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若树阖上小屋的门准备去镇中的广场去接柳轻风,刚转过身就看到了小巷那一端静静站着的一个人。
来者笑颜温和,举止优雅,有着一双极其漂亮的黑色瞳眸。
岑若树却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脸色白了几分。
“岑表弟,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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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来的人会是你?”
岑若树定定看着来至面前的如一梦,他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一向冷漠无表情的脸此刻也有些裂痕了。
“岑表弟离家出走,舅舅可是到处在找你呢,我甚是担心岑表弟自然也就找来了。”如一梦不过无所谓地笑笑,看着岑若树有些慌乱的神情不由觉得玩味,“所以呢,岑表弟打算何时回家?”
“我不会回去的!那种忘恩负义的地方我为什么要回去!”岑若树低吼着,神情尽是厌恶,看着如一梦满是失望,“我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的!”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岑表弟可不是第一天才认识我。”
“……”
岑若树沉默了,他静静看着如一梦,心里已经有些不踏实了。
眼前这人是谁?圣城如家的家主!那个如今赫云大陆第一世家的如家……
“糊涂。”如一梦敛眸,轻声道,“岑家家大业大,你是岑家唯一的继承人,如今却是要为了个女人放弃?”
“这是什么话?轻风是我的未婚妻,是你的远房表妹!”
“不过一纸废弃的婚书你居然还当真?”
“岑家落魄之时求援于轻风家才订下的这门亲事,如今发达了倒是撇得一干二净,甚至连亲事都毁去,这不是背信弃义是什么!”岑若树咬牙切齿道,言语间满满的都是愤懑与不耻,“柳轻风是我的未婚妻,我认她,没人能否定她!”
“那我这远房小表妹可知道此事?”
如一梦微笑着询问,岑若树的表情瞬间就僵住了,甚至红了脸,如一梦瞧着他这番模样便明白了一二,无奈轻摇头,笑着岑若树的天真。
“看来我这远房小表妹是什么都不知道呀,那正好,我去同她说说……”
“不许!”岑若树红着脸打断如一梦的话,而思及原因便惨白了脸,满眼的悲哀,“不许告诉她……”
“如果柳轻风知晓你是岑家的独子,那个害得她家破人亡的岑家的孩子,你说她会如何看你?你又有什么资格说出她是你未婚妻这种荒唐话?你已经没有立场站在她身边了。”
他知道,这些他都知道!所以他一直在劝着柳轻风不断转移地方地讲书,他担心着一切的变数,害怕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他害怕岑家让他离开柳轻风,更害怕让柳轻风知道他是岑家的独子!
所以他要逃,带着柳轻风一起逃,逃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逃到岑家永远也抓不到他们的地方!
岑若树如是想着,抬头看向如一梦,目光阴沉,神色诡诘,如一梦心下一跳,正想说什么就看到岑若树转身就跑了,刚抬步想追去就已是瞧不见岑若树的身影。
如一梦无奈地停下脚步,望着空空的巷子便是一声叹息。
“家主,要不要我去抓他回来?”
来人形同鬼魅,不知何时便静静地站在了如一梦的身旁。一袭玄衣,有些苍白的脸色,这个男子身材修长而相貌稚嫩,目光甚至有些呆愣。
“不必了。”如一梦轻摇头,侧首看向身旁的男子,嘴角轻扬,眼中是玩味的笑容,他轻声道,“镇中广场有个说书小姑娘,她叫柳轻风,思思去将她带来可好?”
被唤“思思”的男子面无表情,就像是这是很平常的称呼一般,他恭敬地冲如一梦作揖,领命办事去了。
“这个点儿阿琴也该收摊了啊,嗯,去接她。”
小巷空旷,一个白衣男子静静站在其间,他抬头望了望天色,自言自语了这么一句话便转身离开,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
――――――
“岑兄客气!那这亲事便如此订下了?”
“自然自然!待犬儿弱冠之年定亲自上门向柳兄家的千金提亲!”
岑若树依稀记得那日他路过厅堂听见的那些话,他的父亲和另一位伯伯谈得春风满面,他听到他的父亲说给他订了一门亲事。
哼,父亲真是过分,就这般轻易地给我安排了新娘子!
