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娄阁。
初晨阳光柔和,洒下的光辉亦如同碎金一般,片片点点,在昨夜的冻霜初解成的水露中,竟是折射着琉璃般的光泽。
娇嫩的花瓣如雪如沫,显得那般柔弱。
就像描绘在那双白皙的手中一样,花瓣柔嫩似雪,竟与其相映衬着,显得那般清灵。
是花儿的清灵,映着这如花儿般清灵的人呢。
他肤白似雪,发黑如墨,一根绛紫色的丝带轻系着,就那么松松垮垮地披散在肩侧,映着那雪肤。
他双眸朦胧着,如烟雨笼盖般,如烟似梦。不知在望向何处,在思着什么,显得有些缥缈。
他薄唇轻启,似在对手中的花儿呢喃着什么,却是无声。
他额上眉间那条细长的红菱印,散着淡红的光辉。
好一幅美人赏花,寄情为何图。
若水看得有些出神,脸颊上有淡淡的红晕,兴许是那初晨柔光的折射。
她知道清洛的本貌很美,比今世的样子更甚几番的美,是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空灵的美。不过她倒是真没仔细打量过他,如今一看原来竟这般出尘,自己配不上的出尘。
她也差不多忘了,清洛本就是个淡漠空灵的美人儿。
是呀,她忘了,在千年前的那个屋檐下,站着的就是这个空灵绝尘的美人儿呀。
清洛似才注意到那不远处盯着他看了很久的惘然视线,转过身看见其人之时一怔,继而微笑,整个人愈发的柔和,他轻唤着:“小水,早。”
若水这才回神,有些错愕,有些手足无措。她匆忙地背过身去,不看清洛,冷言讽刺:“白骨皮肉而已,你恢复自己的本貌做什么!”
清洛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看着背过身不想瞧他的若水,心头一叹:“我一直觉得你更喜欢我这本貌的皮囊。”
若水闻言脸颊更红,几分羞赧,她索性跳开话题:“你倒是好兴致,被囚禁了也有心思赏花!”
清洛只是微笑,看向那娇艳的花朵,清和地说着:“既是被囚禁,那自是逃不出了的,又何必做无所谓的挣扎?不如赏花来得自在些。”
“哼,懦夫之言!”若水转身不屑地瞥了眼那柔弱的花朵,嘲讽,“你倒也真是‘既来之,则安之’,有美人相陪,怕是寂寞都难呢!”
清洛一愣,看了眼手中扶持的花朵,无奈一笑,收回手来掏出手帕轻拭去指尖的水露,向若水走去。
“怎么,不继续陪这美人了?她可是万般不舍呢!”若水咬牙切齿,凶狠地盯着清洛。
“水儿,她只是刚能成人形的花妖,从本质上讲,现在的她还只是一株花,你又何必吃醋?”
“吃醋!”若水不敢置信地瞪向浅笑的清洛,不悦地别过头去,“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只是不屑这种柔弱的东西!”
清洛垂眸,凝视着若水,呢喃:“是不屑它还是不屑我,抑或是不屑你自己?”
若水冷不丁僵了一下,竟是回答不出来。
空气忽然凝滞了一般,安静得冷清。
许久,清洛才轻唤:“小水……”
可话未说完,便被若水不耐烦地打断:“别这么肉麻地叫我,我和你很熟么?恶心到我了!”
语调的轻蔑,眼神的不屑,她依旧是那个傲慢的她。
清洛张嘴想反驳些什么,却终是一声轻叹,神色黯然:“你就是这么嘴硬,分明是你自己喜欢我这般唤你的,如今又矢口否认。你终是不肯原谅我了?”
“无稽之谈!”很显然若水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是在逃避着什么?
她想离开这儿的,根本不想理会眼前这个家伙。她是面对不了,还是不敢面对?
可是若水她迈不开脚步,她分明说着厌恶他,可是又不想看不到他,所以她只是站在那儿却又不说话。
“你明明还在意我同你发生关系了的这件事,为什么……”
也很显然,清洛固执地想旧事重提,不依不饶,想强调些什么,哪怕他明知若水不肯面对,但话又到一半便被若水再次不耐烦地打断。
“你有完没完!你不要再提那件事了好不好!”
