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静的别院内,景色怡人。
花圃里,各色鲜花开得正艳,几滴露水顽皮地在花间打着滚儿,如孩童般诉说着属于它们的欢乐;郁郁葱葱的小树枝条,丝丝垂钓而下的杨柳,几只黄鹂清鸣,迎接着又一个新生之日的降临。
只见一道身影,趴卧在楼阁小亭之中,安详酣眠,脸上一抹笑容浮现,久久不散,如一个稚童般纯真,不知在梦中遇见了何等欢快的事,此人正是杨帆。
而现在却已然是翌日清晨,杨帆自醉酒后便在此地昏睡了整日矣。
“这一觉睡得正舒服!”杨帆伸了个懒腰,喃喃道。
他已经很久不曾睡过,自从一年前练习了吐纳之法就再没有,更不要说是睡中怀梦。
杨帆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依然处于太一门中,不禁又有一丝怅然之感,就在刚才他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见自己和家人在一起欢快的生活,无忧无虑。
或许在杨帆心里,本就是向往那般生活的吧,只是大势不由人,他既然已经出来,就注定无法回到过去,无法再过上普通世人的生活。
“莫非昨日之境也是一个梦?”杨帆看着四周,偌大的庭院幽静深沉,除了自己哪有还有旁人。
他不由得想起了昨日与他对饮的萧炎,以及之间的惺惺相惜,互诉思乡之情,快意无比。
如今想来却是恍若一梦,有些不真实。
就在杨帆思绪翩然飞舞,不知何所时,一道身影降落,却是那孙伯长老。
他径直地向杨帆走去,然后十分和气地道:“昨日门主已经归来,今番特意要我前来传达,想请你过去一叙,不知贤侄方便不?”
杨帆听到太一门主回来了,还邀请自己前去,顿时精神抖擞。
“既然如此,还望孙长老快快带路。”
“呵呵,不急不急,你可得抓稳了。”说罢,右手微微抓住杨帆的臂膀,嗖的一声便飞了起来,眨眼便消失在这别院之中。
……
杨帆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景物呼啸而过,这还是他第一次飞在空中,那种感觉深深地令他震撼。
沐浴着清风,沐浴着阳光;任一身青衣飞舞,心中不由生出一股飘然世外,不受世间沉浮之感,妙不可言。
“呵呵,贤侄还是第一次这般凌越空中吧?不知感觉如何。”孙伯长老见杨帆脸露陶醉,便笑问道。
“奇妙无比,风景独特。“杨帆轻轻答道。
“如此甚妙,以后待你修为精深,自也能够这般凌空飞越,俯视河山!“
这一番话说得杨帆心潮滂湃,心驰神往;飞天遁地,一直是他梦寐以求之事。
“看,前方便是我太一门道衍大殿了,走。”孙伯长老说罢猛然一阵加速,不出数十息便降落在了大殿前方道场之上。
恢弘的道衍大殿,两列弟子分左右两排而立,个个葛衣道袍,檀木道冠,背负飞剑,精气抖擞。
杨帆眼光一闪,看着这些人,他突然生出一种自身弱小之感。
在他们面前,自己就像个一个婴儿般稚嫩,随便一人自己便断然不是对手。比之那日吴良,这些道士定是要强上许多。
“太弱了,现在的自己就像一只蹒跚的蚂蚁,即使努力翻过高山,其实在他人眼里不过是脚下一堆沙土而已。”杨帆如是的想到。
一路走来,杨帆深深认识到了自己的弱小。虽然他从不曾松懈,时刻都在修行,然而到了真正的修士面前依然显得卑微而苍白无力。
他需要一片更加广阔的天地,去探索参悟蕴藏此中的大道至理,成为这天地之间的巨人而非蝼蚁。
走进道衍大殿,映入眼帘的是一尊巨大的道像,那是一个盘坐黄牛的老者,脸含微笑,自然慈祥。一眼望去使人觉得朴素无比,与一个普通农家老人无异,但杨帆知道,这便是道祖。
而在这巨大的道祖法像下一个身影背对杨帆,独然而立。
“门主,杨帆带来了。”孙伯长老上前执礼躬身道。
“你且下去吧,我有些话要和此人单独说说。”太一炎缓缓转身,声音低沉。
孙长老听罢转身离去,只留下杨帆一人独自面对太一炎。
杨帆看着眼前这个一身白衣的中年男子,隐约间有些似曾相识,但又记不得在何处见过对方。
两人四目相望,杨帆顿时只觉眼中金光漫天,心中惊骇,而后便脑中一片空白。
若是一个外人进来,便能看见杨帆若无魂之躯,两眼无神的呆立,而太一炎则双手背握,眼中金光四溢。
……
“这里是哪里?“杨帆茫然地望着四周,残垣断壁,到处凄凉景象,心中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血,殷红而刺目,虽然已经渗透泥土,却预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灾难。
杨帆举目四望,突然眼中瞳孔一阵猛缩。
一片桃花树林前方坐落,粉红的桃花开的正艳,如雪毛般飘零;那一年,他与杨雪在这里寻觅,埋藏着属于他们的记忆。
一抹不祥的预感萦绕心头,杨帆又举目四望,一座高山挺立,曾经有无数次杨帆从山间小路走过,此山名曰:兽山!
