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风啸与炎莫(二)

冬日暖阳渐升,柔和的光芒倾洒进屋中。

美人眼皮微动,轻睁开来,睡眼惺忪,忽察觉有人坐在旁边,疑是做梦,不加理会,再闭上眼,翻个身准备继续睡。

然待理智稍清,倏然睁大了眼,又翻身定睛看着坐在自己身侧的男子,错愕。

“你倒也真能睡,这都快要日上三竿了,你才醒来,如此便罢,居然还想继续睡。”话至此,侧首望向她,微笑,“你想让我等多久?”

炎莫不语,只是愣愣地看着风啸,已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见炎莫不说话也不恼,微笑着侧身双手撑在她脑袋两旁,按住了她柔软的丝发,微倾身盯着她,轻声道:“小火焰,你居然骗我。”

炎莫依旧不语,静静地看着风啸,内心已是情绪万杂。不承认,这是她下意识的做法。

“一个大男人跑到一个黄花女子闺房里,做出如此不知检点之事,有失礼德吧。望公子自重,不然我可就叫人了!”

天,她在说什么!

“不知检点?你居然说我不知检点?好,你叫人啊,最好把苏家大院里所有人都叫来,说不定我会做出更不知检点的事,让大家都看看,咱们关系到底有多混!”风啸面不改色心不跳,甚至悠闲地把玩起炎莫的发丝来,“我是不介意我的后宫中再多一位美人的。”如此轻佻。

炎莫不语,她已经慌乱地不知做些什么了,只是那般看着风啸,手足无措。

“小火焰,为什么要骗我?”指尖轻划过炎莫的脸颊,在她的唇瓣上停留,“为什么要女扮男装来接近我?如果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博取我的信任,那你成功了,可是你知不知道,我最恨的就是被欺骗,最讨厌别人带着目的接近我!”

炎莫微皱眉,不悦:“我没有骗你,我也不是为了吸引你去刻意接近你的,那个时候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是风帝!”

风啸手指一顿,脸色阴沉下来:“为什么不承认?”

“我没骗你,承认什么啊!”炎莫有些恼了。

她被固定在狭小的空间中动弹不得,风啸的气息离自己很近,那是个男人的气息,从未有过这种心乱如麻的感觉。因为她是女人啊,是真正的女人,此刻的她不是那个可以无所忌惮的假男儿。

风啸闻言,更觉气愤,脸色也越发阴沉。

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他从没有这么不淡定过,一想到这个女人昨天还是追着一个男人跑,更觉莫名气绝。

忽然他笑了,冷笑,绝对的冷笑:“是权?是利?抑或是整个尚风?我给你,你不是要这些么?我现在就给你!”

炎莫困惑,不明风啸此言为何意,更不明白为什么风啸会因为自己是女儿身了竟是这般地不信任自己,但她知道,他生气了,很生气。

“好吧,小啸啸,瞒着你是我不对,可我真的没有骗你呀,我……”

“是什么?到底是什么?你接近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风啸充耳不闻炎莫的解释,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要了她,这个骗自己的水性杨花的女人,要了她,折磨她,因为她骗了自己!

“小啸啸?”不安的感觉在蔓延,总觉现在的风啸看上去怪怪的,那般阴冷的气息,霸道,狂虐,那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他。

炎莫还在出神,忽觉身上一凉,大惊:“你做什么!”

“不是想做我女人么,我成全你呀,现在就成全你。”讥笑着,眸中是一片冰冷,他已是失去理智,只用直觉来做事了。

炎莫皱眉,她不断告诉自己,眼前这个人是风啸,是她最要好的朋友,他不是什么登徒浪子,而此刻的他是太过冲动了,事出必有因,是什么事情,让他留下了这么一个憎恶欺骗的阴影?