清洛不语,低首了片刻蓦地握住了若水的手,柔和地揭穿她:“你又在拿你那已没有了的刺来伪装你自己。”
若水想抽出自己的手,奈何挣扎不出。
“你不要再逃避了,就当我求你行么?你内心痛苦,我何尝不是?我可以对你负责的,不是义务的相逼……”
若水身子一僵,怔怔地看着眼前黯然忧郁的清洛,他的眼中却是那般清晰,倒映着自己的身影,清楚地感受到手心、手背以及指尖传来的温度,微凉却是那般柔和。
她又该说些什么来拒绝这个让自己讨厌的家伙?说什么,又要做些什么呢?内心的窃喜告诉自己,自己真是犯贱!
明明想的是无论清洛说什么自己都不会原谅他,可是原来至始至终她等的还是这句话,在清洛这般柔情地说出此话,亲口对自己说的时候,她依然招架不住,她依然很没面子地丢兵弃甲,做不了任何挣扎。
自己真是弱爆了!
“小水……”
情况呢喃着轻抚上她的脸颊,将其轻搂入怀中,缓缓凑近那因无措而微张的红唇。
她任其摆布,不做任何挣扎,脑子里一片空白,内心不断嘲讽着自己。
太没面子了,她果然是个笨蛋,一个经受不起糖衣炮弹诱惑的大笨蛋!
若水脸颊微红,轻合上双眼,终是没有推开清洛,与他相吻。
院中花开似雪,却在这么一刻暗淡了,一片雪白的花瓣轻飘而下,就如同花儿现在的心。
若水不知道自己和清洛相吻过了多久,但当回过神的时候,一阵大骇,脸上红晕更甚,匆忙地推开清洛,分明瞪着他却显得那般娇媚。
“无耻!”
一句骂话,可是她转身逃似的跑开了。
清洛愣愣地看着若水跑开的身影,直至消失在回廊的那一端才回过神来。
他轻抚微红的唇瓣,浅浅一笑,心头说不出的愉悦。
“真是个骄横任性的女人,也不知你喜欢她哪一点。”不知何时,一袭白衣翩然至清洛身侧,声音淡漠无波澜,也不知其对于刚才的香艳看了多久。
“我自是喜欢她让我喜欢的那一点。”清洛答道,不看来人,依旧望着若水离去的方向。
来人瞥了眼还处神游状态的清洛,不禁汗然:“一个女人而已,至于你回味成这样?”
“你不懂。”清洛放下手,侧身看向来人,平淡道,“阁下来此所谓何事?”
“自然不是来看香艳戏的。”萧净沙如冰的眼眸无任何波澜,目光却忽的望向院中那朵皎洁如雪的花朵,“这个时节竟有茶花开得如此纯白。”
清洛不语,等着萧净沙继续说下去。
“那定是命途多舛了。”萧净沙似可惜般的摇了摇头,“你可认识七色莲玉的主人?”
“认识的。”
“你和她在此可住得习惯?”
清洛对于萧净沙突然问题的跳转有些没反应过来,迟钝了下,回答:“劳烦阁下了,我和小水住在这儿还算适应。”
“我倒是有些不习惯呢,等改天再换地方。”萧净沙扬唇一笑,转头看向清洛,“都是要习惯的,不然不好办事。”
清洛觉无奈,自是明白了萧净沙的意思:“阁下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定是会回报阁下的,只是小水她于阁下无任何瓜葛,望阁下不要将她算在内。”
“你倒是考虑得甚远,也不枉我对你的期望了。”萧净沙就那么笑着,一股由内散发的傲然至尊之气,“她自是与我无瓜葛,但你和她牵绊定不少吧?”
清洛神色一凛:“你什么意思?”
“你莫要冲动,这可不像你的风格。”萧净沙笑着摇头,“想来她是不会扔下痴心的你,定是会同你一起留下的。”
清洛不语,等着萧净沙说出其目的。
“我这次来不过是看看你们,想着有些事情当交代了,我是在利用你们,不过你们只要听话,这便是互赢的关系,记住了?”萧净沙负手而立,他嘴角扬着浅笑,看上去着实一副天真无害的美少年之态。
清洛点头,淡漠道:“记住了。”
“首先呢,我们要动身去解封我的真身,毕竟这尊身子太弱了。”萧净沙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似叹息着轻摇头,“空有的一副好皮囊。”
“你到底是谁?”
