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长。”
这般淡然微带尊崇的语气, 的确是迦婆那应该有的语气。
库洛洛自嘲地想道,自己自从接收了这个收藏品,似乎就一直时不时地自嘲着, 是该说自己需要了解的东西太多呢, 还是应该诚实地承认自己的缺憾呢?
库洛洛捂上嘴, 看着迦婆那自顾自地站到自己身后, 就像他之前一直那么做的那样。
“迦婆那, 你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离开我?”库洛洛意有所指地问道。
“阿修罗侍卫众不会离开王,”迦婆那认真地说道, “您的问题本来就是多余的。”
库洛洛,假如有一天你厌烦了我, 会不会赶我走呢?如果是那样, 我就只能一死了之……
迦婆那苦涩地咽了口口水, 压下心中介怀。
算了,在您厌烦我之前, 就让我一直跟在您的身后,看着您的背影,这是我最大的愿望。
库洛洛走到迦婆那面前,紧盯着他,“你又在胡乱想些什么, 你不需要想这些, 有我在, 你只需要做好我的收藏品。”
迦婆那顺从地点头, 心下却更是坚定了自己变强的决心, 为了站在他的身后,自己可以舍弃一切。
最近懈怠了, 必须加大训练力度。
黝黑的眼眸直对迦婆那,库洛洛无声地散发着一种难言的压力。在此刻,栖身的洞穴里只有他们两人清醒着,其他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每一个细微的声音清晰至极,风吹声,叶落声,甚至是迦婆那逐渐升腾的心跳之音。
“迦婆那,你若是一个普通的收藏品就好了。”
若是普通的收藏品,我也就不会如此蹑手蹑脚,喜欢就抢夺,不喜欢就舍弃掉,该有多好。
可惜,你是唯一一个只要求站在我身后的强者。
“为什么你只想站在我的身后呢?迦婆那。”抚摸上迦婆那的双唇,库洛洛眼前似乎再次出现了刚才幻境中的美妙场景,那红唇柔软的触感……
迦婆那保持原地姿势不动,“团长,站立在您的身后,我便已经满足。”
是的,我不是派克,因为我看得更清楚。
我们没有相爱的环境,没有为爱疯狂的性格,这样的距离就是最好。
“你不想要更多?”库洛洛微微疑惑地歪着脑袋,渐渐地将自己贴近迦婆那,手指依旧摩挲着迦婆那的双唇,享受着迦婆那说话时双唇拂过指腹的时刻,低沉的声音让迦婆那心底微微荡漾。
“想,”迦婆那如实答道,“只是,让一只野兽保持兴趣的最好方法,不正是若即若离么?”
迦婆那眨了眨眼睛,轻轻笑了一下,“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类小女孩,只是有时候不喜欢思考罢了。”
“哦?”库洛洛压下心底的异样,不满地压低音线,“那么,耍着我好玩?”
迦婆那眼角向他一勾,张嘴将他的手指含入口中,舌头在指腹上轻轻一舔,“这样道歉,团长满意否?”
“那么,为什么又不装傻了?”库洛洛微闭上眼睛,克制住自己将眼前人搂入怀中的冲动。
迦婆那沉默了片刻,展颜笑道,“大概是想清楚了一些事情吧,但想要完全占有我,团长你还要努力啊!”
眼见着库洛洛又要说些什么,迦婆那连忙打断道,“团长,他们就快醒过来了。”
虽然这仅仅是一个情急之下不得已说出的托词,迦婆那却说得煞有介事一本正经的模样,库洛洛冷冷地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众人,“醒了又如何?”
迦婆那苦笑,自己怎就忘记了自己选择的王是这么一个肆无忌惮的性子?平日里自己是极为推崇这种霸气,身为阿修罗王就是要有这种睥睨众生的气势,但如今,自己恨不得……
没想到,库洛洛竟会毫无预兆地对迦婆那出手。
他身影一个模糊,原地消失,再次出现时已是在迦婆那身后。
好在迦婆那时刻保持着警戒,在他的理智跟上自己的思维之前,直接一个狠辣的后踢,击中了身后出现的库洛洛。
错了,迦婆那心底不安地一抖,那仅仅是前一秒钟时的幻影,在迦婆那的后踢下崩碎于虚空之中。
迦婆那虽不明所以,但也不敢犹豫,屈膝蹬地,就要离开原地来避开库洛洛的下一步进攻。
他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自己选定的王开始攻击自己,难道是自己有什么话冒犯了王?还是说这只是一种切磋?也不是不可以,但与王切磋是不是有些破坏规矩呢?