炎莫突然觉得自己这个朋友当得好失败,她其实从未了解过他呀,对于他的过往,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炎莫依旧在发呆,目光怜悯,唇上的疼痛感拉回了自己的理智,诧异地发现风啸竟已是趴到了她身上,说好听点,他在吻她,但不然,他在咬她,他分明在咬她!

不对,不可以这样下去的,就算对方是风啸,她应让他先冷静,她要向他解释清楚才是,于是她开始挣扎,却是不料遭到了风啸的掌锢,错愕,难以置信。

从没被人扇过巴掌的她,居然被人扇耳光了?而且是这种情况被眼前这个人!

“贱人便是贱人了,你还想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可笑!”他的双眼已是失去焦距了,眼底的冷霜与愤恨,他已是彻底不信任眼前这个自己曾认为是今世至交的人了。

“出去。”语调平淡冷漠,她竟是异常安静。

“什么?”

“我让你出去,我暂时不想见到你,不想跟你做任何解释,你给我出去。”

风啸脸色更显阴沉,嘲讽:“你凭什么赶我出去?”而下一秒,慌忙放开了炎莫,站立在一旁,诧异,也渐渐回过神来。

炎莫已是起身坐起,因为风啸的缘故,衣裳松散,松松垮垮地披着,春光隐约,而显然风啸是没心情赏什么美人了,让他诧异的是炎莫的额头,那抹红色火焰一样的印记,在发光,美艳而夺目。

是火的温度,刚才差点就击中自己的是火焰,可怎么会?

“出去,别让我再说一遍了。”炎莫面无表情,目光清冷。

风啸静静凝视着她,目及她脸颊开始红肿的掌印,错愕。

那是自己干的?自己刚才怎么了?

心里微疼,透不过气来。皱眉,又想到眼前这个女人是欺骗自己的水性杨花的女人,最后还是气愤地挥袖离开了。

见他已走,炎莫低下头来,轻抚自己开始红肿的脸颊,神色复杂。额头上的红光渐渐退散,仍是红色火焰印记,美丽明艳。

――――――

为什么要骗我?凭什么这么犯贱!为什么是女人?为什么从不告诉自己?为了什么才接近我?

风啸内心极度烦躁,快步往前走着,却无任何目的地。

“欸?哥,你……”去哪儿了?

风炟正闲逛,忽见脸色很不好的风啸,想询问情况,话说至一半便被不耐烦地打断。

“让开,我现在心情很差,没工夫陪你闲扯,不要来烦我,违令者,格杀勿论!”

风炟吓了一跳,急忙站到了一旁,给自家哥哥让路,下意识摸了摸脖子,感觉凉飕飕的,心里困惑着。

还是第一次见自家哥哥这么阴冷不淡定的样子呢,发生了什么事吗?

风炟轻摇了摇头,自家哥哥是不会让他来管事的,还是不问了。这么想着,就转身准备离开。

“卿。”

“啊?有!”风炟忽听风啸在叫他,急忙转回身去回应。

风啸轻垂眼帘,声音柔和了下来,脑子也冷静了不少:“陪我逛逛吧。”

――――――

街道上,人群往来不绝,纵然是大年初五了,许多小贩已开始整修店面,准备新一年的营销。

因为天气依旧泛冷,窗户也只是小开着,透过那窗缝便可览外景了。

风炟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向望着窗外漫不经心的风啸,唤了一声:“哥?”

风啸没有转头,只是轻嗯了一声。

风炟无语。

他已经被拉出来差不多一个时辰了,而这一个时辰竟只是闲坐在这个茶楼里,看着自家哥哥发呆?!

“卿。”风啸忽看向他。

“?”

