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的几天,吴青峰几近崩溃,最近两天渐渐冷静下来,越想越觉得事情有蹊跷,反复捋了无数遍那晚的点点滴滴,把所有的细节串联在一起,越想越觉得这是个阴谋,但是他有几个想不通的地方,比如费维怎么会把自己作死,比如纳兰子建为什么会那么确定他会下手,比如黄九斤到的时间不早不晚刚刚好,但当吴存荣踏进这间房间开始,他明白了。
吴青峰点燃一根烟,抓了抓鸡窝似的头发,冷笑道:“你今天来就是想确定我看出了多少,你实在太小心谨慎了,你要是不来,或许我还真拿不准是你在搞鬼”。
吴存荣半眯着眼,眼中泛着寒芒:“你以为说出去会有人信吗”?
“呵呵,你想杀了我”?吴青峰没有丝毫害怕,反而笑得很得意,有种报复的kuài gǎn。这里是吴公馆,是在吴家,吴存荣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爷爷眼皮底下动他。
吴存荣眼中杀意滚滚,他确实想杀了他,恨不得立刻就杀了他,胜利的果实已经握在了手里,任谁也不愿轻易放手。
“哈哈哈”,吴青峰哈哈大笑,“你怕了,我的好二哥,你也有怕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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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公馆背面的小楼里,一间足足有近一百平米的书房里。
满头银丝的吴家老太爷坐在铺着整张虎皮的太师椅上,一旁站着一个五六十岁的男人,吴氏集团现任董事长吴民生,同时也是吴存荣和吴青峰的父亲。
两人的正对面是一张两米见方的投影仪。
投影仪的画面有些昏暗,勉强能分辨出一个站着和一个坐着的人,一旁的音响里正传来两人的对话。
吴民生脸色苍白,双拳紧握,手心里全是汗。吴青峰能想到的破绽,他怎么可能想不到,这几天他调查了很多那晚参加舞会的人,只是亲耳看到和听到,内心还是受到极大的震撼。
“我去把李炳河叫来”。
“哪里也别去”。一声苍老的声音响起。
“父亲”?吴民生停下脚步。
“很难受吧?当年你和民成、民德相斗的时候,我也一样”。
“但,我们也没有以命相搏”。
吴家老太爷轻轻笑了笑,脸上的皱纹如阡陌沟壑般扭动。
“你猜存荣会不会杀了青峰”?
“父亲”!吴民生心头一震。
“豪门之家养子如养虎,你不是不懂”。
“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把存荣所做的事公之于众,让他彻底翻不了身吗?还是让青峰忍下这口气和存荣化干戈为玉帛,他做得到吗”?“哎,家丑不能外扬,那些旁支巴心不得看笑话呢”。
“但是,”他本来想说这对吴青峰不公平,但生长在这个家里,本来就没有所谓的公平。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不知道”。
“你不是不知道,你是不敢去想,事情闹到这一步,不管两人以后谁掌权,都会置另一个于死地”。“换一个问题,你更希望他俩谁继承你的位置”?
吴民生沉默了半晌,两个儿子的脸庞不住在脑海里闪烁。
吴家老爷子微闭上双眼,“这么大的家业,心不狠,压不住,所以理智告诉你,存荣更适合,但是感性上,你更多偏向于青峰”。
“父亲,他们两个都是我儿子”。
“呵呵,帝王之家,皇帝和太子首先是君臣,然后才是父子。我们虽然不是帝王之家,但本质上差不多,吴家好几辈人积累打下的江山,首先想到的应该是传承,而不是亲情”。
“青峰不比存荣差,其实他有很多机会,只是他心更软,才落了下风”。
吴民生叹了口气,“送青峰出国吧,永远不要再回来”。
正说话间,书房敲门声响起,紧接着,一个高大威猛的身躯走了进来。
吴民生皱了皱眉,“黄九斤还没走吗”?
吴峥点了点头,然后双膝砰的一声跪下,低下头,“老太爷,大伯,请借吴青峰人头一用”。
吴民生浑身颤抖了一下,面色瞬间变得铁青,怒吼道:“大胆”!
吴峥猛的把头低得更低,微微偏向吴家老太爷一边,“黄九斤与我有兄弟情义,曾经救过我的命,这次还了他的人情,我将与他恩断义绝”。
“你算什么东西!你的命是我给的,你现在的一切都是我给的,你的命岂能与青峰相提并论”!
吴峥死死的低着头,“请老太爷定夺”。
“闭嘴,你疯了”!吴民生上前一步,啪的一耳光打在吴峥脸上。
吴峥一动不动,全身肌肉起伏不定。
门外,两个身影骤然来到门前,目光望向吴民生,只等吴民生一声令下就拿下吴峥。
“出去”。吴老太爷苍老的声音响起,门口的两人弯腰出去,关上了门。
“吴峥,如果吴公馆的高手倾巢而出,能否杀死黄九斤”。
“能”!
“代价如何”?
“从此吴家的底蕴将全部曝光,并且至少会失去两个”。
“两个”?
“一个死,另一个会走”。
“你会走”?