迦婆那陷入两难之中。
虽然与蜘蛛们相处久了,思想上也染上了一些蜘蛛的味道。
规矩由强者制定,由强者打破。
但还是有些束手束脚。
分神之下,手臂上被划开了一道血口,剧烈的刺痛提醒了迦婆那,自己不反击的话,真的有可能受伤。
“这是对你的警告,迦婆那,”库洛洛左手一扬,翻开了自己的盗贼的极意,“反击吧,这是我的命令。”
如您所愿,库洛洛。
迦婆那活动了一番手脚,眯缝着眼睛,紧盯库洛洛的身影,蓄势待发。
浑身血液叫嚣着战斗,迦婆那一挥手,甩去滴滴血滴,抽出长剑,就冲向了空中出现的念兽。
不对——
迦婆那悚然一惊,这只是库洛洛念能力的发挥,那么他的阿修罗战力用到哪里去了?
在这里——
被库洛洛抓住脖颈,迦婆那顿时僵硬住,索性不再动弹。
“迦婆那,知道我获得力量之后,想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吗?”
库洛洛的声音就在耳边,呼吸间卷起的温暖气息吹拂到迦婆那颈边,那里的肤色迅速变红,逐渐扩散到整个面部。
“不知道。”
小心地律动着自己的肌肉,时刻准备着脱困而出的那一刻,发动自己的反击。
“不乖,迦婆那,”库洛洛不动声色地按在迦婆那的肩膀上,止住了他的动作,“这个时候还在想着进攻,我该说你迟钝好呢,还是装迟钝呢?明明……”
手指在迦婆那的颈部摩挲着,感觉着迦婆那皮肤的触感,库洛洛对此刻掌握迦婆那一切的情况很满意,满意到自己竟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想在这里就直接要了他。
再一思及刚才环境之内迦婆那的那种媚惑诱人的姿态,库洛洛的呼吸不禁沉重了起来。
他俯下头,“迦婆那,为什么想要逃避呢?逃避就是死,现在的我已经有了这个能力,你应该知道。”
“在这个世界,除了我以外,你还能选择谁?”
“即使你真的随便找了个人,我要杀他或她,轻而易举,这点你是清楚的。”
“还是说,你已经自大到认为我不会对你的人动手了?”
迦婆那不言不语,摇摇头。
“不,我从没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魅力,可以让你妥协到那个地步。”
“库洛洛,我是你的,不会属于其他任何人。”
“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才能让我臣服,只有你配得上我所有的感情——或许可以这么说。”
“你可以取走我所有的一切,你的意志就是我的愿望,无论你信与不信。”
“库洛洛,试探我是不必要的,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值得我背叛的理由存在。”
将所有的感情凝聚于眼,迦婆那看着库洛洛,“派克,醒了,就不要躺在那里。”
角落里的派克慢慢爬起,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对着库洛洛看了一眼。
“不用看他了,过来吧,”迦婆那说道,“将我的记忆取出,虽然无法证明太多的东西,但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证明的。”
不似库洛洛身处在一片白雾,迦婆那一眼望去的是无尽的杂草在晚霞照耀下的荒原上随风摇摆,随处可见的是断肢腐尸甚至森森白骨,妖兽的,人类的,神魔的,胡乱地堆放在一起。
这里就是三界混战的古战场,传言这里每一束杂草的生长,吸得都是战士的鲜血。
迦婆那仿佛回到了自己的熟悉的领地,身着传统祭衣,在坑洼不平的血地上不断前行,长长的衣摆拖曳在地上,逐渐沾污。
迦婆那不屑地哂笑,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幻境中还能真的出现自己的弱点不成?