“算了,没事。”又侧首望向窗外,轻垂眼帘,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

风炟没多想风啸的异常,只是满头雾水。

第一次见到这般腼腆的自家哥哥。

在他的印象里,哥哥是很温文尔雅的才子,又身为一国之帝,自是文武双全的人物。哥哥处世不惊,包揽一切的镇定和霸气,同时他也是个爱家人,很负责任的亲人……

风炟忽觉悲凉,垂下眼帘,神色黯然:“哥是因为觉得我还是小孩子所以才不肯让我帮哥你分担烦恼么?也是,我太笨拙了,和你、和你还差得很远呢……”

风啸闻言一愣,转头望向那般沮丧的风炟,思索了会儿才觉出味儿,轻叹,拍了拍风炟的脑袋,低语:“你是我的亲弟弟。”

风炟一怔,抬头望向那般温柔的风啸——这是自家哥哥,温柔的亲哥哥。

“嘛,本打算自己解决的,不过既然你要听,那就算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吧。”风啸浅笑,提起茶壶,取了两个瓷杯,斟上茶水,动作轻柔,举止间透着先天的高贵与优雅,“帮哥哥我出出主意,嗯?”

风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算不算是自己没事找事了?而内心的欢愉告诉他,他喜欢这种被自家哥哥信任的感觉。

“卿,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的至交是个女人,你会是什么反应?”

“欸,至交?女人?我?”风炟困惑风啸提出的问题,本以为是什么国家大事,再不济也是什么政军经方面的问题,怎么是……

风啸被风炟怪怪的眼神盯着有些不自在了,虚咳了一声,脸颊泛着淡淡的红晕,睁眼说瞎话:“是一则寓言故事,我没明白其中的奥义,想让卿帮我参谋参谋。”

哦,原来是寓言故事。

风炟不敢仔细探究为什么自家哥哥会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只是发表自己的见解:“一定会被吓一跳吧?”

“之后呢,你会怎么做?”

真不愧是自家弟弟,果然也是被吓了一跳。

“是我就一定要征服她呀!她定是知我,懂我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不占据,那去哪儿找真正意味上的女人?”

风啸认真思索着,轻转茶杯,眼底一片深沉:“如果这个女人是女扮男装,并且不打算将其真实性别告知于你,是个不知怀了什么目的接近你的女人,从某种意义上是欺骗了你的女人呢?”

“欸,是个城府颇深的女人?”

这是什么寓言故事,他怎么没听说过?

风炟轻皱眉头,那可就一点都不美好了,转念一想,微笑:“有什么关系呢,既然能成为我认可的至交,她定是知我,懂我,而在一起时会释然豁达,开开心心轻轻松松,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性别不是问题,那种我所认可的感觉,我不会轻易去拆穿与丢弃的。”

风啸转茶杯的手一顿,看着茶杯中温热的茶水,绿叶在水中袅娜摆舞,那般清澈透明的茶水,而自己心中却是一片迷茫。

“俗话说,佳人易得,知已难求嘛。茫茫人海,芸芸众生,能找到一个知己的人是万分不容易,应当倍份珍惜,有心计于我,又有什么关系?”

风炟也开始轻转茶杯,感受着那温热在掌间蔓延,嘴角一直挂着浅笑,低眸望着清澈透明的茶水,眼中亦是清澄一片。

忽觉得自己似乎说太多了,会让风啸不满意,急忙抬头看向风啸,窘然:“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这种愚论,哥你就当听笑话,笑笑就过去了……”

纵然内心的不是滋味,却也不想让自家哥哥小瞧了自己,认为自己是异类呀!

风啸这才回神,疑惑地望向焦急窘然的风炟,嘴角轻扬,伸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脑袋,柔和地说着:“卿说得很好啊,怎么会是愚论呢?卿可是帮了我很大的一个忙呢,若能挽回,我定请你吃饭!”

风炟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不是寓言故事么,挽回什么?寓言故事还能改内容的不成?