萧净沙闻言只是轻笑,显得那般张扬,那般狂傲:“这重要么?哦对了,会有一个你的熟人和我们同行的,看破不说破,别让我听到你们在说悄悄话。”说罢,萧净沙退后了一步,转身离开。
清洛握拳,却是无可奈何。
因为没有能力,只能任其摆布,自是无可奈何。
――――――
走在安静得过分的回廊之中,萧净沙忽驻足,并没有回首:“你都听到了吧?”
夏雨烟默默地从回廊后走出。
萧净沙转身,看向夏雨烟,似头疼地揉了揉额角:“你这女人还真是不死心,我不是告诉你就当这身体的本尊死了么,他本就对你无意,你又何苦死缠烂打?”
“死了?呵,我会信你的鬼话?”
“啧,不好糊弄?真是难缠的女人。”萧净沙似无奈地摇头,“难缠的女人命途多舛,跟着那个人很痛苦的。”
“我的选择不用你管!”
“难缠,也罢!”萧净沙如冰的眼眸看向夏雨烟,“说来我能成功附身,你是功不可没呢!”
夏雨烟握拳,不语。
“呵,放心,只要我寻回我的真身,我自是会将这身子还给他的。”萧净沙转身,继续往前走。
“我可不可以也一起去!”夏雨烟冲着萧净沙的背影大喊。
“你想来就来吧,不过你自己的生命安全可是没有保障的。”萧净沙驻足回首,眼中闪过玩味的笑意,“你还要来么?”
夏雨烟点头,眼中是不可动摇的坚定。
“他竟值得你这般?”
萧净沙轻视地笑着,轻摇了摇头离开了。
――――――
今天的天气似乎特别好,暖阳高照,本就暖和的叶城,今日竟有春日般的感觉,可明明已是入冬些许时日了。
似乎是昨日比赛的缘故,今日的归至院生意特别好,已经很久没有这般人庭若市了。
“我就说嘛,按汤汤的实力,怎么可能不让小院死而复生啊!”叶铃看着往来的人群,很是开心。
白玉驻足,冷冷瞪了叶铃一眼,淡漠道:“小院本就没有死,何来死而复生一说?”
叶铃一怔,惭愧地对戳手指,小声嘟囔,“好吧,说错话了。”
“不见得,”炎辰悕不善地扫了眼白玉的背影,不凉不热地说着,“若是没有小铃铛你,恐怕这归至院也就死绝了。”
白玉身子一僵,抿唇不再言语,转身继续忙碌自己的了。
叶铃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炎辰悕,扑闪了下眸子。啊,这是在维护她呢,被惦记的感觉真不错。
似注意到了叶铃的视线,炎辰悕倒也不掩饰,清冷开口:“小铃铛只有我能欺负,自是容不得别人找事。”
叶铃愣了愣,分明是不好的话,她听着却觉脸颊发烫,瞪了炎辰悕一眼:“胡说八道!”
溟殇闻言愣了下,看向身旁开心吃着桂花酒酿圆子的祁悠若,凑到其耳边,低语:“你们女人是不是害羞了都爱说胡说八道来掩饰?”
这是在说昨晚情至浓时,溟殇忽出言调侃,而她羞赧大呵胡说八道之事呢。
祁悠若手一抖,眼睁睁看着勺中的小圆子咕噜噜地滚到了桌案上,心头一叹,搁下勺子转头看向溟殇,倒是很平静:“你见过小殊子有说过么?”
溟殇煞有介事地思量了会儿,认真道:“可能是苏菀殊脸皮比较厚,这个女人就只会笑,成天一个表情,慕容凌枫怎么受得了这种女人……啊!”溟殇吃痛地抓住祁悠若掐他腰间的手,无奈,“反了反了,要女人不要男人了。”
祁悠若一脸的理所当然:“男人可能下一刻就和别的女人跑了,但是女人不会。”
溟殇闻言却是轻笑,对于祁悠若所说表示不可苟同:“你确定?”
