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霖山开始晚回来了,而且总是喝的醉醺醺的。因为我开始不让他吃药,所以他换了一种方式来麻痹自己,就是宿醉。
人家都说怀孕的女人是公主,是皇后,但是在周霖山身边,我反而成了老妈子,他喝多了甚至有几次一直在厕所里吐,我给他楼上楼下地倒腾,找蜂蜜泡茶给他醒酒,他妈已经睡了,就算她没睡,我有委屈也不敢跟老太太讲,更不可能跟周霖山这个烂醉如泥的男人说,我只能把苦水都往自己肚子里吞。
有次给他倒了热水过去,他意识不清地伸手推开我,杯子里的水洒了出来,都淋在了我的手背上。我被烫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可是他已经倒头睡了,我只好拿扫帚把地上的玻璃碎片给清理干净,又跪在地上把水渍都擦干。
洗手的时候看到自己的手上皮肤烫的发红,一碰就疼,我用冷水反复冲洗,眼泪一直往下掉,根本就止不住。
我甚至在这种时候都想过放弃的,之前对着这个男人的宏伟志向全部都被这些生活的琐碎和他的冷漠颓唐给一点点地打磨了。我有好几次突然大半夜地坐起身来看着他的睡颜,酒精让他睡得很安稳,之前我特别希望他能睡的安心,做个好梦,可是此时我特别地孤独。所以我就低声喊他:“周霖山,周霖山……”
他听不见,他大概是真的做个好梦了。我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复读机,不断地重复喊他的名字,到后来变成了喃喃自语:“我们真的有未来吗?”
没有人能够回答我。
这之后没有多久,在我身上发生了一件这辈子可能都没法忘记的大事。
我出车祸了。
为了经常透透气,锻炼身体,每天我吃完晚饭都会开始散步,从周霖山他们家往深圳路绕一圈,再沿着市中心淡水湖边上的小路走到头,就原路返回。
路过家乐福的时候我想起来家里的核桃吃完了。医生跟我说怀孕的时候吃核桃好,生出来的孩子聪明,而且体质好,我就把这话当做箴言来记着,所以就去超市又买了一些准备回去吃。
我是从家乐福的侧门出来的,因为这个门距离中心湖比较近,出门之后本来是一条单行道,我过马路之前还特意看了看路况才走的,谁知道突然从边上的辅路上开出来一辆汽车,速度很快地向我冲过来,而且按照规定机动车是绝对不能从辅路逆行开过来的,我此时也顾不得这个司机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我只知道自己特别害怕,因为它的速度太快了,我根本没有防备,只好往后退想站到台阶上去,可是那辆车就像是失去了控制一样,一点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虽然我极力躲开,但是那辆车还是直愣愣地朝着我还有跟我站在一起的一对情侣撞了过来,根本无处闪躲。这里是超市的停放非机动车的地方,一排自行车也应声倒下,如同倒下的米诺牌一样,很多自行车都压在了我的腿上。
这个时候我脑子都要懵了,可能是因为有这排自行车的缓冲作用力,我并没有伤的神志不清,可以感觉到疼痛自骨骼迸发出来,潮水一般似乎要将我给湮灭。
我下意思地摸自己的肚子,最怕的就是这个孩子会没了。
那辆肇事的车也终于停了下来,我身边有人围了过来问候我的情况,我的额头因为剧痛已经布满了豆大的汗水,吃力地对着扶着我的一个阿姨说:“孩子,我肚子里有孩子。”
她脸色一变,赶紧打120叫救护车来,又招呼了几个男人过来把我推上的自行车给一辆辆地给搬开。有人把肇祸司机给揪了下来,发现对方满嘴酒气,是严重地酒驾,恐怕醉的连自己都不认识了,竟然还敢开车,实在是在把生命当做儿戏。
救护车来得很快,我的腿已经动弹不得,身上也有多处的擦伤,裤子都摩的烂掉了,尤其是大腿上的伤口看起来十分恐怖狰狞。我被医护人员抬上了救护担架,护士反复确认我的状况,因为听说我是孕妇,他们也十分谨慎,很担心我会不幸流产。
我本来疼的说不出话了,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地说:“请把我口袋里的手机拿一下好吗?我想给我老公打个电话。”
有护士体己地帮我拨通了号码,还帮我拿着电话放在我的耳朵边,周霖山过了好一会儿才接起来,他那边似乎挺吵闹的,不知道又在哪个灯红酒绿的地方醉生梦死,他开口的时候也是慵懒的:“喂。汤寒吗?”
