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敬之一大早便回城,虽看不出多大异样,但明显精神不太好!可任谁怎么问,他都只说自己在御前受审,终日未眠未休,所以精神疲惫而已!
只有莲无芯知道,表面上虽然不显,可天平道人用法术将修敬之经脉震伤,恐怕不是短期能复原的。可毕竟他本身就有那么大的隐秘,如何敢说出受刑逼供的事?
当然,也没人知道修敬之能平安回来,莲无芯究竟做了什么。而随后到来的圣旨中说明朝廷会拨发银两修筑城防,修敬之虽然作战不力,但念起劳苦便功过相抵。同时除了重修建武城之外,还在君义城外修建两座营寨,分别设置统帅。修敬之加封北路巡检,负责一切常务,但这等于已经削了其兵权。
一时间北疆军民对此圣旨怨声载道,可除了埋怨谁都无能为力。江湖各派看战事已停便纷纷辞行,修敬之则将所有应酬全都交由长子应酬,自此闭门不出。
莲无芯仍旧住在驿馆,云墟城弟子同样回归本门,只百净留下,还有就是尹姝和钟傲峰母子了。而说到底,尹姝如今若不回九重天,实则已经是无家可归了。并且她因为知道莲无芯满劫之期将至,无论如何也没法坦然离开。
几天中,百净平日多半就是与莲无芯作伴,但其实主要还是对他不太放心!此时正和莲无芯闲暇对弈,突见多日来去向不明的蓬莱慕容梓等人回来,并且同来的十余人中正是被软禁宫禁的卿怜公主,四位皇子,以及数位忠耿老臣!
“多谢真仙相救之恩,我等此生没齿难忘!若真仙能……”
这位太子皇甫勋的为人,莲无芯早就心知肚明,当即不等他说完截口:“太子,你们能逃出来并非我真出了多少力,而是天平在外,宫中疏于防范而已!我终究不便插手人间皇权相争的事,救你们出来也无非是为了让天平不敢太肆无忌惮。毕竟如果整个皇族都在他手上,这人间便难有太平一日了!”
百净在旁听得心里暗暗惊讶!莲无芯的言外之意,明显是打算利用皇族,引发各方势力的相互制衡。因为无论天平道人是否能想到这些人是莲无芯所救,他一时间必然不敢轻易杀了皇帝,但必然会加速巩固权位的行动。
可一旦天平道人自认为时机成熟准备篡夺皇位,莲无芯就可以随时利用皇子发难,到时候异常皇权争夺的惨祸势必难免。而无论这是否莲无芯本意,以目前形势如果真让天平掌握了局面,也的确是极其危险!
可见本心所愿,百净还是宁愿莲无芯之事经过两害相权才做出的决定……
诸人皆被暂时安排在了驿馆,毕竟此时的驿馆已经形同莲无芯私邸,任何人都不会敢随便涉足。而如今驿馆全部被蓬莱弟子守卫,也等于宣告天下他莲无芯无论会不会插手人间的琐事,但只要他想还是有实力去做到的。
诚然,天平回到帝都发现走失了诸人,首先想到的就必然是莲无芯。可一来之前他丝毫没发觉其有任何行动的迹象,二来自己何尝不知道手下众人鲜有高明,一旦自己身离帝都确实难以指望他们能毫无疏漏。
最重要的是,如果真是莲无芯劫走了那些人,对天平来说必然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因为只要他现在如果把太子摆出来,或者随便用任何一个皇子在外称王,都必然会引天下蜂从,随随便便都能杀了自己而且还名正言顺!
如此一来,天平自知不仅不能让皇帝死,反而还得让其多多露面!于是为了庆祝打败魔界,皇帝亲自率领百官祭天祈祷,大赦天下,减免赋税,并且加封国师为“护国大法师”,可以说短时间连续的几道圣旨皆是普天同庆的!
但事实上,如今全天下,乃至朝中文武十有八九都是天平教徒,无论有多少圣明旨意,别说得到拥戴,连实行到地方都不容易。甚至于西北大旱,朝廷发放赈灾款,天平道人本想借此歌功颂德,却没想到手下贪婪无忌,没有一分一毫用到灾民手上。以致西北各地流民四起,匪患丛生,地方官也根本不闻不问,短时间打着“消灭天平邪教,清君侧”旗号的势力已经多达十余处。
天平道人一时也无计可施,唯有表面上假圣旨命令地方官兵剿灭叛军,另一面揪出几个贪官正法,招降叛军。但没有任何实际解决问题的方法,根本没有人搭理他。
天平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一向最担心的各地势力还没怎样,却因为自己想正名,被手下教众狠狠打了脸,还引出连番事故!
