用不着纠结。一来这样的疑问永远难有个可以贯彻始终的解答,二来每个人的特定处境不同,对这类认知自然也有区别!
所以就算真的重视这类问题,也只是求同存异便可,实在没有必要非得追求什么“万众一心”,因为最后落个千人一面,根本就是画虎不成反类犬而已!
不过有的事其实是可以一目了然的,但仍有人为之穷极一生追寻,最后还落得个死不瞑目!
比如:有些人永远理解不了别人的背井离乡,而对于那些人,他们想的无非是人应该忠于国家,而且这类人要么是无力去追求更好的生活,要么本身就已经丰衣足食了!所以他们无法明白那些身在故土生不如死的人,除了择地另家其实是别无选择而已!
莲无芯这次奉师命游历人间是为了了解人间,体会人生,从一开始他就对此充满了疑惑。而经过数月他觉得自己似乎确实认识到了些之前并不理解的事,并且还发觉了一个很奇怪的事实!
他对人的了解,这几个月中无疑多半是从遇到的不多一些人身上得到的。可渐渐的他发觉到自己理解到的事虽然同样被他们所指责,但似乎他们并没发觉同样的那些问题其实在他们自己身上也明显具备!
并且也许是一时,也许是相隔一段日子的再次出现,这表现出他们本身极其不协调的矛盾性!
修敬之寿宴上提起魔界入侵,当时慷慨激昂的人中也包括此时自己身边的几个。他们从来都是满嘴的正邪不两立,除恶扬善。但在彪炳出身,自诩正义的同时,他们却未见拯救过哪个孤弱。而满口忠君不二,却不也对皇帝那么的不屑,厌恶?
从出生开始,这些人就认定了“魔”的万死不足惜,却在面对因为无法立足故土投奔夙敌的同胞时,充满了孤寂、无助的虚弱感!
即是为自己释疑,也是为了他们可以警醒。闲聊间,莲无芯问起客栈老板当年为什么要逃到魔界?
老板告诉他们,其实在西北那些战乱频繁的地区,多半贫苦老百姓都知道在南疆和魔界有可以让人类定居的地方。一旦有人在故土生活不下去,通常都会就近逃到那些地方去。
莲无芯又问:如果逃亡是因为战乱,那人界地方那么大,为何非要逃到敌人的地方呢?
老板告诉他们,边疆地方因为战争多半土地都荒废久已,百姓除了时常遭到敌军滋扰,边城守军也经常到处搜刮掳掠,以致人们根本无法生活。而要往内陆移居的话,一来朝廷官吏多半贪腐,到哪也不见得更好点。并且但凡开战,敌军多半会先去抢掠边民。而城防官兵则以此当做延缓开战的借口,甚至不乏向朝廷宣称只要敌军抢掠够了就自然退兵的。于是他们不用流血流汗,却还能向朝廷邀功请赏的屡见不鲜。因此边境地区的军兵一旦抓到流民必定大加蹂躏,虐待。而战争并非常态,可边境地带城镇有如君义城一样军民和谐的本就凤毛麟角,更多早就十室九空了。可其中通常只有很少一部分是真的遭到敌军的洗劫,大部分还是被遍访军兵屠戮,然后借口敌军入侵邀功!
对这番描述,诸人脸上都露出伤感和无奈!而由此莲无芯看出这种情况他们其实并非首次听说,因为复杂的神情中明显没有意外或者不可思议!
此刻莲无芯对于老板这样背井离乡的人倒是没怎么多想,只是暗想如果这些人的境遇让那些还蒙昧的同胞了解了,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情景?
诚然,短短几天从帝都到这里。皇帝、群臣现状历历在目,谁又有勇气去指责如老板这样在夙敌羽翼下“苟延残喘”的同胞?
相同的情形莲无芯早就见怪不怪,只是如今才去思索其中细节。他觉得这一切其实说严重也严重,但其实也是十分正常的!
就生命本身而言,在这活不下去当然就另找地方,毫不稀奇!但就整个人类种族来说,两军对垒,一方的人民却不得不冒着巨大风险投奔敌人求得生存。就算最终可以胜利,又有什么比这种情况更可悲?
除了莲无芯,其他人都是平生第一次涉足魔界,可立刻就迎来了一个不眠之夜!但他们能做的,却只有忽略掉那些无法在故土生存的人们逃到这里的原因,把一切罪魁祸首认定是夙敌不断的侵略!
如果莲无芯知道他们的想法,或许这一刻就已经独自远去了……
次日一早,诸人辞别老板一家启程。路上谁都没有心情说话,莲无芯与四灵走在最前面。论景致,魔界和人间简直天壤之别,但却自有一种宁静祥和。虽然到处可见穷山恶水,草木不生,但每每见到田间地头耕作的老农,深山大泽疾步如飞的猎手,还有闲逸漫步山间哼唱古怪小调的樵夫。看着他们生活难言的舒适,再想到人间秀丽山河间因赋税沉重,权贵压迫而终日郁郁的苦闷面容,实在让人有苦难言!
不过这一切对莲无芯来说,他虽然有意识的去了解其中的是非对错,可本身却无法体会到太多的感触!因为从师父让他到人间开始,他就并不认为了解人间和自己真有什么关系!
毕竟对于已经列为仙道的莲无芯,人间的是非,人类的生活他都完全没有必要去体会甚至了解。假使有朝一日自己位列神界,那更是只需要静静享受着愚昧凡人的焚香膜拜就好,死多少人和自己根本毫无相干!
事实上虽然此刻谁都不会想到来和莲无芯交换感想,即使有也不会有任何好结果!因为这就等于一个普通人向神仙哭诉自己缺衣少食,但神仙却根本不需要饮食一样,怎么可能感同身受?
走了许久,一道赤红闪电平地袭来。巧儿化身站到了面前,告诉莲无芯再过五里就是墨雪一族世局的领地雪域城了!
传说中雪域城地域极广,但确是开山而建。前后贯通一座巨大的雪山,山顶是亘古一来就存在的巨大冰封,传说也是魔神冰雪女王的宫殿。被墨雪一族当做始祖,世代供奉守护,但据说从未有人真正登上过那壁立万仞,高耸入云的冰封!
尚在远处,还只隐约可以见到城池轮廓的时候,诸人就已经能见到那庞大无比,巍峨壮丽的雪山冰峰了。
入城之前,莲无芯稍稍改装易容,只要不被人认出来就够了。
走进这魔界中屈指可数的大城,显然居民不仅各类杂处,而且数目庞大,因此街市中颇为繁荣,熙攘。只是这雪域城虽然大,院落林立,却并无人间那种随处可见精致奢华楼台殿宇。
甚至从远处看到那人尽皆知的墨雪世家领地,各个房屋也毫无出奇的豪华,只是独处城中一隅的建筑群非常整齐的排列着。而这要是放在人间,别说位同三公的身份地位,即便是相对中下层的官吏祖居富丽程度恐怕也远远超过了。
如此强烈的对比,可已经不是地域贫富差距可以解释的了。原本诸人还觉得在魔界面对自己的同胞实在非常煎熬,都盼着早点完成任务回去。
可不知为何,莲无芯从一进入雪域城,就对那雪山上的冰封感到强烈的憧憬!仿佛那上面有个非常清晰的声音在强烈的召唤着自己,即熟悉,却又陌生!让他虽然知道此非久留之地,却仍旧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而诸人虽觉在此多留一刻都极为难过,但他执意却也无法改变,只好随他投栈留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