“不可能的,这一定是假的,不可能!“杨帆仓惶后退,眼神透着难以置信。
他看见了那山,看见了那树林;这断壁残垣,布满鲜血之地分明就是他的家乡,兽山村啊!
杨帆看见了家乡,却不曾看见亲人;留给他的是血,殷红而悲凉的血。
他失魂落魄,喃喃自语。
然而随着一抹景象映入眼帘,杨帆心中最后一根神经崩断。
在那里,他看见了一百三十六口新坟,墓碑上赫然写着一个个令他无比怀念,梦牵梦绕的名字。
“兽山族阿公杨振之墓、兽山族族长杨石之墓、兽山族人张秀之墓、兽山族人杨雪之墓、兽山族人张大牛之墓……“
泪水顺着杨帆的脸庞滑落,充满了鲜艳的血。他幻想过无数次与至亲重逢的场景,却从没有想到他们就此远去,与自己天人永隔。
“啊……!!!”
杨帆仰天大吼,他猛然跃起身来,不顾一切地向前奔跑。
“轰隆!”
天空中电闪雷鸣,磅礴大雨倾泻而来,冲淡了残壁中的血,却冲不走杨帆心中的悲意。
“我不相信,这不是真的,绝对不是!”他如发了疯的牛一般狂奔着,双目无神,如癫似疯。
这一切对于杨帆而言,是不可能接受的殇。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他的心就已经死了,死在刚才的那一刻,死在了曾经的兽山村里。
他的世界就再不会有光明,有温暖,有色彩!
如今的他只是一具空壳,行尸走肉般按照本能的逃避。
“噗通!”
突然一个踉跄,杨帆被脚下一个断木绊倒,整个身子都栽进了水坑之中,却是不再起身。
一日之后,雨停了,世界恢复了安宁,万物复苏,生机盎然。
而杨帆却依然如死一般躺在那个水坑之中,抬头仰望,只是眼中再没有蓝天,一片灰暗。
他口中不停地在呢喃:“这不可能,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
突然,他的眼前一道身影出现,就那般站立在空中;俯瞰杨帆,与他四目相对,眼神中充满了怜悯——那是萧炎,那个笑如春风般的男子。
他径直地降落在杨帆面前,嘴唇轻启,说着一件让杨帆心如刀割的事情。
“那日我与道友共饮,实乃人生畅快之事,此刻我至今难忘。”
“然而道友你太过单纯了,心中根本毫无警惕之心。那日我趁着你酒醉,套取了你的修行功法,我本是好奇为何如此平凡无知的你究竟有何奇特之处,使得太一门如此重视。“
萧炎缓缓地说着,神情平和,毫无炫耀之意,但却如一把把利剑般深深刺入杨帆心中。
“后来我从你的功法中发现了秘密!你可知道,那被你随处传扬的吐纳功法,可是无数修界修士梦寐以求,垂涎三尺的重宝,是多少豪门大派探寻了无数远古遗迹而不可寻的至高法诀!“
说道这里,萧炎顿时有些激动。
“意外的惊喜,任人疯狂的至高法诀就这么轻易地被我拿到了手中。但人是贪婪地,我不相信一个如此弱小的你能够拥有这样的法诀。所以我趁着你酒醉又从你口中得知了你家乡所在,于是我来了!然而这里的人却让我很失望,所以便有了你看见的这一幕幕。”
他微微停顿了一番,看了看呼气不断急促,眼睛渐渐赤红的杨帆,然后叹声道:“你太容易相信他人了,你可知这修界艰险,步步危机。除了自己谁也不可相信,即使是自己的师门,亲人也必须要提防,隐藏自身秘密。否则便会有灭顶之灾!不仅祸害自己而且还有可能使他人受到连累。”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那般做只会害了旁人,而不是帮助他们!“
而萧炎说道最后,一字一顿道:“你的亲人,你的族人其实是被你杀死的!被你的无知与愚蠢生生的杀死的!”
他的声音空灵,仿佛说着一件毫不紧要的事情,然而那一个字一个字听入杨帆耳中无疑晴天霹雳,犹如千斤巨锤一下一下的敲打着心房。
“噗嗤!”杨帆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神情悲惨。
“被我害死的,被我害死的,被我害死的,哈哈……哈哈……!“
杨帆彻底疯狂了,仰天嘶吼,脸色狰狞。
正当萧炎眼中金光一闪,就要出手之时。便看见刚才还疯狂的杨帆吃力地挣扎着爬起身来,望向他,神情莫名。
而后便听见杨帆轻轻启口:“多谢萧炎兄教诲,此番经历我铭记于心。“
说完之后便闭目不言。
那萧炎听到杨帆这般言语,心中一惊,然而片刻后他释然地笑了,笑地很欣慰。
“如此,甚好!甚好!希望你能够铭记在心,此时此景!“
随着萧炎的话越来越缥缈,顿时杨帆所处的环境一阵扭曲碎裂。
只见金光一闪,杨帆赫然睁开眼睛。
兽山村不见了,殷红的血消失了;映入眼帘的是道衍大殿,是道像下那个笑如春风的男子。
一丝鲜血突兀地从杨帆口中溢出,他复杂地看着前方那个一身白衣的中年男子。
那是太一门主,太一炎;但也是让杨帆一见如故,惺惺相惜之人,萧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