祁悠若不答,低头继续吃着那碗桂花酒酿圆子,喃喃自语着:“真是甜心窝里去了,总觉得同别处的酒酿圆子不同,是哪里不同了呢?”
溟殇闻言默默暼了眼那碗酒酿,轻声道:“加的糖桂花不同罢了。”
“咦?”
“别处的可能是直接撒上的干桂花,这碗里头的桂花可不一样。”
“这都能瞧得出来?”
祁悠若惊奇,忽觉身旁这个男人有些神奇,心里头念头一闪,不由就直接问道:“殇殇会做饭?”
“不过家常便饭。”
溟殇说得漫不经心,祁悠若听得却心头暖和,她目光轻柔,声音软糯:“那要是以后有了定所,我天天吃殇殇做的家常便饭如何?”
溟殇听着却是没好气地掐了掐祁悠若的脸颊:“你一个女人不当学着去下厨么?”
“我学着了呀……”
然后厨房就炸了。
溟殇显然也回想起了什么,无奈抚额,只得轻应一声:“好。”
――――――
流水河畔。
“柔桑姐。”苏菀殊轻唤。
“菀殊。”苏柔桑没有回头,依旧看着流水出神。
苏菀殊轻叹了口气,望向流水,轻声说着:“柔桑姐,小若说要在叶城过完年再上路。柔桑姐的打算呢?”
“过完年?”苏柔桑转头看向苏菀殊,微蹙眉,摇了摇头,“我等不了。”
偏执。
苏菀殊叹息,不知说好还是坏,她轻声询问:“五叔问我们回不回去过年?”
苏柔桑低头,喃喃:“没找到他,我是不会回去的。”
“柔桑姐就打算这么没有目的地找下去?”
“我不知道。”苏柔桑茫然地摇了摇头,攥紧手中的银镯,“他从没跟我说过他来自哪里,也从没告诉过我他的事……”
“那柔桑姐你又打算先去哪儿找他?”
苏柔桑一顿,眼睛突然变亮,坚定道:“文炎。”她转头看向苏菀殊,“我要先去那儿!”
苏柔桑突然这般坚定想去那儿不过想起了当初承诺,那时她并未在意。
“你是不是很喜欢蓝色?”当初她这般漫不经心地询问寒芒。
“怎么突然这么觉得?”
“你看嘛,你老是扎这种深蓝色的发带,穿的也是这种深蓝色的衣服,就连,”苏柔桑轻抚上寒芒的眼睛,低喃,“就连你的眼睛都是蓝色的……”
寒芒一愣,显然有些吃惊:“我的眼睛是蓝的?”
“嗯?”苏柔桑回过神,放下手,笑然,“没啦,我只是这么觉得,总感觉你的眼底有蓝光呢!很漂亮,就像大海的颜色。”
寒芒眼眸微敛,轻声呢喃:“去过海边?”
“没有。”苏柔桑遗憾地说着,“没有机会去。”
“如果有机会,我带你去海边走走?”
苏柔桑愣了愣,微笑,只当寒芒是玩笑话,却也点头应允道:“好的呀。”
不是所有的应允都是认真的,只是当时的感动,后来的后知后觉。
――――――
离娄阁。
“放我出去啊!混蛋,快放我出去!”绯妍大吵大闹着,气愤地看着那扇自己不能碰触的大门。
白翎懒懒地抬头,瞥了眼不知发疯发了多少天的绯妍,继续趴下睡觉。
“可恶!太欺负人了吧!”绯妍忿忿地一屁股坐到白翎身边。
他已经被关在这里好多天了!至少他这么认为。
除了保证三餐正常,他什么都做不了!
啊!烦死了!
白翎叫了一声,提醒绯妍:你本来就不是人。
绯妍瞪了白翎一眼,不客气地拍了下白翎漂亮的脑袋:“要你多嘴!”