而风啸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隔壁,那个让他纠结不已的女人,就那么淡然自若地坐在隔壁的雅间。

――――――

她双手相叠,托着下巴,望向窗外,眼中一片茫然。

窗户是大开着的,似乎只有那寒风才能抚平自己烦躁的心。

“炎莫。”祁悠若无奈开口。

从刚才起对面的美人就一直保持着这种像是灵魂出窍似了的状态,分明是她硬要拉着自己来这茶楼,说是喝茶聊天,联络感情,可是从刚才起她就一直在望着窗外发呆,把自己干晾在一边,让自己好不郁闷。

“啊,小若儿,你叫我?”仿佛大梦初醒。

祁悠若轻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炎莫垂眸:“也就是个大不了的事,被我一个很要好的朋友给轻薄了,仅此而已罢了。”

祁悠若本拿着茶杯的手一抖,险些将茶杯摔了。就是被轻薄了,还仅此而已?!

这眼神,这语调,怎么说得跟自己宠物死了似的?

轻放下茶杯,看向她,开口:“是风啸?”虽是问句,却很肯定。

炎莫讶然,看向祁悠若,眨了眨眼:“小若儿认识小啸啸?”

其实她想问的是,你是怎么知道自己和风啸的关系的。

“有几面之缘,是个不错的家伙,只可惜疑心太重,别人做事欠考虑,他是考虑过了头。”祁悠若淡淡地说着,忽又开口,“我猜的。”

还有一点她没说,那便是风啸是个有野心的人,第一眼看到他时,自己就看得出。

炎莫看着祁悠若许久,最后也只是哦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小若儿不是一般人,从第一眼见着时她便知道。

“炎莫。”

“什么?”

“有时候,不要计较一些有无,不然活着很累。”说罢便已是起身,推门离开了。

炎莫目送着祁悠若的离开,半晌回神,眨了眨眼,又望向窗外,看行人往来,似在思索着什么。

而恰时,风啸也推门而出,看见了刚出来的祁悠若,眼神微闪,上前:“祁姑娘。”

祁悠若闻声止步,转身看向风啸:“唤我何事?”

原来他竟在隔壁,微瞄了眼自己刚出来的那个雅间的房门,一丝玩味。这么巧?

“向你道歉的。”风啸轻叹。

风炟诧异,就是祁悠若也些许惊讶,浅笑:“风公子此言让我不解,我怎不记风公子曾得罪于我,何来道歉一说?”

“是我当初不晓情况,口出狂言,望祁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哦?风公子曾说过什么吗,我这人呀,记性不是很好的。”祁悠若依旧浅笑着。

风啸微怔,眼帘微垂,喃喃:“很久以前的事了,不记得也好……”

祁悠若闻言轻扬眉,忽开口:“你想找的人就在这间屋里,她心情似乎不是很好,你还是别打扰她了。”

风啸困惑不解地看了眼房门又看向祁悠若。

我想找的人,她指的是小火焰么?但她怎么会知道?若真是小火焰,祁悠若说她心情不好,果然她是生气了吧?

风啸忽然觉得后悔与无措,他明确地知道自己不想失去小火焰这么一个知己,可因为自己的多疑,他应该怎么办?

“有些事,不要太计较,笑笑过去就算了。”祁悠若突然这么说,“爱钻牛角尖的人,会遭人烦的。”祁悠若摇了摇头,便越过风啸他们下楼去了。

风啸沉默,望着门扉,许久。

风炟是一头的雾水,风啸刚才问自己的问题就已经让他困惑,现在祁悠若和风啸的对话更是让自己糊涂。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怎么有种一件事情大家都知道,而唯独自己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哥?”风炟轻唤。

“什么?”

风炟本想说他们已经站在这楼道上很久,你盯着这门发呆也发了很久。

突然的好奇,祁悠若说这屋里是自家哥哥想找的人,那这个人会是谁?为什么自己就不知道自家哥哥在寻谁?直觉告诉他,自家哥哥今天这么不正常跟这屋子里的人有莫大关系!

“哥,这屋里是谁呀?”风炟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着。

他可不可以偷偷看一下呀?

风啸眼神微闪,摇头:“卿,你先回苏家吧。”

“欸?!”

