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兴国二年春,蛮国国主寿诞,海宴八方,其间一只金乌闯入宴席惊艳四座,纷纷祝贺蛮国国主日后必定功成千秋,国主大悦,举杯共饮,却不想一杯美酒下肚后,整个人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就此逝世。
消息传至国内,诸多大臣请愿此时发兵蛮国,却不想被帝王一口回绝,并言道
“此乃国之大事,若此时攻之,若得灭蛮国,乃是最好的;若灭不得,必然导致其国民上下日后反复。遣使吊唁。”众臣允诺。
雨润万物,丰泽大地。炎热的夏季紧跟着生机勃勃的春季后面迫切到来。务农的人家换上了凉爽的粗布麻衣,开始了一年中最为辛劳的时候。
太阳偏西逐渐变得大了起来,西城的市集也逐渐开始热闹起来,一大批的穿着古怪的外商带着珠宝皮裘、谷物香料开始在市集内叫卖,杂乱的气味在市集中弥漫。
汴梁城内城西门,一名男子从门外走了进来。待到走得近了些方才看清他的相貌,只见他面色白皙,身形修长,俊魅孤傲的脸庞,上面点缀着如同冬夜寒星的瞳眸,冰冷明澈中略带柔情的眼神,从中透出一股不可抗拒的贵族骄傲气息。他头发束着,发冠外面包着一块红色的丝绸,但身上却穿着一件土黄色的麻布粗衫,他嘴中叼着一根不知道在那里采摘的已经发黄的狗尾草,背上背着一把铁伞。他将手中提着的一坛酒搭在肩上,眼睛却落在热闹的市集,左瞧瞧右看看好像要把一切对他来说十分陌生且新奇的事物装进眼中。
市集的开设在一条路的左右两边,入口处设着一个石雕的獬豸(xiè zhì) 。小路的左边,一个耍猴的人正在敲着一口锣,指挥者小猴不停的翻跟斗;旁边是一个立在路边的茶馆不停的吆喝着馆内的凉茶;卖肉的屠户裸着半身用着足有半臂长的切肉刀正不停的切着半扇肥猪;一股酒香沿着青石街道慢慢地漂浮在空气中。小路的右边,几个西域来客支起一个小篷子,正在表演着变戏法,一个包着头发翘着小胡子的男人拿出一些粉末不停的洒向空中,随后小胡子躲在一块巨大的毡毯后面,伴随着空中的粉末化为一阵烟雾,小胡子在众目睽睽之下竟变成一个西域美女;而这群西域人的旁边是几个光着上身的壮汉正在表演胸口碎大石,碗口大的锤子抡下去,击碎半掌厚的石板,而石板下的人却毫发未伤,引得周围的观众阵阵喝彩;旁边一个老板支着竹竿摊子,上面摆着一些晒干的小鱼和做麦芽糖剩下来的渣子,嘴里不断地喊着“养犬则供饧糟,养猫则供猫食小鱼咦。”男子觉得新奇,但却不敢多留,只好穿过集市的热闹处,但还是依依不舍的回头望去。
又往前走了百十来步,四周稀少的人群逐渐朝着一个方向聚拢。男子听见声音,便也跟过去凑热闹,只见到人群中一个穿着青衣布衫的男人正在叫卖着什么,他身后一大块黑布盖在足有几十个木笼字上。只见他嘴唇上的八字胡一抖一抖的,嘴角逐渐流出浆白色的沫子,但他也顾不上这许多,自是在不停地说着和比划着,吸引着逐渐向他聚拢的人群。
这些并不急着回家或者赶路的旅人逐渐凑上来,开始周围他身旁看起了热闹。男人看着人群越来越多,人群越发的拥挤后,便毫不讲理的拨开围在前面的几个人挤到那小胡子的面前,听着小胡子滔滔不绝的讲话。
此时小胡子正拿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在哪里叫卖,他手中的狐狸和身后笼中的那些狐狸无不眼神幽怨,惊恐的看着逐渐增多的人群,似乎自己的命运即将被主宰。男人哪见过这样的情景,瞬间来了兴趣,毫不客气的对着小胡子叫道
“喂,小哥你这狐,卖吗?”男人把伞直立在面前,好抵住身后不断拥挤的人群,同时把酒坛子挂在伞柄上,防止周围拥挤上来的人群摔破了他这佳酿。
“你这小兄弟好生有趣,我不卖狐,难道在这卖吆喝吗?”青衣男人捋这嘴上的八字胡,一脸笑容的看着男人,一番打趣的反问,却引得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哈哈大笑,男人到不在意,也附和着哈哈一笑。
“可是,这位小哥,我听说这世上的狐分两种,一种是那全身红色的赤狐,这种赤狐嘛,产地山林,易捕且量多,所以这价格往往都是剥皮卖肉,毛皮较好较为完整的可以用来做了鞋里鞋面,这毛皮差的可就烧了或是扔了,而这肉嘛,也多半都是卖给养有胡狗的大户人家,喂给胡狗。”
“那又怎样?”小胡子双手掐腰,一脸不屑的看着男子。
“而这另一种则是通体雪白的白狐,而这白狐嘛,活泛于青丘国,这一路不仅路途途遥远而且还危险重重,往往去捕狐的猎户都是搭上一条或者多条的性命,而且这白狐还及其稀少,所以这样一来,这白狐的毛皮就极为珍贵,几块完整的白狐皮子可以拿去拼接做皮裘皮袄,而这差一点的皮子也都是拿去做帽子围领。”
“正是如此,所以我这的狐一百两一只,你们都不亏。”小胡子说这话的时候将声音适时的往上抬高,他嘴角一扬,翘起来的八字胡更显得他趾高气扬。
“不过嘛。”男人停顿在此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并且抚摸着下巴。“不过这近来啊,西域传出来一种染色的手段,不仅可以将黑的染成白的,还能将白的染成黑的,而且一般用肉眼是分辨不清的,所以...”男人笑着拉长声音,看着小胡子的脸逐渐变得煞白,神情逐渐变得惊慌。
“所以什么?”小胡子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环视了一下四周,面色逐渐平稳,继而说道“我可告诉你小子,老子这白狐都是一些兄弟们舍命在那,在那青丘国的郊外捕捉的,为此还有几个兄弟受了伤,丢了性命。我可告诉你,你要是来砸场子的,恐怕今日是有来无回啊。”说着恶狠狠的卷上袖口,一只脚踩着木笼子盯着男人两撇胡子也快变成了个一型。听完小胡子的这番话,男人将伞把上的酒放在地上缓缓说道
“不知你看不看书啊?这青丘国的狐可不是住在青丘国的郊外啊,这古书曾有记载‘自东三百里,有一山,曰青丘之山,其阳多玉,其阴多青雘。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这青丘之山才是白狐的老窝,为何你这狐是来自青丘国的郊外啊?”