白翎吃痛正想再叫,注意到气息的靠近,看向门口。倒不像上次那般是充满敌意的锐利目光,因为它感受得到,这次来的是熟人。
“凤王!是你……”清洛有些诧异地看着门内,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写满了郁闷的绯妍。
“小洛儿!”绯妍激动看着门外的清洛,完全忘干净了上次见面的不愉快,他一下子冲了过去,刚触及那无形的大门,瞬间感觉一股气压推向自己,心里暗喊糟糕,却已是被弹开来。
白翎似是见怪不怪了,很是淡定地起身,展翅开屏,瞬间红光四散,接住被弹开的绯妍,让绯妍稳稳地靠到自己展开的白屏之上。
绯妍很是郁闷地站定身子,直接趴到白翎身上,叫苦:“大混蛋!放我出去!”
白翎收屏,也任由绯妍趴在自己身上,虽然心里依旧鄙视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你没事吧?”清洛下意识地伸手,却是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那无形的大门,没有任何异样。
绯妍惊愕地看着就那么安然无事走进来的清洛,心里更觉郁闷万分:“不公平啊不公平!怎么可以这样!”
“因为这是专门关你这只小鸟的笼子,很公平的。”淡漠的声音,如冰的眼眸依旧没有任何波澜,即便他依旧笑得那么狂傲。
“混蛋!放我出去!”绯妍从白翎身上起来,瞬间收敛了任何娇气,剩下的唯有冷然与愤怒。
“小鸟的脾气还是这般让人头疼。”萧净沙轻摇头,“这样的脾气可不招人喜欢呢。”
“呸!谁要你喜欢!”绯妍不屑。
萧净沙闻言只是浅笑:“我自是不会喜欢你这种不男不女,不人不妖的小鸟,连自己的女人都可以利用之后放弃,你也真是个薄情郎,怕是你依旧未寻到她吧?”
绯妍身子犹如电击了一般,眼神有些凝滞地看向微笑的萧净沙,咬唇,声音低沉:“你都知道些什么!”
“跟你说完么?那多没意思。”显然萧净沙没有说下去的打算了。
绯妍低首,神色复杂,只听得他在那儿低喃着:“你又知道些什么啊……”
声音几不可闻,充满了痛苦与悔恨。
清洛疑惑,看着从未见过的绯妍,是的,他从未见过这般的绯妍,那般的黯然伤神,那般的凄凉,带着淡淡哀伤与心酸。
只因为那个人的一句话。
他抬头看向萧净沙:“阁下所说的另一个人,莫非就是……”
“对,就是这只小鸟,就是这个你的熟人,一同前行。”
绯妍仿佛还沉寂在自己的世界中未回过神,直到萧净沙离开之后,清洛静坐在一旁,也不知等自己回神等了多久。
绯妍静静地坐到白翎身旁,轻抚白翎漂亮柔顺的羽毛,眼神却显得那般柔和,不知其又在想什么。
许久,才开口问道:“他要让我们去哪儿?”
“去解封他的真身。”
“哦,这样啊。”绯妍抚着白翎的羽毛,不再言语。
白翎亦乖乖地趴在一旁,任由主子通过自己回想那个让主子深深爱着的家伙。
屋中寂静一片。
――――――
叶城街道,美食的香味飘满了整个街道,人群往来,好不热闹。
“铃子你慢点!”
炎辰悕看着在前头到处乱窜的叶铃终是忍不住开了口,快步上前一把拉住她,生怕她就这么消失在了往来的人群之中。
叶铃回头瞅向一脸紧张的炎辰悕,愣了愣,继而笑逐颜开,反手握住炎辰悕的手,嬉笑道: “走!我带你玩转叶城!”
感受着手中的柔若无骨,炎辰悕有那么一刻的出神,任由叶铃拉着自己走街串巷,嘴角不由上扬,心情莫名的愉快。
——————
城东。
“这是什么……”炎辰悕有些僵硬地扯动了下嘴角,看着碗中黏糊糊的一团,有种想立刻倒掉的冲动。
“很好吃的!吃吃看啊?”叶铃吃得不亦乐乎,仿佛碗中黏糊的一团真是什么人间美味一般。
炎辰悕真不知说什么好,看着叶铃期待的小模样,竟有种不想扫她兴的想法。于是鼓起勇气,持起勺子一舀,塞入嘴中咽下。
“怎么样?”叶铃扑闪着眸子看着一脸视死如归的炎辰悕,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眼前之人当真有可爱的一面嘛。
“还行。”炎辰悕说着,抬眼又看向笑得开心的叶铃,整个小脸上都写满了:看吧,我怎么可能骗你!