“你在哪里?”
“我在喝酒啊。”
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喝酒喝酒,又是喝酒!我现在恨极了这两个字,要不是因为喝多了,那个司机怎么会好好地把车开车那样,害人害己。所以我听了周霖山的话,只觉得无尽的悲凉从四面八方涌来,把我包裹住,让我心凉透了大半截。
最后我疲惫地对他说:“行吧,那你继续喝吧。”
我什么都没有跟他说。
说了有什么用?且不要说他现在自己都不清醒,我哪怕说出车祸了他也不会明白处境有多危急,就算他能到医院来陪着我了,一个醉鬼能干什么?
最后我还是让护士再拨一个电话,打给了周霖山他妈,我一开口就哭了:“伯母。我好怕出事啊。”
平时我有再多的委屈也不会在老太太面前哭的,因为老人家心思重,本来身体就不及年轻人,经不起伤心的。所以我突然哭出来了她吓了一跳:“小寒,你怎么了?告诉伯母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被车撞了,我现在特别担心孩子保不住了。我该怎么办啊?”
她也紧张了起来:“怎么会这样呢?你在哪里啊?我这就去找你。”
我说在救护车上了,就要往医院去,她问了几句匆忙挂了电话就要赶过来。我一哭就收不住眼泪了,车上的医护人员都用很同情的眼光看着我,有个护士年纪看上去比我还小,握着我的手说:“刚才打给你老公的时候,你怎么不告诉他你的情况啊。没有个男人在身边照顾着哪能行?你现在可还怀着孩子呢。”
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从什么时候开始,周霖山不再是那个照顾我的人,从前他就是我的天,我的守护神,可是现在他变成了全世界最不靠谱的男人。我也不敢打给我小姨,如果她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会又是心痛又是讽刺地对我说:“汤寒,你瞧瞧你自己的样子,为了一个男人连家里人都不要了,可是你最危险的时候,他还在喝酒,你说自己这样值得吗?”
值得吗?我真的不知道。
疼痛反反复复地折磨我,我虚弱地甚至睁不开眼睛了,明明是持续低温的天气,我的后背却被汗水给浸湿了,好不容易到了医院,我向医生报了姓名和身份证号码,最终被诊断为右腿粉碎性骨折还有身上多出擦伤,需要立即实施手术。
万幸的是,孩子还在。
周霖山的妈妈也来得非常快,她看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快要被推进抢救室里做伤口的清创处理了。她把我的手握的紧紧的:“小寒,好孩子,别怕,阿姨在这里呢,你别怕啊。”
我想要回应她一声,却没有力气了。
等到了抢救室里,头顶的强光一开,我才又稍微的清醒了一些。看到在准备麻醉的医生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来打麻醉对孩子是不好的,就问道:“这个麻醉会影响到孩子吗?刚才我问到孩子的情况,那个医生说胎心跳的有些快。”
“这个……我们也不是很确定,正常的麻醉危险性是不大的,但是你这个情况比较特殊,可是又一定得打麻醉,如果不及时手术的话,右腿有很大的可能就会落下残疾了。”
“对孩子有没有影响?”我不死心,继续问。
医生只好跟我说:“这样吧,如果你担心,我们可以使用半麻醉,就是选择麻醉你的胯部以下部位,然后我们也尽量不适用镇痛液,可以把对孩子的伤害降低到最小。”
“那是不是就没有影响了。”我现在脑子里就是一个念头,我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受到了外部的刺激,这种时候任何的其他伤害都可能对他的生命产生威胁,所以我不能让他再出事了。
医生摇摇头:“你伤在腿上,小腿到大腿之间的骨头断了三根,股骨也骨裂了。打麻醉的地方不可避免地离胎儿距离比较近,但是使用半麻醉已经是我们能做的最大的让步了,就这个你等会儿动刀的时候都不一定能受得了,所以别再犹豫了,我们一定会时刻关注胎儿的情况的。”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你的意思就还是会有影响是吧?可是现在孩子心跳已经很快了,我不能冒险啊。”
“难道你想不打麻醉吗?这是不可能的,那种是一个男人都没法忍得痛苦,你一个女人就别为难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