“那就不行狐下了山去觅食?”小胡子开始急躁起来,双手握紧成拳。
“笑话,那白狐本就怕人去捕杀,用作药引,何故自寻死路下山觅食。我看你啊,就是个江湖骗子。”
“你...”小胡子一时涨红了脸,竟无言以对。
男子见小胡子一时无言,立刻冲到小胡子的身后,还未等小胡子反应过来一把掀开笼子上盖着的黑布,只见黑布缓缓落下,露出下面盖着数不胜数的木笼,其中每一个笼子里面都趴着一只白色的狐,男子掀开其中一个的盖子信手抓起一只狐来,用手在那狐狸的毛发上捋了一把,随后看着手中的狐毛,将那只狐拎到四周围观的观众面前。
“诸位且看此狐,此狐体形纤长,吻尖而长,鼻骨细长,额骨前部平缓,中间有一狭沟,耳较大,高而尖,直立。四肢较短,尾较长,略超过体长之半。尾形粗大,覆毛长而蓬松,躯体覆有长的针毛。这明显是赤狐的特征。而那白狐则是体型较小而肥胖,嘴短,耳短小,略呈圆形,腿短。全身体毛为白色,仅鼻尖为黑色。再看我刚刚从这狐身上捋下的毛发,这显然是用那西域的染色手段漂染而成的。”说着一把将那白色的狐扔向一旁的地面,那狐四肢一着地便立刻逃串,不一会便消失在集市之中。
周围看热闹的人一阵唏嘘纷纷离去,小胡子试图挽留,无奈人群散的很快,原本热情高涨的贩卖场瞬间冷清下来。小胡子看着离去人群的背影,他的嘴角不停的抽动,恶狠狠的转过头看着男人,缓缓地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愤怒的刺向男人,口中还不停的骂着男人的祖宗十八代。
男人左闪右躲,小胡子的几次进攻都被男人一一闪开,而且还不忘嘲笑小胡子的无能,恼羞成怒的小胡子顺手抄起摆在一旁的木笼子向男人砸来。男人将伞立在地上,侧身闪过,一手抓住小胡子的脖颈处一手提起腰带向前一扔,小胡子整个人在空中转了一圈,飞出至少十步,他不甘心的爬起来又朝着男子冲了过来,却不想被男子一脚吊到裤裆,随后趴在地上骂道
“遭瘟的!狗入的!你敢报出你的名号吗?”小胡子捂着裤裆倒在一旁,鬓角留下汗水,青色的粗布麻衫也被地面的尘土染成土黄色。
“告诉你,小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捉妖师千明。”说着千明拿起铁伞做了个打人的姿势,这小胡子吃痛,立马捂着裤裆跑开,一边跑嘴中还不停的叫着“你给我等着狗入的东西”。
千明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提起酒坛,身后被捕捉的狐狸起了躁动,纷纷在笼子中上窜下跳,千明走过去一个一个的打开所有的笼子放出这些狐,这些狐出了笼子只一溜烟的功夫就纷纷消失在市集的各个角落里。
正要离开,忽然看见散落的木笼子中还有一只白狐正躺在笼内打瞌睡,慵懒的模样很是惬意,千明笑了笑,他走过去一把抱起白狐,手指在按在白狐的鼻子嬉笑着说道
“小家伙,你同伴都走了,你怎么还在睡啊,就不怕被人捡了去剥皮卖肉啊。”白狐只是睁开眼睛瞧了他一下,毫不在意的张了张嘴并将身体团成一个球,随后在他怀中又睡了过去。千明苦笑了一下“还真是不怕生啊。”走到酒坛子旁边,用伞柄挑起酒坛搭载肩上,摸出袖口中的布条看了眼上面略有斑驳的字迹后,继续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