其实,这玩意儿有点像桂花酒酿圆子,可是又比那个黏稠些,而且也没有酒味,放的也不是糖桂花,而是八宝,倒也不算难吃。
叶铃一直愉悦地自顾自吃着,嘴角扬着浅笑。
——————
城西。
“哝,赵大伯做的糖葫芦,可好吃了!”叶铃递了一串糖葫芦给炎辰悕。
炎辰悕接过并没有吃,而是认真地上下打量着。
“没毒的!”叶铃扯过炎辰悕的手,直接把他手中的冰糖葫芦忿忿地咬了一口,再还于他,下巴微扬,“看吧,毒不死你的!”
炎辰悕看着手中缺了一口的糖葫芦,只是微笑,没有说什么。
——————
城南。
“哎呀!酸橙子你太慢了!”叶铃不满地冲不远处慢慢走来的炎辰悕吆喝,“这家的水晶饺可好吃了,你再慢就排不上队了!”
“你不是已经排着了么?我慢慢来也没事的。”炎辰悕笑着走到叶铃身旁。
“你!”叶铃不由生气,想责骂炎辰悕的吃白食,炎辰悕已是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我累了,去那边树下等你。”说着,炎辰悕就迈着步子走开了。
“我买了才不给你吃!”叶铃冲着炎辰悕的背影大声喊着,小脸满是嗔怪的神色。
炎辰悕也不回头,嘴角扬起的弧度更深,听着叶铃这没几分真实性的话。
——————
城中。
“看吧,我都说那家的水晶饺最好吃了!是不是?”叶铃自豪着,带炎辰悕走近了广场正中的塔楼。
一路来,叶铃带炎辰悕不知去了多少家美食店,也品尝了不少佳肴,虽都只是点到即止,为了让他多吃些别的美食。炎辰悕不由喟叹,叶城真不愧是美食之都。
“是是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炎辰悕敷衍地说着,环顾了下四周,竟是偌大空阔的场地,以大理石铺就,雕刻着叶国特有的图案标志,中间耸立着一座高大的塔楼,周围有士兵把守。
“什么话呀!”叶铃正想反驳几句,却是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开心地跑了过去,“嘿,大块头!好久不见!”
眼前这个一脸严肃的结实汉子,可不就是那群当初叫叶铃为大姐头的山贼头头?
“啊?”汉子一愣,看清来人后吃了一惊,立刻恭敬地单膝下跪,“参见九公主!”
“参见九公主!”瞬间,汉子身后守塔的士兵都齐刷刷地跪下行礼,声音洪亮坚定。
叶铃笑容一僵,一瞬的烦躁与气恼,但很快消失,依旧一脸的笑容:“大块头,你们快起来呀,别九公主九公主地叫,多见外,叫我铃子就好!”
“小的不敢!您是九公主,是金枝玉叶,是不能和我们这些山野莽夫相提并论的!若不是九公主您兄弟们也不会有今日的踏实做人!”汉子依旧直直地跪着。
叶铃笑容收敛,一脸的平静:“起来,这是命令!”
“是!”汉子这才和士兵们一同站起身来,却是低着头不敢直视叶铃。
炎辰悕静静地站在叶铃身旁,看着她面无表情的侧脸,又扫了眼恭敬的汉子,默不作声。
叶铃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微笑:“大块头,兄弟们都怎么样了?过得还好么?”
毕竟,他们都在她离家出走那段时间对她很照顾,她也特别怀念那段和他们一起的开心日子,很自在。
他们特别淳朴,本不是什么坏人的,只因生活所迫才无奈当上了那座山的山贼。
“我把家当都分了,剩下的都送给了沿路的穷苦人家。兄弟们有的收拾东西回家了,有的闯荡去了,有的就跟我来了叶国。大家过得都很好。”
“那就好。”叶铃舒了一口气,忽想到什么,“三哥他没为难你们吧?”