风啸又望向门扉,似做了什么决定,道:“你先回去,我晚些再回去。”

――――――

有些时候,不要计较一些有无,不然活着很累……

可是小若儿,计较的人不是我啊……

炎莫轻叹,眼中有淡淡惆怅,又望着窗外发呆,寒风吹过,脸颊早已冰凉,忽注意到有人推门而进,将一盘糕点放在了桌上,以为是店小二,也就没回头:“你出去吧,谢谢。”

“还需要些什么吗?”温和而低沉。

“不用了,你出去吧。”一时没回神,只是下意识的回答。

“窗户开太大了,容易着凉。”

“屋里太闷了,想透透气。”

风啸眼眸微闪,低喃:“是屋里太闷,还是心太闷?”

炎莫一怔,已是知道来人是谁,没有转头去看他,只是轻叹:“端茶送水这种小事儿不应是你做的。”

“其实,无大小事之分的,治理国家和端茶送水又有什么本质区别?事无巨细,大事也是由许多小事组成,连端茶送水这种小事我都做不好,谈什么治理国家?修身,齐家,然后平天下。”风啸轻声说着,径自拿过一个瓷杯,似在认真端详着它杯上的纹路。

“那你倒也有心了。”

他是个好首领,这点她从不否认。

“可是我发现,就算我认真去做好每一件小事,却解决不了这么一件大事,我那么仔细认真,不希望出任何差错,但终究因为一时固执反而做错了。”目光微敛,凝视炎莫的侧脸,低喃,“你说,我当怎样去弥补?”

炎莫垂眸,沉默着。

“小火焰……”放下茶杯,轻抚上炎莫的脸颊,将她的脸转过来,希望她看向自己,而不是一味地只望着窗外,漠视自己。但触手冰凉,微皱眉,上前几步将窗户阖上,阻挡掉外面的寒风阵阵。

风啸保持着关窗的姿势却不动,低首轻语:“对不起。如果向你道歉你会原谅我的话……”

炎莫看着风啸显得落寞的身影,莫名心疼,依旧沉默着,不发一言。

许久也不闻身后的人吭一声,风啸纳闷,心中也更是忐忑。

是了,他怕了,真的害怕了。正打算转过身,却是被一人轻轻从身后抱住,身子一僵,不敢动弹。

炎莫轻轻靠到他背上,额头轻抵着,目光悠远,言语轻柔。

“小啸啸,我们是最最要好的朋友不是么?小啸啸也曾说过小火焰是你的知己不是么,我们是生死之交不是么……”

风啸怔了许久,最后也只是微低首嗯了一声。

“可是小啸啸,我突然发现,我这个朋友当得好失败,好失败呀……”泪水莫名就氤氲了双眼,曾经的美好回忆在脑海中一一闪过。

从相识再到相知,最后惺惺惜惺惺,他们是最要好的朋友,不是彼此依赖的恋人。有些话恋人间是不好开口的,而朋友就不同。有时候,朋友间的信任是胜于恋人间的,所以他们从来无话不谈,所以他们坦诚相待,没有心计,没有城府,那是最真实的自己。

十年,他们竟是相识了十年之久。

因为太久了,自己都开始惶恐了,因为自己终究是隐瞒了自己的性别,因为不舍,所以隐瞒,可到头来,还是换得了这样的结局,就因为性别,他开始歧视自己,将自己看成那么不堪的女人,原来他根本就不信任自己,因为性别,他竟能做到翻脸不认人,过往的一切就好像是笑话一样!

怎么会弄成这样?