“我是吴家的人,不听吴家号令是为不忠,他是我的队长,见死不救是为不义,一个不忠不义之徒没脸留下,即便留下心里也会有阴影,也再难为吴家效力”。
书房里安静下来,能清晰听到吴民生急促的呼吸声和吴峥沉重的呼吸声。
吴民生转头看向吴老太爷,老爷子闭着眼睛,脸色很是安详,呼吸很是均匀,像是睡着了一般。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对于吴民生和吴峥来说,时间很是漫长。
吴民生内心无比复杂,虽然站在他的位置,他非常清楚万事不能被情感影响,但那毕竟是他的儿子,哪怕吴家一向以狠毒严苛治家,真面对这样的选择依然难以抉择。
吴峥一直低着头,他在赌,用自己的价值赌已经失势的吴青峰的价值,赌输了满盘皆输,今天不一定能走出吴公馆,赌赢了就能得到吴存荣发自内心的感激,赚得盆满钵满。
“去吧,不要让他有丝毫痛苦”。
“谢老太爷成全”!吴峥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转身而出。
“父亲”!吴民生单手撑着太师椅,不让自己摔倒。
“民生,我刚才说了,你不仅是他们的父亲,还是吴家的家主,吴家已经死了个费维,不能再少了个吴峥,你应该知道他这样的高手代表着什么,家族在他身上花了那么多资源,不能白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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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砰的一声被蛮横推开,房间里的两个人都处在极度紧张之中,冷不丁都被吓了一大跳。
看见是吴峥,吴青峰像是在孤独的海岛看见路过的船只,像是在快被淹死的时候抓到一块木板,兴奋得难以言表,赶紧起身,一个健步跑过去,双手死死抓住吴峥的肩膀。
“吴峥,去告诉我爸,告诉爷爷,一切都是吴存荣的阴谋,是他陷害我,害死费维的是他,他和纳兰子建勾结陷害我”。
吴存荣紧张得双手是汗,强自保持着镇定,含笑说道:“吴峥,青峰被关了一个星期开始出现幻觉了,刚才还跟我说是大哥陷害他,呵呵,你也知道,大哥人还在英国呢”。
吴青峰用力的摇着吴峥的肩膀,“吴峥,你相信我,我现在很清醒”。
吴峥缓缓的抱着吴青峰,安慰的说道:“别害怕,我相信你”。
吴青峰的身高,头刚好埋进吴峥的胸膛里,紧紧的抱着吴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把这一个星期的委屈全都发泄了出来。
吴存荣吓得脸色铁青,怔怔的看着吴峥,刚想说话,吴峥对他笑了笑,示意他不用说。然后双手轻轻的拍了拍吴青峰的脑袋,轻声说道:“没事了,很快就过去了”。
说着手上的肌肉陡然一股,只听见咔擦一声,吴青峰的哭声戛然而止,一双眼睛里满是不解和不甘,到死他都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
吴峥抱着吴青峰的身体没让他落下去,然后转头对吴存荣说道:“二公子,你不是一直呆在书房看文件吗,从来没离开半步,是不是”?
吴存荣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对,我一直在书法,从没离开过”。说着赶紧朝门口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转头看了眼吴峥,眼里满是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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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吴家老爷子一直闭着眼,吴民生也没有敢看最后的画面,豪门夺嫡的血腥他不是不知道,但发生在自己儿子身上,心如刀割。
不过他毕竟不是一般的男人,也不是一般的父亲,脸上虽然满是痛苦,但眼神渐渐变得平静,平静得不起丝毫涟漪。
“你想杀了吴峥”。吴老太爷的声音再次响起。
“您不想吗,他杀了您的孙子”。
“经过这件事,他会成为存荣的心腹,存荣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放过,把他逼急了,未必会认你这个爹”。
说着拿起椅子旁边的遥控器关掉了投影仪,“古时候皇帝是孤家寡人,我们又何尝不是。治大国如烹小鲜,谈何容易”。
吴民生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
“影子的事情怎么样了”?
“影子”?吴民生皱了皱眉。
“那几个小家伙不是叫他们影子吗,我觉得这个称呼比较贴切”。
“浮现出来的还是那几个,背后的人依然没有头绪”说着顿了顿,“父亲,其实对于我们来说,没有必要自找麻烦,只要没威胁到我们,何必去跟一群小子参合”。
“知道我为什么答应吴峥吗”?“我活了一辈子,经历过太多事情,经历多了之后会形成一种微妙的直觉,直觉告诉我事情或许没那么简单,或许他们跟我们还真有点关系也说不定。所以这个时候吴家不能乱,任何一点小乱子,要是被有心人放大,都是致命的。看看纳兰家,就是一个很鲜活的例子,纳兰文若在世的时候若是心狠一点除掉纳兰子建,怎么会有今日之祸”。
吴民生点了点头,按照常理说,纳兰家完全不至于被一个小小的陆山民弄成今天这幅模样,但偏偏这种不可能的事情就发生了。
“要不是我们要利用纳兰家逼影子现身,翻手就能灭了陆山民”。吴民生冷冷道。
“放下吧,青峰因他而死,早晚要取下他的人头给青峰报仇,但不是现在。”
说着淡淡问道:“早时间跟其他几家通个气,不能都旁观看戏”。
“这次真能逼影子现身”?吴民生有些怀疑的问道。
“如果那个叫叶梓萱的女孩儿拿到纳兰家的所有资料,你相信她能找出影子吗”?
