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如期而至, 一行人飞回S市后,赵之舜开着车,林指坐在副驾驶座上, 易元和方毅屿在后头玩得不可开交。
“元元, 等下伯伯带你去公园玩儿好吗?”
“妈妈去我就去!”, 易元将小脑袋往前一伸, “妈妈, 你怎么不带姐姐来?”
“姐姐要上课呀,谁像你天天就知道玩噢”,林指点了点他的鼻子, “小捣蛋”
“嘿嘿”,易元像是捡到宝一样, “远远不上课不上课”
“该不会将来变成逃课分子吧?”, 方毅屿摸了摸他的头, 宠溺地说道。
“在这么带下去,也不是不可能”, 赵之舜对林指一直颇有意见,一方面是她和秦慎那些过去,再就是她没完成他们对她的嘱托,竟让易辰远放弃了这一切。
“我孩子怎么带不需要你来指点”,林指也好不客气地反击了回去, 易元长到现在, 她所受的苦, 他们又怎么会看到?
眼看车子里剑拔弩张, 方毅屿可不想让本来就不好的关系变糟, 忙抱起易元放在自己的怀中,“元元, 听说你很会唱歌呀,给大家唱首歌吧”
易元吱吱地笑了,“不要”,他摆了摆小手,脸上的表情又兴奋又得意,红扑扑得甚是可爱,“元元会害羞羞”
“唱一首的话,等下伯伯给你买大大的棒棒糖”
“世上只有妈妈好……”,林指听着后头的歌声不假思索地传来,不禁扶额,这小家伙究竟像谁,一听到吃的,还真是一点小骨气都没了。
可方毅屿却开心极了,他抱着易元,在他脸蛋上狠狠地亲了一口,这小家伙长得俊,又如此可爱,若不是自家小妞已经都快上小学了,拉个娃娃亲倒也是美事一桩。
易元眨巴着大眼睛,“伯伯,你亲了我一下,等下要给我两个棒棒糖哦~”
“哈哈哈”,方毅屿被小家伙逗得不行,连连答应,“好好好”
车子经过儿童乐园时,方毅屿便带着易元先下了车,易元虽然看妈妈没跟来有些犹豫,可身边经过的小朋友头上戴的小帽子,立马让他下一秒就忘了林指的存在,他开开心心地指着远处的摩天轮,手舞足蹈,巴不得方毅屿化身超人,带他直飞上空。方毅屿向林指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会照顾好小家伙,便一大一小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继续行驶的车上只剩下两个人,赵之舜始终保持沉默,他在面对林指时表情更加冷峻,林指想了很久还是先开了口,“之舜,是辰远不肯和我走,他的脾气你也很了解,怎么会是我左右的得了的?”
赵之舜冷笑了一声,“林指,你爱怎么说都好,骗得了自己就行,你无非就是在怪阿远肖璇的事情,所以就任他走,不是吗?”
林指侧过身,望着赵之舜,说道,“我懂得分轻重,何况那几日我们都商讨好了的,我们没有人知道,辰远不是易家的人,我和他之间再多问题,我当时还有他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不希望他和我走?在你们看来,他一个人就过得不好,我身边有个吴堃照顾,就十恶不赦了?说开了,吴堃是为了辰远,不然易元和他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赵之舜听她这么说,眼神里有一丝难过,他摇了摇头,“他过的好不好,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接下来,一路无话,没过多久,赵之舜就将车停了下来,他指了指车窗外一栋不怎么新的办公楼,“14层,B27”
林指找到那间办公室的时候,虽然心中早有准备,可还是因眼前的景象吃了一惊。方毅屿这两天粗略给她描述了一下易辰远这三年多来的情况,离开易家后,因为秦纾君的咄咄逼人和强势作风,易辰远完全失去了在天远的地位,若不是手头上坚守着17%的股份,目前这家游戏公司也完全开不起来。游戏产业曾是天远最不起眼的一块,毕竟以地产和重工业为主的天远不屑于争抢这块蛋糕,可到了最后,只有曾经在天远广场花巨额透过广告的一家公司,愿意提供易辰远一个岗位,这还是看在当年他手下留情的情面上。易辰远对这块非常陌生,但只要有一线翻身的机会,他一定不会放过。
可这尊佛太大,又因为易家易主的事情搞得满城风雨,几乎不敢有人愿意为其效力,他只好万事都自己扛,虽说赵之舜不怕秦纾君那些暗地中的威胁,可他眼下也不是赵家的一把手,易家老爷子不肯松口,没人愿意帮也没人能帮得到易辰远,虽说后来陆陆续续地来了几个,有的是被易辰远的个人魅力所召来,有的是方毅屿及一帮兄弟的暗中扶助,可这么高强度的工作下,他的身体自然扛不住,可没过两天,又回到了公司中,忙着新版本的推出,方毅屿这才不顾易辰远曾斩钉截铁的嘱咐,硬是将林指给请了过来。
林指轻轻地推开门,看来这家公司也真够寒碜,这假日连门也不管,难不成真是“司”徒四壁?门口对着的快餐盒已经快要累成小山,地毯也是市面上最便宜的暗红色那种,墙壁上白花花的一片,林指想起她去过天远顶层不多的那几次,和眼前想必,那几乎是天堂。
她继续往里头走去,刚离开过道,便看到一个人连鞋都没脱,正躺在沙发上睡觉,她连走上前的必要都没有,那身形,那手上的表,无一不印证了眼前的须发不齐的男人就是她曾经爱过的易辰远。
林指站在原地,看着他身下压着的塑料袋在他的呼吸下一起一伏,他变了,曾经他对睡眠的要求极高,哪怕床上有难以捕捉的气味他都忍受不了,可如今他也可以埋头在这一片近乎垃圾的地方熟睡了,她站了很久,然后放下了包包。
易辰远醒过来的时候,一双睡眼仍是惺忪,可隐约间看到周围整齐了不少,他又想睡过去,却在失去意识的那一刻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他猛然从沙发上跳起,往周围看了看,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虽然还没有到窗明几净的地步,但也好歹像个样子,自己有多久没看到一个像样的房间了?他以为又是方毅屿和赵之舜派人过来打理,便想打电话让他们别再这样做,可手机还没有掏出,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醒了?睡够了?”