岑若树当时愤懑地想着,转身就去了花园,听下人们说今年的海棠花开得尤为灿烂。
那便是岑若树第一次见到柳轻风,小小个的女孩子静静坐在庭廊上,她仰头望着灿烂的海棠花,粉嫩的小脸上是极其安逸的笑容,就像是看到了天降伊来一般。
“那是谁?”
“小少爷,她是柳家的小姐,叫轻风,是您的未婚妻嘞!”
岑若树听着下人们调侃的笑声不作回答,又默默看了会儿那个小女孩便转身离开。
柳轻风,他的未婚妻。
就像是一个既定事实,这句话深深扎入了岑若树的脑海之中。他虽然从不提起,但他也从不否认。
一恍数年,岑若树不曾再见那个笑得单纯的小女孩,也不知她如今怎么样了,那一日他在书房练着书法,他的母亲进来了,于是他听到了一件可笑的事情。
“苏家的?娘,你在说什么啊……”
“不明白?苏家的老四有个闺女与你年纪相仿,我想让你明日出发去苏家瞅瞅人家,若合了心意便是美事一桩啊!”
“娘,你忘了么,我与柳家小姐订了婚约,如此行事恐怕不妥吧!”
岑若树记得,他的母亲听了这句话的反应,麻木冰冷,眼中尽是不屑,他的母亲说。
“不过儿戏之言怎可当真!若是柳姓本家我倒也无话可说,可你知他们是偏房么?如今你爹与如家攀了亲,我们岑家的地位可不比以前,他们那种小家小户是登不上门面的!”
什么叫门当户对?
岑若树觉得可笑也觉得很讽刺。
“岑若树!断了你不该有的念头!他们如今早已自身也难保,你还在想些什么?我是不会同意那种野丫头进岑家的门的!”
岑若树闻言心头一跳。他的父亲在说什么?什么自身难保?什么野丫头?
岑家的家仆不知那一日发生了什么,只晓得自家老爷和小少爷在书房里大吵了一架,最后小少爷夺门而出,连头也不回地出了家门。
“哼,想抓我?没那么容易!”
岑若树看着跟没头苍蝇似的在到处抓捕他的那些人,哂笑一声,拉低了帏帽转身就隐入小巷之中。
他是在柳轻风家的隔壁小镇再次见到柳轻风的,她一身的朴素布衣,发上是极其普通的木簪,除了她那张从未变过的单纯容颜,她整个人已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她站在小镇的广场边,手里拿着布偶在向为数不多的围观孩子讲着一些天真烂漫的故事,她的笑容祥和,目光温柔,倒是和初遇一般模样。
岑若树静静躲在一旁看着她,不由就觉得心酸。
她虽是小家小户的闺女,却也当是金枝玉叶好生供养着的,如今却落魄成了这般境地,倒也亏她竟然无所怨怼笑得那么天真烂漫。
“好一招调虎离山!”
岑若树担忧地看向从地上爬起来的柳轻风,而后者却是亮晶晶的眸子,佩服着他耍的小聪明。
“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侬也别小看我撒,怎么说我也是会这么一两招的,斗小混混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岑若树皱着眉头看着眼前这个笑得烂漫的小姑娘,她白净的小脸上分明还印着那贼人挥的巴掌印。
“逞强!”
“不不不!不是逞强!我怎么说也是个跑江湖的了,会那么一两招防身嘛!”
柳轻风说得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岑若树却觉得十分心疼与自责,瞧着柳轻风是满满的哀愁。
“总之还是要谢谢小侠士你仗义相救,当然,我是不会以身相许的就是了!”
柳轻风收拾着被砸烂的小摊子,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就准备离开。
“站住!”
“小侠士还有何指教?”
“岑若树!那是我的名字,我是岑家的远亲,是从岑家逃出来伺机复仇的!”
岑若树以为他这般说柳轻风会有所动容,可是她却只是恬淡地一笑,轻声道:“原来也是个可怜之人,看来小侠士可不是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啊……”
“轻风……”
“跟着我也是办不成什么事儿的,小侠士还是不要庸人自扰,早日想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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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若树回忆着曾经的种种,忽的就停下了火急火燎赶着去镇中广场的脚步。
他茫然地看着前方来往的人群,思绪莫名停在了柳轻风曾经说的话语之上。
恍惚间他似乎才醒悟了什么,不由吃惊地睁大了眸子,随即加快了脚步继续往前方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