汉子身子猛地一僵,不好的回忆涌入脑海,急忙摇头摆手:“没、没有!叶王对大家都很好!”
“真的?”显然叶铃有些不信,叶澄什么性子她还能不知道?
“当、当然!”汉子点头,侧身看向身后的其他士兵,“你们说是不是呀!”
“是!”各个点头如捣蒜,好像事实真如这般一样。
看着这帮人的这种反应,叶铃就知道估计叶澄那个变态又采用变态的手段来折磨他们了。
“九公主,兄弟们真的过得很好,叶王也待我们不薄,您看叶王不是让我们兄弟几个来守八重塔了么?”
叶铃思索了会儿。
的确,八重塔是重要建筑,能守八重塔的都是要经历代叶王亲自筛选的,既然叶澄让他们来守八重塔,也确乎是能看出叶澄对他们的重视。
最后,叶铃轻声道:“大块头,三哥要是欺负你们了,你们就跟我说,你们怕他,我可不怕他!”
众人面面相觑,只觉心中一股暖流划过,无法用言语表达,但也同时他们不议而同地拿着自己的性命发着誓言。
以吾之灵魂与血液起誓,护吾主与天同齐!
“对了,要是三哥找我,你就说我和朋友上八重塔了。”说着一把拉过一直默不作声的炎辰悕,“走啦走啦!上塔!带你去看最好看的!”
——————
太阳渐渐西下,给天际烫上金边,绚丽而不刺眼,那般柔和的散发着金辉。
八重塔的第八重竟是敞开式的,用栏杆围着四周,中间是木雕的凉亭。晚风吹过,带着丝丝凉意。
炎辰悕倚着栏杆,向下眺望,笑道:“你说好看的是这个?”
叶铃摇了摇食指,看向中间的凉亭,嘴角轻扬,向那边走去。
难道?!
炎辰悕一愣,急忙站直身子,正想开口阻止,只见得叶铃纵身一跃,竟是稳稳地站到了亭顶之上。
叶铃稳住脚步,心头舒了一口气,正想冲炎辰悕炫耀一番,就觉眼前人影一晃,自己的手臂被炎辰悕紧紧抓住。
“下去!”炎辰悕难得的一脸严肃。
叶铃愣了半晌,继而微笑:“没事的,我经常跳上面来的!”
炎辰悕闻言双眸微眯,下一秒竟是松开了抓住叶铃手臂的手,然后一推。
叶铃没料到炎辰悕居然会推自己,一个重心不稳眼看就要掉了下去,又只觉腰间一紧,下一秒稳稳地坐到了亭脊之上,惊魂未定。
“吓傻了?”炎辰悕坐到叶铃身边,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叶铃这才回神,心里愤闷,不住捶打着炎辰悕:“很恐怖的啊!你居然吓我!”
“行行行!我错了还不行么!”
“哼!”
炎辰悕瞅着叶铃,忽的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啊!”
“笑你呗。”
“笑我什么啊!”
“笑你呀,”炎辰悕看向气呼呼的叶铃,眼中的笑意更深,伸手就轻捏了捏她的脸颊,“笑你傻乎乎!”
如此宠溺的话语,让炎辰悕自己都为之一怔,看着自己的举措更是哭笑不得,这是看祁悠若他们经常这样就学上了么?
“你才傻乎乎呢!”叶铃拍开炎辰悕的手,别过头去,望向前方,眼神瞬间变得温柔万分。
“嗯?”炎辰悕顺着叶铃的视线望去,不由惊愕与感叹——那是叶城!一整个叶城,包括了叶城外的青山的叶城!