林指端着一碗面,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去楼上的公司煮了碗面,你先尝一尝,别总是吃那些垃圾食品,胃本来就不好”
林指把面条往桌上一放,抽出一张纸巾将手上的汤汁擦了擦,在易辰远先前睡着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不像林指那般淡然,易辰远一时没有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过了很久,他默默地说了句,“对不起”
林指清楚的听到了,这不像天远顶楼,大的有可能听不见对面人说的话,这小小的房间里,他这短短三个字藏着的情绪太好捕捉了,可她决定当做没听见。
“站着干嘛”,林指笑了笑,“快尝尝,很久没下面条了”
易辰远乖乖做到桌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她竟做了这么多事情,若不是她收拾了,这桌上怕是连放一碗面条的位置都没有,他夹起一筷子送入口中,这熟悉的气味,似乎这就是四年前她仍在自己身边那样,易辰远低着头,心中暗暗地笑话了自己一番,怎么?自己打发了人家离开,如今穷困潦倒还倒奢望起来?他匆匆吃了两口,便不动筷子了。
“你怎么来了?”
“朋友小孩满月酒”,林指说的是实话,大学舍友阮绍菲去年结了婚,在S市找了个小凯,日子过得很滋润,如今小娃娃都已经一个月了,她这次肯来,也有这件事的原因。
易辰远听她这么说,又沉默了,林指以为他是想到了劝自己拿掉小孩的事,也不愿多做解释,即使说了又能怎么样?他永远这样骄傲,什么事情都要依靠自己,似乎外界一切帮助都是对他人格的侮辱。她年轻的时候爱过一个敏感的男人,可如今她几乎都要三十,已不愿在花心力去维护一个男人的尊严,再说,她已经习惯了没有他的生活了,可林指不知道的是,两年前,易辰远偷偷地跑到F市,看到她和吴堃肩并肩从医院中走出,怀中还抱着小娃娃,他仍是抱着希望算了算时间,若林指没有打掉小孩,那孩子也能在地上跑了,怎么会如此孱弱地躺在怀中?
也许,他高估了自己?林指一直都在告诉他,她想要的只不过是平凡的生活,所以她选择了吴堃吗?看他们其乐融融的样子,易辰远悄悄地离开,从此,他收了心,一头栽进繁杂的工作中。
“在想什么呢?”,林指在他眼前挥了挥手,“我先走了啊,怕太迟了赶不上”
“我送你——”,易辰远习惯性地开了口,可也瞬间意识到了自己早就没有那些车子了,他尴尬地朝林指笑了笑。
“不用了”,林指也心知肚明,她微微点了点头,“那,再见”,她潇洒地离开了。
林指一走,易辰远一个箭步往洗手间冲去,趴在马桶上吐了个底朝天,医生早就有嘱咐,他的胃不能随便乱吃东西,可能吃的那些东西本来就难以下咽,若不是为了支撑身体工作,他宁愿不吃。林指出现,他又惊又喜又懊又恼,面对那碗热腾腾的面条,他怎么舍得说不?
易辰远吐得舒服了点,便转过身靠在马桶上,他余光突然瞟到了什么,果然,林指站在洗手间的门边,淡淡地看着他,他们久久地都没有说话。
水滴从水龙头滴滴地流下,啪嗒啪嗒的声音这一刻尤其刺耳,易辰远低下了头,他是骄傲的,此刻再多的解释都像是一种垂死挣扎,曾经有能力爱他的易辰远早就死了,眼前的这个人对她来说,已经是翻过去的那一页了吧?
可林指开了口,那是曾经令他梦牵魂绕的声音,她说道,“辰远,和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