早知道他也会来苏家,她就不来了,这样也就不会被拆穿,他们依旧是最要好的朋友,如果……

呵,如果有如果……

沉默了很久。

风啸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又或是做些什么,他此刻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满心的是自责与愧疚,他甚至都不敢面对面看着她,因为心虚,因为惶恐。

眼中原本氤氲的泪水似乎干得差不多了,炎莫这才放开了抓住他衣裳的手,也抬起头,不再靠他背上,牵强一笑:“小啸啸,不用担心哦,不用担心我会从你那儿拿些什么的。明天,哦不对,下一刻、下一刻我就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了的,所以,你不用担心。”

风啸一怔,急忙转身抓住了炎莫的双手,张皇失措:“小火焰不要闹了,我已经向你道歉了,所以不要……”

不要再说这种下一秒从我生命中消失的话了,他承受不起。

炎莫转头不看他,气呼呼的娇人模样,完全无刚才黯然神伤的样子。

好吧,她就是闹脾气了,怎么滴?她不是矫情的女人,黯然神伤也不适合她,她就是故意说这样的话来气气他,她就是不想原谅他,怎么滴!

“小火焰,你想,我们都相识十年之久了,你不能、不能这么无情的,是不是?感情不是说断就断的,对不对?”看炎莫的模样,心下松了一口气。他果然还是知她的,她不是那种会把痛搁在心中的女人,她也不会就这么轻易抛去一切的,所以他们依旧是朋友,哪怕她嘴上不饶人。

炎莫侧首,瞪了他一眼:“别弄得自己跟个怨妇似的,掉价了!你可是风啸帝耶!堂堂正正的尚风史上最年轻、最有为的帝王!”

“夸张了。”风啸浅笑:“原谅我了?”

炎莫冷哼一声,拍开了他的手,着实冲他挥拳:“你还敢扇我耳光!很疼的好不好!”

风啸也不躲,也就着实挨了她一记拳头,蛮疼的。

“你笨蛋啊,打你也不知道躲!”炎莫微皱眉,而看向风啸,竟发现他也在看自己,而满脸的自责与心疼。

风啸眼中尽是心疼,抚上炎莫的脸颊,虽已是没了那红肿的印记,可自己还是记得的,那种扇了自己手都发麻的感觉:“对不起,我、我不辩解,就是我的错,真的很抱歉,还疼么?”

“疼死我了!菀殊妹妹还以为我被泼妇打了嘞,肿得老大的!”炎莫夸张地比划着,偷偷瞥了眼更加内疚的风啸,撇了撇嘴,“好在菀殊妹妹的药物好,现在已经消了,不疼了。”

“要不,你也扇我一下?”

“才不要!我才不要让自己手疼嘞!”傲娇地别过头去,又偷偷看了眼脸色好转的风啸,“没事了,真的。”

知道炎莫是在安慰自己,是原谅了自己的,可内心依然尚存内疚,他以后应该对她好些的。

风啸嘴角微扬,忽地也向炎莫挥拳。

炎莫眼疾手快,伸手抓住了他的拳头,冲他得意地扬眉。

风啸只笑不语,只是等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炎莫也自是知道他的意思,思索了一会儿,便无奈道:“算了算了!”

那模样颇有“大爷今儿个高兴,就饶了你吧”的意味儿。

松开了手,下一刻握拳,轻撞向风啸那只握拳的手。

两手又同时伸开,相击了三下,然后紧紧相握,那般的默契,两人相视皆会心一笑。

他们是十年了的朋友,这一点谁都不会否认,决不能否认掉那份默契。

――――――

苏家走廊。

自茶楼出来后,他们就并肩走着,谈笑自若,好似之前的事根本就未发生,他们依旧是最要好的朋友,哪怕性别不一样。

忽瞥见了迎面而来的人,驻足行礼:“姑姑。”

炎莫也驻足,看了毕恭毕敬的风啸一眼,又打量起眼前的这个扎双辩的小女孩。

一袭淡青衣裳,衣料不菲,浑身散发着的是生人勿近的冷意,一脸的清冷与疏离,那是与其年龄不符的成熟和稳重,明明是个花季少女,怎清冷成这般?