上空有淡淡云烟缭绕,飘渺梦幻,夕阳的瑰红,染红了半边天,也染就了那微粉微金的云烟。整个叶城仿佛有神灵庇佑一般,那般安详的静谧的温柔着。
“很美对吧?”叶铃忽轻声呢喃着。
“嗯。”炎辰悕点头。
“这个地方呀,是我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的。以前不怎么觉得,可是这一趟回来,我竟发现,这个地方更加让我怀念,让我不舍……”
炎辰悕只是静静坐在一旁,认真地聆听着叶铃的话。
“它从小养我护我,可我却从没放在心上过。我喜欢这个地方,这个被称之为我故乡的地方,可是我却从没有为这片温柔的土地做过些什么。我只知道索取,不尽地索取,撒娇,无休止地冲它撒娇,因为我深知温柔的它会包容我的一切,包括我的任性、淘气以及无理取闹……
我原以为它会继续纵容我,护着我,养着我,不需要我做任何事,可是我错了,大错特错了!
它不会护着我一辈子的!它甚至会因为我的任性而走向毁灭!而自私的我却是自私地抛下它逃了?呵,多么不堪!”
炎辰悕望着眼下的宁静,许久才了开口:“你没有那么不堪,至少你还回来了。”
“是呀,我回来了。”叶铃低喃着。
她蓦地站起身来,向下俯视着这片温柔的大地,眼神流淌着光华,熠熠闪闪,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和严肃,声音坚定而诚恳:“所以,我要去改变。这次不是让它来守护我,该轮到我,让我来守护它!就算是付之灵魂也在所不惜!”
炎辰悕呆呆地看着身旁执著的少女,夕阳的瑰红染上了她的脸颊,此刻的她竟是这般的闪耀,这般地让人心动不已。
炎辰悕低头,用手抚住心口。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莫名地心跳加快,有什么在悸动着。
——————
夕阳西下,金色的光辉布满了天际,缭绕在那紫灰色的天际,渐渐淡去,散去。
一束纯白的光辉,柔和地罩在了那株独立的茶花之上,移向庭院之中,渐渐的白光散去,而白光包裹的竟是一个白衣少女。
少女眼皮动了下,那如玫瑰花瓣般柔嫩的眼皮缓缓撑开来,露出了一双如雪般的眸子,清灵淡雅。
少女眨了眨眼,脸上流露着欣喜,她用双手撑着地面,想要站起身来,可是从未体会过用两腿站立的她又岂是那般容易就学会了人类行走的方式?
少女吃力地站着,好奇地环顾着四周,忽瞥见一口池塘,水平静如镜,按耐不住的激动,她缓缓地,慢慢地,吃力地走了过去。
微俯身,少女看到了池水中自己美丽的倒影。
柳眉,杏目,樱唇,姣好的脸蛋,如墨般的青丝,发上缠着几朵白色茶花连缀的头饰,雪白流苏轻垂于脸颊两侧,称着自己那如雪般的肌肤。
少女满意地露齿一笑,双手捧心口,站直身,转身就欲快步走到那个让自己牵挂的人儿面前,然后向他表白,向他诉说自己的情思。
奈何由于不习惯,走得那般迟缓。
她踏上青阶,蓦地身子一震,停下了脚步,看着这个他今早与那位女子站过的台阶,思绪惘然。
少女心中的那位心上人呀,与另一个女子曾在此处甜蜜地相吻,那般恬静的画卷呀,奈何怎么也不能从脑海中挥之而去。
她静静站着,直到一颗如珍珠般的泪滴从眼角滑落,那如雪般的双眸,带着冰雪般晶莹的双眸,此刻黯淡无光。
倚着廊柱,少女缓缓地顺着廊柱,呆呆地坐到了青阶之上,望着那越发紫灰的天际,思绪惘然。
那般美丽的天际,开始泛起美丽的瑰红,红得如同蔷薇一般的美丽,却又是那般温柔,染红的天际,染红了那越显紫灰的天空。
柔和的光芒,拂过少女如雪般纯白的脸颊,长长的睫毛将雪白的双瞳遮掩,留下淡淡青影。
少女的双手还交叠在心口,她还护着她那已是惘然的情意,可是惘然无措。
也不知过了几许,少女才回过神,交叠于心口的素手缓缓垂下。她站起身,眼中多了份勇敢和坚定。纵然她依旧是那朵清纯懵懂的白色山茶花。
为你开心,花瓣漂泊人海;为你哭泣,你从梦中走来。
笑意映雪腮,泪珠挂长睫。
少女选择的离开大概是为了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