不过,这环境的确很让人怀念,这种鲜血尽情挥洒之处——
迦婆那只要一眨眼,就仿佛还能看见自己的部下奋力战斗的场景。
远方残阳似血,迦婆那缓缓地漫步着,危险肯定是存在的,但对他来说,享受这种少见的回忆更是重要。
不是经常有这种回忆过去的机会的。
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迦婆那的生命中,战斗无疑占据了主要的时间。
走着走着,迦婆那渐渐被这逼真的幻境所迷,收拢了战场上零散的阿修罗侍卫众,抬腿回到了基地。
没有一丝奇怪地恢复了女性状态,若是平日,迦婆那定会发现不妥之处,只是这幻境太过拟人,竟然还将迦婆那所认识的所有人均代入了幻境——库洛洛、侠客、飞坦等等。
是故迦婆那心底没有任何抵抗地接受了幻境。
连天的战火依旧焚烧着,只不过在阿修罗众的勇猛进攻下,所有的敌人纷纷战败溃退。迦婆那每日做梦一般地,带领着属下在战场之上肆意张扬着笑容,享受着杀戮的快感。
每当回到阿修罗众战场基地时,迦婆那总会不由自主地走到基地中央的王帐之内,高声诵读着今日的战报——对着那位唯一的王:库洛洛.鲁西鲁。
今日,回到基地的迦婆那感觉到了不同的气氛,似是紧张与兴奋并存。
抓住一位匆匆而过的阿修罗众,迦婆那仔细询问道,“怎么了?慌慌张张的,像什么话?”
“王,要在战场上祭起婚姻之舞了!”
晴天霹雳。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他的举动如此不满,迦婆那还是决定尊崇自己的直觉,伺机而动。
可是,王有了自己喜欢的人,不是很好么?自己身为侍卫众首领,应该为王高兴才对,为何心底会对那个莫名其妙将要成为王妃的女性产生嫉妒之心呢?甚至是——杀意?
血色长空之下,白发苍苍的祭祀罗塔大人站立在祭坛上,无比虔诚地念诵着祈求先辈保佑的颂词。
迦婆那静静地站着,不知为什么,她的心里对这种颂词充满了不屑,似是有人曾对她说过——祈求祖辈的保佑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对我们来说,祖辈给予我们的仅仅是构成我们生存的必须品,血液身体,我们的灵魂属于我们自己,我们的未来属于我们自己,只有我们自己才可以掌握自己的未来,祖辈给予我们的无论是荣誉也好无论是耻辱也好,都需要我们自己解决。
“今日——我们将祭起婚姻之舞,为了我们的王——”罗塔祭祀大人高声喊道,声音中充满了自豪的亢奋,“与我族最强大的女子。”
最强大的女子?
迦婆那原本看戏的心情立刻变差,这是什么意思?阿修罗众里最强大的女性不就是我迦婆那.索罗达.阿修罗吗?难道除了我,还有其他人当得上这个称号?罗塔大人不会是傻了吧?
迦婆那抿了抿嘴唇,下定决心,“罗塔大人,您说得是谁?”
罗塔尴尬地指了指祭坛上自傲地站着的一位女性阿修罗,迦婆那仔细端详了一番,然后开口,“罗塔大人,您真的要将我的名号强行夺走,然后赋给您的孙女?即使这个女人实力并不出众。”
“那是王妃,迦婆那,她必须有着整个阿修罗族最强大的称号,”罗塔看着迦婆那,充满了信心,“还是说你想要破坏这场婚姻之舞,为了一个小小的称号与未来的王妃一战?”
迦婆那不屑地撇了撇嘴,“王,您也纵容她?”
库洛洛还是那副样子,平静的脸色让人无法察觉到他的任何态度,“随便,你可以试试。不过,我会为她报仇。”
迦婆那犹豫地看着库洛洛的眼睛,直到看见了允许,这才狞笑着,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对着面前那个惨无人色的娇气女性提起了长剑,狂态勃发,“不得不说,身为一位阿修罗女,你的媚惑是顶尖水平,但是,你却不是一位合格的战士——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站在王的身边?”
看着几乎吓倒在地的女人,迦婆那怒其不争地吼道,“站直了,若你还是阿修罗众,那就拿起精神,与我战斗到底!”
“我……”看着迦婆那如此强势,那女人求救地将头望向了库洛洛,“王,您说过保我一生安全的……您许诺给我一辈子幸福的……”
迦婆那狞声道,“在死之前,你是安全的!”
什么意思?
那女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迦婆那摘了头颅。
在众人的欢呼下,迦婆那将女人的头颅高举过头顶,围着祭坛走动着。
看来阿修罗全族对这个女人也很不满啊!
忽然,迦婆那微微一侧身子,停住了脚步,一个刀尖从她的腹部冒出。
迦婆那镇定地回过身子,“王。”
“我说过,会为她报仇,”库洛洛依旧是没有表情,身边站着飞坦等人,“所以,你就死吧。”
迦婆那凝神看了眼库洛洛,平静地接受了他的命令,“我希望是你取走我的生命。”
一刀、两刀、三刀……
迦婆那没有皱一下眉毛,仿佛那破烂不堪的身体再也不属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