而此时皇甫勋亲自拜访修敬之,与各老臣暗中商讨之后,私下将北疆新晋天平留下的亲信一概拘捕下狱,重新掌握军政大权。
可想而知,这一切全都是莲无芯意料之中,甚至可以说本来就是他暗中操纵促成。
百净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却实在拿不准他真意如何。陆压知道了,心里不禁暗暗隐忧。他能想到徒弟已经做好了主动出手的准备,并不打算等待天意的指引了。
但说到底,以浴血仙莲为莲无芯重塑心房始终是必然之举。如今天地灵气已大致恢复如初,其实也算是时候了。但陆压终究不免犹豫的是莲无芯一旦得到浴血仙莲的神力,便等于拥有了毁天灭地的无上神通,那时候他无论为人为仙,都已经是宇内无匹,可谁又知道他最终会走上怎样的道路?
也正是因为如此顾虑,陆压才一再用各种理由延缓。但很明显无论走哪条路,莲无芯确知自己必须先得到浴血仙莲。可就算成功,自己一时也未必能立刻将神力运用自如,所以还不能让天下安宁,使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自己身上。
而且为了以后对抗命运,莲无芯还势必得利用更大的灾难!相比自己去直接对抗众神,还是首先弄得世上怨气冲天对自己更有利!
陆压绝对不会希望自己猜测成真,但无论怎样也无法改变什么。因为命运或许可以迫使莲无芯摆脱不了被牺牲,却无法阻止他尽全力拉更多人给自己陪葬。而就算所有人都能指责他,实际上却根本没有一个人有资格去否定他。因为既然没有自保之力,就只能将自己命运交付给别人,既然如此又凭什么想去左右别人的选择……?
“无心!”
“师父终于来了……”
皱眉看着徒弟,陆压脸上明显露出了内心的痛楚!
莲无芯看了只是淡淡一笑:“师父何必如此看我?百净首座在此,岂非正是为师父监视我?可您本应早就想到,如果想让我去把你们的期望当成自己的宿命,那我的选择也就是所有人的宿命。我若承担,谁都别想脱身,这难道不是最公平的吗?”
“虽然为师并未教过你任何世俗仁义道德,但你多年来虑见人间疾苦。如今一身法力,加之很快即将身负通天彻地之能,难道你就从未有一刻想过用自己的一切去济世救人,对众生有所裨益吗?”
“呵呵!这一切我都可以不要,甚至想到这三界都将给我陪葬,我马上可以毫不犹豫的死在师父面前。不过,师父可以改变我的宿命吗……?”
陆压一时心酸难言!莲无芯冷笑声又说:“我并不想害任何人,可既然注定我要成为牺牲品,也不要指望我能逆来顺受。因为说到底,我丝毫不相信自己生下来就理所当然去为谁牺牲,更加不认为我牺牲了这世上就能好转哪怕一点点!”
“你……”
“师父应该很清楚!千百万年来,人世经历了多少次生灭,我一样生而悲哀,死无寸利的倒霉蛋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但谁又曾真的改变过什么?既然如此我要么不做,要么也绝不肯甘心只做个白白牺牲的倒霉蛋……”
良久,陆压凄然长叹:“你虽然难言正直仁厚,可这世间一切却又无法证明你是错得!而且人世生成以来总是一些错误被改正了,才发现其实只是铸成了更大,更严重的错误,或许正如你所言这才是轮回真谛吧?而固然这一切只是单纯错误的更替令人寒心,可无论是谁也总是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那么,你是否真的准备好了呢?”
莲无芯笑着点头说:“当然!我有幸,天下安!若我在劫难逃,总不过梦境成真,便将三界为我陪葬……”
常言道:天道酬勤!
但事实证明,无论劳心劳力,真正勤奋的人往往都得不到应得的报酬。而真正既得利益者,基本上从不是那些真正确实付出了辛苦血汗的人!
如果因此断定世间无公道或许也有些偏颇极端,因为没个人所面对的事情和处境不同,能做到的也不同。
处下者自然会付出远远超过心力的劳力,因为就算让他们去费心也不见得能有什么成就,所以虽然其中能感到满足的少之又少,但通常除非事实确实极端不公,也没有多少是真的值得同情的!因为他们虽然有权认为不公,却并没了解自己是否有能力去胜任那些自己羡艳的工作。
而为上者,且不论他们是否称职,但他们应该做的势必并非单纯两肩可担的劳力!只不过现实中恪尽职守的少之又少,而且多半难有善终。尸位素餐比比皆是,却鲜有得到应得恶果的。
因此世间一切的“不公”所得不符其实还在其次,更主要还是付出的失衡。尤其是极少人真正做到了劳适所得,可不劳而得的却实在太多、太多!
但无论如何,也不管是否真的存在命运,人世间自始至终的那些常态恐怕永远都难有改变的一天。
命运的相似更多也不只是在于面对面,而是曾与今,所以形成了悲剧的不断重演。
然而“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本该是人同此心,可却终究难以真正当做为人消除私欲,顺应正规的良药,毕竟不可否认那些真正的“理所当然”十有八九确实太苦,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