不知为何,在她的身上,自己忽然看见了小炎辰的影子,那般的让自己心疼。

“嗯。”苏芸儿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倒也不急着走了,反而打量起风啸身边的炎莫,眼中闪过一丝流光,轻笑开口,“你女人?”

风啸一怔,看向炎莫,竟是思考着怎么回答。

炎莫微挑眉:“小姑娘,我是他朋友,不是你口中的女人。”

苏芸儿却不信其真,依旧打量着炎莫,语出惊人:“这可不是你说了的算,我那乖侄儿说你是你就是。”

炎莫眼睛微抽,无奈看向风啸。

风啸只是尴尬一笑,正想对苏芸儿解释什么,却是被她朗声打断。

“女人,乖侄儿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薄情,你要是想成为那第三百一十三个女子,还是考虑清楚些吧。”

“第三百一十三个?”炎莫轻扬眉,不解。

风啸扶额皓叹:“姑姑,别说了……”

岂料苏芸儿压根不理会他,只是看着炎莫,一脸正色:“是,第三百一十三个,但也会是第一个,若不合我意,那依旧会有第三百一十四个的第一个。”

“欸?”炎莫彻底被弄迷糊了。

这都是什么,暗号么?

“好了姑姑,她是我的朋友!”风啸轻叹,“全凭姑姑做主,我不会睁眼闭眼了,姑姑您就别吓小火焰了……”

苏芸儿看了他半晌,继而点头,淡漠:“甚好。若无他事侄儿就回房休息吧,别到处瞎逛,拈花惹草。”

风啸无言以对,目送苏芸儿的离开。

“小啸啸,”炎莫饶有兴趣,“你姑姑?怎么没见过?”

“其实上次你本可见到她的,只是时辰已晚,姑姑早就歇息了。”风啸无奈一笑。

“她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第三百一十三个?又第一个?”

风啸闻言愣了一下,正面看向炎莫,神色复杂,思考着怎么回答。

“难言之隐?”

“不,只是怕你笑话我。”

“嗯?”

“小火焰可知从我登基那天起,我那后宫的女人在一天天增多?”

炎莫轻瞄了风啸一眼,嬉笑:“那定是佳丽三千,任君挑选了。”

风啸轻叹,敲了下炎莫的额头,道:“本就是利益的互换,因为刚上帝位不久,为了稳定,一些措施是不能避免的,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三百一十二个,姑姑倒是算得仔细。小火焰你又知现在我的后宫中有多少女人?”

“你的女人还需让我来数落?我怎么知道有多少!”

听着炎莫有些冲的语气,风啸一愣,浅笑:“一个也没了。我那偌大的后宫,现在就是个大空宅,里面一个女人也没有了。”风啸回想起苏芸儿清理自己后宫的手段,不得不说,她是个人物。

是了,她是自家姑姑,她的体内流着的是尚风帝王的血液,又岂是一般的女娃子?

炎莫一愣,似才明白了苏芸儿刚才的那番话,对这个小女娃也不免另眼相看了。

将后宫清空,这个小女孩是怎么做到的?

“不会给你留了堆烂摊子吧?”炎莫依旧不敢相信。

风啸摇头:“姑姑做得很完美,一切正常运作。我当初只是将后宫之事交给她料理,姑姑做得这么绝是我没想到的。”

杀鸡儆猴,请君入瓮,挑拨离间,三人成虎,种种手段是让自己咋舌而叹的,苏芸儿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女,怎的城府竟如此深沉了?!

他有时也在想,当初将苏芸儿带回尚风是不是正确的选择?那个曾经天真无邪的孩子,如今怎成熟冷漠成这般……

炎莫知风啸不会骗她,也就不再怀疑了,只是轻叹:“在她这么大的时候,我在做什么呢?”似在问风啸,又似在问自己。

风啸眼眸微闪,望向天际,思绪飘远。

是呀,那个时候,他在做什么呢?十七岁,不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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