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应该感谢我啊,李老弟。”龚橙悠悠的说道,“刚才那耆英老贼递了名刺进来,你当是为何?”
“我也不知,按理说他应该和桂良,花沙纳二人一起接见四国公使,为何他独自前来?”李明峰对耆英的行为也是十分不解。
龚橙微笑着解释到:“历来在谈判上,都是讲究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桂良和花沙纳就是唱的红脸,一步不退,先让洋人感受到大清的强硬,让洋人先退步。然后再让耆英这老家伙出来唱白脸,私下里再稍稍的给洋人点好处,这样达成的合约肯定是要比直接谈判来得有利得多。”
“那洋人为何还要将耆英赶走?”李明峰问到。
“这是咱们的行事习惯,洋人哪识得这个。按洋人的想法,那就是有什么问题,都在谈判桌子上讲明白,什么红脸白脸的,他们可不懂。”龚橙拿起擦脚布擦干了脚,又把洗脚水端出去倒掉。
回来将门插上,又坐到床上,继续说到:“耆英老贼是当年和英国人签订《南京条约》的钦差大臣,自以为在洋人这里有几分情面,所以才自动请缨前来和谈。他哪里知道,洋人破了广州之后,在总督衙门里搜出许多密函,其中就有他当年给朝廷的密报。密报上都是他的夸耀之词,讲他如何如何的欺瞒洋人,如何如何的设计坑害洋人。这本是他向朝廷邀功请赏的文字,倒没几分真事,不过洋人性情耿直,看到这些密函,还真以为耆英背后里对他们使坏呢。这次听到耆英求见,自然是不肯见了。”
李明峰没料到其中还有这许多关节,看来这龚半伦肚子里的东西还真不少,将来恐怕倚仗这人的地方还多。李明峰也不小气,就把张世平的那银号买卖和龚橙说了。
龚橙听了,却说这买卖涉及太大,恐怕此次难以让清廷妥协,最好还是只要几省或者几项的银号汇兑业务就好。李明峰也觉得这话在理,两个人又将银号和谈判的事情讨论了许久,直到天快大亮,李明峰才到自己屋内躺下睡觉。
西元1858年(咸丰八年)5月底,在天津参加会谈的英法两国公使突然拒绝接见一切清政府高官,英法联军舰队巨炮对准天津城,原本积极‘调解’的美俄两国也不再出头,消息传回北京,举朝皆惊
耆英因为被龚橙喝退,竟然连洋人的面都见不到,这大清老臣实在是无颜再赖在天津,老耆英只好灰溜溜的返回北京。咸丰帝正在气头上,得知耆英竟然私自回京,恼怒异常,再加上惠亲王绵愉等人的煽风点火,最终圣旨颁下,赐耆英自尽。
可怜老耆英宦海沉浮了一辈子,大风大浪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最终竟然栽在了这里,恐怕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
耆英被赐死的消息传到天津,桂良,花沙纳立刻就坐不住了,每日里总往英法两国公使的驻地跑,但是却总是见不到真神,几个小小的门房就给他们打了。
到了6月初,龚橙和李明峰感觉将这两个老家伙憋的差不多了,这才选了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投贴进了总督府。
这次和上次所受的待遇可是不同了,见到这两人的名刺,桂良和花沙纳亲自出迎,总督府中门大开,数百兵勇将沿途守卫的如铜墙铁壁一般。
李明峰和龚橙对望了一眼,心中都是偷笑,看来还是谁拳头大谁的腰杆就硬。两个人只是个翻译身份,不代表官方,打着的也只是私下会晤的旗号,所以也不敢太过造次,没摆老爷的架子,还是请桂良二人先头走着,两人跟在后面。
上次是在总督府的大堂上喝的茶,这把桂良则是在后宅一个私堂里会客。四个人分宾主落座,旁边站着几个幕僚本来是桂良和花沙纳的亲信,但是在龚橙的一个眼神下,桂良还是毅然的将他们清了出去。
上了茶,聊了几句之乎者也,李明峰始终也是插不上嘴,但是来时龚橙就吩咐了,一定要沉住气,非得让他们先开口提事不可,是以李明峰坐在那将近一个小时硬是一个字都没说过。
最终还是吏部尚花沙纳坐不住了,开口询问:“不知两位先生此来所为何事?”
龚橙‘半伦’的外号也不是白叫的,在他眼里哪有什么家国的观念,冷冷的说道:“我们兄弟此次就是为了救这行将就木的大清一命的”
绕是桂良,花沙纳脾气再好也受不住这话,手中茶杯在桌上一顿,冷哼了一声“哼好大的口气,先不说大清如日中天,当今圣上圣明无比,假如大清真的风雨飘摇,就凭你们两个假洋鬼子还敢夸此海口”
二人针对这次会谈也计划了许久,龚橙在谈判中就是扮红脸,李明峰则负责扮白脸,现在正是要他出来调解气氛的时候,他赶紧站了起来,给堂上三人都拱了拱手,说道:“几位都息怒,大家若想尽快达成和解,签署条约,那就不要争吵。”
这话可是触动了桂良和花沙纳,如果再往后拖,恐怕京里就要乱了,到时候龙颜大怒,别说荣华富贵,就是项上人头也难以保住。
“本官倒是想早些签署合约,奈何洋人倨傲不肯见我等,你二人虽在洋军帐下供职,但是毕竟还是我大清子民,如果能从中斡旋,那便是有功于朝廷,到时候我和桂中堂将二位的功绩禀告圣上,封官进爵也并非难事啊。”花沙纳看到李龚二人和普通百姓不同,丝毫不惧怕他的官威,到头来也只好是利诱二人了。
“食人之禄,自然要忠人于事,我们兄弟既然靠着洋人养活,哪能背后再坏人家的事呢。”龚半伦是死了心给洋人干了。
“话虽如此,但是在不坏洋人事的情况下,能给朝廷便利的,我二人也会尽量出些力气。”李明峰怕龚橙彻底冷了场,赶忙把话接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