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熙路有旅店,在本地也叫招待所,但大多都是为前来探视劳教人员的亲属准备的,环境比较简陋,只有光秃秃的床和一张扮演桌子、凳子以及摆放衣物、洗漱用品等多种角色的瘸腿椅子,屋顶上悬吊了一个白晃晃的白炽灯泡,此外便空无一物,黑洞洞的窗户像后山老林里巨兽的阔嘴,连窗帘也没有。
谈素素对这些还不是怎么计较,唯一不能让她忍受的是,那些成群结队与苍蝇一样大小的蚊子,飞在空中气焰嚣张,咬起人来毫不留情,一口就是一个大包,她那白皙娇嫩的肌肤,哪里经受得这些野物的攻击!
快活林的老板沈白清,他的父母就像是前世的仇人,从他记事开始,他们几乎是天天在家里比武练功争夺天下第一的名号,后来他长大了一些,他有时便成了练功专用的沙袋、木桩!此际面对喝了几口酒,艳若妖精的谈素素,本来有与她谈心谈通宵的意思,但家里时刻硝烟弥漫、战火四起,心里不确定两国交战,会不会斩了谈素素这个来使?只有强行扑灭心里的各种火苗,而不敢甘冒奇险,坏了自我感觉在谈素素心中还不错的良好形象,只有在心里问候李二狗身上的几个器官之后,酸溜溜地暗骂今天便宜你小子了!
李二狗的家里宽敞,再多几个人都住得下,况且他爹除了爱喝点酒,脾气好得不得了,在沈白清的印象里,李二狗几乎从来没有挨过打,甚至他有次把隔壁的王傻儿的锅当作了厕所使用,他爹也只是轻声责备了几句,这让沈白清嫉妒得牙痒痒,硬要与他换一个爹。
果然,谈素素与表哥背着旅行包,从招待所出来,便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向李二狗。
李二狗抽了一口白芙蓉,对着繁星点点的夜空吐了一口烟雾,脸上波澜不惊,摆出一副正义使者、道义化身的架势:“我家里没女人!”
谈素素叽叽咯咯地笑过不停:“我不是女人吗?我去了你家里,不就多了一个女人吗?”她不是糊涂虫,知道李二狗的意思是家里没女人你去不方便,不知道是大渡河酒的作用,还是她对李二狗起了好奇心,铁了心要去李二狗的家。
秦萧一听表妹的话,刚才被沈白清和李二狗不知道是山里人好客还是不怀好意地灌了不少大渡河酒,头晕脑胀,表妹的话却把他吓了一条跳,在谈素素后面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说道:“素素,这样不太好吧,与他们还不怎么熟悉,万一要是他们起了歹心,那可怎么办?”
沈白清见谈素素主动要求去李二狗的家借宿,偏偏李二狗这个混球还要装正神,便不怀好意地对秦箫说道:“别担心你表妹,你自己可得小心一点,李二狗对帅哥的兴趣大一些!”
“沈白清?”李二狗瞪了他一眼。
谈素素双手捂了嘴,娇声笑了起来,一双深棕色的眼睛,在沈白清和李二狗的身上瞟来瞟去,瞟得沈白清和李二狗心慌意乱。
李二狗的家在春熙路之下的鱼塘旁边的六十四户。六十四户分为上下两撞楼房,一幢三十二家人,属于当时包盖山排名第二、仅次于场部大院的高档住宅,土漆门框玻璃窗,水泥地面白墙壁,与四周的茶山、荒坡一比较,尽显不凡气派。
沈白清的家在靠近茶房的那一幢楼里,当他站在李二狗的楼前空地上,看见自己家里灯光摇曳,玻璃窗上两个逐渐苍老的影子,像皮影戏一样上演武戏,翻翻滚滚不知道已经是第几百招了,偶尔还传出锅碗瓢盆的伴奏,连忙扯了李二狗一把,嘴里喷出一口酒气:“我今天不回去了,住你家!”
李二狗与沈白清一同长大,知道他家的情况,他不知道在自己的家里住了几千几万次,连他那爱喝酒的爹喝得醉眼朦胧的时候,抠了几粒眼屎问道:“白清那小子呢,怎么有几天没来住了?”他差不多将沈白清当着自己的另一个儿子了。李二狗收起了嬉皮笑脸,也不计较在今天这样的特殊时刻,会不会有引狼入室的后患,笑着将沈白清和谈素素、秦箫带进了家门。
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酒气,李二狗的爹手里提着酒瓶、倒在沙发上鼾声如雷,李二狗过去将他的酒瓶取了,与沈白清抱头抬脚将他弄到了里屋的床上。这些事情他们二人不知道做了多少次了,不用吩咐、交代,十分默契地分工合作,将身子与李二狗一样瘦弱的老李完成了客、卧大转移。
谈素素进屋之后,面对屋里冲天的酒气、响彻霄汉的鼾声一点也不在意,笑容满面地环顾着简单的家具一会儿,什么也不说,在屋里转了转,心里突然想到出行的目的,母亲临死前要求自己一定要代替她回到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以及看望让她念念不能忘记的一个人——谈星!
这片土地就是让母亲魂牵梦萦的地方吗?以前母亲曾经说过一些这里的事,但自己当时尚小,不知道遥远的海峡对岸,更遥远的西南部山区,有什么东西让她念念不忘?今天经历了这么多事,随着李二狗在心中的好感逐渐增加,好像有一点明白,又好像更不明白了!
谈素素站在客厅的窗前,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心里咯噔了一下:“莫非正如李二狗刚才所说,难道自己真是那位已经变成一捧黄土的谈星的女儿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妈妈一定将这事瞒着了麦克,不然麦克看自己的眼神,无论如何也不像是看别人的女儿那样充满了慈爱?
不对?谈素素突然想起,自己的五官长相,都是一个纯粹的混血儿模样,怎么可能是谈星和妈妈的孩子?如果妈妈与谈星当年不是夫妻,为什么又对谈星牵肠挂肚,至死不忘呢?还有,自己为什么姓谈呢?
谈素素正满脑子的疑惑,找不到答案的时候,表哥高亢得有些尖锐的声音传了过来:“不行,我怎么能睡地上?山里的湿气重,染上了风湿怎么办?况且,还是与。。。与你一起睡?”他刚才听了沈白清说李二狗的取向有点怪异,心里的阴影越来越浓郁。
李二狗笑道:“家里只有两架床,我老爸站了一架,谈素素一个女孩子自然也得住一间屋,你不睡地上睡哪里?如果你不怕我老爸的鼾声、酒气,你可以与他同床,我一点意见也没有!”
沈白清轻车熟路地从柜子里拉出几条被褥,铺放在垫了五川日报报纸的地面上,笑道:“表哥,来嘛,李二狗是个温柔的男人!”
李二狗见秦萧的脸都白了,担心这个帅气的小白脸,此次的宝盖山之行,会成为伴随他一生的心里障碍,便喝道:“沈白清,你再给老子胡说八道,老子剥了你这头大狗熊的皮当褥子铺地!”
谈素素在窗子旁边笑得直打跌,一时之间花枝乱颤、夜莺娇啼,那啥,什么满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