吴民生摇了摇头,“我不信”。
“我信”!
吴民生眉头皱了皱。
只听吴老爷子说道:“影子之所以难找,是因为没有人想无缘无故惹一身骚,就拿我们四大家族来说,真想查,我相信能查出来,但是大家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生怕给自己惹一身麻烦。说白了他们不是藏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之下,只是藏在人心阴影之下而已。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要以那几个小家伙为鱼饵的原因,用别人的命,用最小的代价去拨开那层迷雾,才最划算”。
“您信。那影子也一定信”。
“所以,得抓紧时间相互沟通一下,否则到时候你等我,我等你,错过最佳时机就不划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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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看到吴峥的时候,他的脸上依然带着爽朗的笑容,手里多了一个盒子。
“看看”。吴峥将盒子扔给黄九斤。
黄九斤打开盒子撇了一眼,又扔回给吴峥。照理说吴峥这个罪魁或是死了,他应该高兴才对,但是他现在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杀人虽然对于他们来说家常便饭毫无心理压力,但也要看杀什么人。当年身为战龙成员,杀的都是危害国家利益,或者是无恶不赦的该死之人,当时杀人的时候也是带着笑谈渴饮匈奴血的豪情和笑容。
但吴峥杀的是他家族里的兄弟,杀了之后依然风轻云淡,这让他多少有些失望。
站在眼前的这个大光头,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小光头了。
“你就不怕吴家人秋后算账”?
“呵呵”,吴峥点燃一根烟,“队长,你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必须得帮你”。
“还在忽悠我”。黄九斤笑了笑。
吴峥收起笑容,淡淡道:“吴家需要我,至少现在需要我,而我,需要的是时间”。
“你的野心不小”。
“我也姓吴,往上推几代,大家都是一个太爷爷,凭什么他们生下来就能当主子,我一生下来就是奴才”。
黄九斤没有再和他说话,转身朝山下走去。
“黄九斤”!身后传来吴峥的喊声,这一次他没有喊队长。“刚才我没用全力,下次我不会留手的”。
黄九斤稍微停顿了一下,继续朝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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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老院在一座小山上,叫犀牛山,不在天京,在河北境内。
海东青不愿讲外面的事情,他也没有强行问,老老实实的过上了老年人的生活,还是那种坐在轮椅上,天天被人推出去放风的老年生活。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陆山民对海东青的印象改观了很多。
海东青笑起来挺好看,哪怕被墨镜遮住了半张脸,也挺好看。不过自从那天笑得特别多以外,这几天又习惯性的恢复了冰冷。
一向被曾雅倩和叶梓萱评价为闷声葫芦的陆山民,和海东青在一起反倒成了话唠。
大多数时候都是陆山民再说,海东青在听。偶尔说两句也是“嗯”、“啊”居多。
“有时候想想,你说得没错,我一个大男人,每次都要你们来救。其实我练功比你们都要努力,二十多年来从没有间断,小时候还挨了那么多打,还被黄爷爷用那么多药水泡过,但是始终追不上你们的步法。大黑头是天生神力,你对招数的理解无人能及,现在都开始自己创造属于自己的拳法了,小妮子吃着零食看看电视境界也能嗖嗖往上涨,这世界还真是不公平啊”。
“没你说的那么容易,我虽然十七岁才跟着天叔练习松溪太极,但实际上我很小就开始练习内家心法,到十七岁的时候,内气已经达到易髓境中期中阶水平”。
“那也已经很厉害了,我二十岁的时候还没到你的境界”。
海东青推着陆山民缓步而行,傍晚时分,老头老太太在这条路上散步的很多,那些满头白发的老人或是搀扶而行,或是跟她一样推着轮椅上的老伴。
“以后不到万不得已,少强行把内劲叠加到肌肉爆发力上,以你现在的境界,只要逃跑,没有几个人能轻松把你留下”。
陆山民点了点头,“上次是大意了,本以为可以干掉薛猛,哪知道他的实力每天都在增长”。
两人正说着话,正对着陆山民走来的一个老太太脚下一滑,啊的叫了一声,向后倒去。
陆山民大惊,猛的从轮椅上蹦起来,敢在老太太落地之前将她抱住,用自己的身体垫在了老太太身下。
“老奶奶,您没事吧”!陆山民扶起老太太,赶紧问道。
老太太和她的老伴万分感谢,对陆山民说了无数个谢谢,特别是她的老伴,感激得都红了眼眶。
陆山民忽然感觉到一股冷意,转过头去,看见海东青微微低着头,正看着他的双腿。
陆山民低头看了看,夸张的“咦”了一声,“我能站起来了”。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