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安妮双手捂嘴,轻声惊叫了一下。不过不是被“卡特琳娜是一只熊”之类的话给吓到了,而是少年在说话的时候,热气喷到了自己的耳垂上。有些痒,又有些酥麻,让小姑娘浑身感到不适。但转瞬过后,小姑娘的表情便由惊讶变成了惊喜,一对眸子闪闪发光。
“你是说卡特琳娜是你的魔宠?”
少年挺着腰看了安妮一眼,嘴里无声的嘟囔了一句“没劲”。很显然,没能吓到小姑娘,让他感觉很没面子。但少年还是很认真的道:“更正一下,卡特琳娜是一只熊,不是什么魔宠!”
平日里,威廉都会默认小熊是自己的魔宠,而且小熊也从未否认过。但是当安妮当着自己的面说小熊是魔宠的时候,威廉却罕见的表现出自己强硬的一面,双眉紧锁,眼冒凶光。
……
在普利斯帝国,博斯维尔城是一个非常特殊的存在,从地理位置上来讲,它是帝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但在具体的施政方面,帝国又说不上话,有点类似梵蒂冈和罗马,完全是帝国和魔法学院妥协的产物。因此身为博斯维尔执政官的伊斯雷尔·萨克利,就不得不像走钢丝一样,游走在帝国和魔法学院之间。甚至连一些不起眼的商人,都不得不拉下脸让管家递上一份表达善意的请柬。
伊斯雷尔端着酒杯,在大厅中来回穿梭,不停的举杯,向每一个从身边走过的贵客敬酒致意。主人家应有的礼节,已经做到了极致。
目光落在大厅的一角,自己的小女儿安妮正坐在那里。以往的新年酒会,自己的这个小女儿都会闷闷不乐,因为除了萨克利一家,没人会记得今天还有一位小姑娘要过生日。不过今晚,安妮似乎很开心,看样子是找到了一个不错的玩伴。
坐在安妮身边的那个少年是个生面孔,衣着朴素,长相也……不算难看,但至少算不上帅气。用佣兵们常说的一句话来形容,就是这张脸长的太娘娘腔了。
“或许,这是某个贵族家的少爷,被长辈带来见世面的吧……”伊斯雷尔在心里默默的想着。
虽说伊斯雷尔长袖善舞,但发请柬也没泛滥到人手一张的程度。在邀请宾客的时候,以平衡二字为先。往往亲帝国方面的人请多少,亲魔法学院方面的人也相应的请多少,身份地位大抵相当。因此伊斯雷尔才断定,那个有点娘娘腔的少年是某个权贵的子嗣,只是看他现在的动作和表情,明显有失贵族风度。
看见那个少年做出凶神恶煞的模样,一个混在人群里的护卫向伊斯雷尔这边看了一眼,只等侯爵大人一点头,立刻上前将那个胆敢对安妮小姐张牙舞爪的小子给扔出去。
伊斯雷尔微微摇头,示意护卫不要轻举妄动。
“安妮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开心的过过生日了,只要她开心,至于其他的……也就随他去吧!”伊斯雷尔如是的安慰自己,但实际上,侯爵大人更多的是在顾忌。万一得罪了那个少年背后的家伙,打破了博斯维尔城的平衡,今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作为博斯维尔的执政官,侯爵大人可以无视那个少年对安妮的无礼,但是身为父亲,伊斯雷尔就觉得搞清楚那个少年的底细非常有必要。
伊斯雷尔在大厅里走了一群,趁着与一个护卫双肩交错的机会,快速的低语了几句。护卫转身离开,不一会儿便带回了从看门人那里得到的消息。
“紫罗兰商会?凯瑟琳的人?”伊斯雷尔微微皱眉,再次看了那个少年一眼。
伊斯雷尔对凯瑟琳的了解,始于上个月的那次拍卖会。作为受邀的贵宾之一,伊斯雷尔有幸见识了博斯维尔史上最成功的一次皮革拍卖会,当天的成交总额,创下了历史之最。事后伊斯雷尔特意派人调查了一下那个商会和那个女人,可是有价值的信息极少,反而是她和博斯维尔城众多贵妇名媛不得不说的故事极多,光是她和大公爵外孙女之间的暧昧传闻,就能写一本厚厚的小说。其实伊斯雷尔也知道,这其中很多一部分都是男人们茶余饭后YY的结果,可信度并不高,但也并非都是空穴来风。
与其他老派的贵族不同,对于凯瑟琳的这种行为,伊斯雷尔欣赏的成分要更多一些。能够舍弃名誉和身体,追求利益最大化,至少伊斯雷尔自己肯定是做不到。因此今年的新年酒会,伊斯雷尔就让管家给紫罗兰商会递了两份请柬,顺带也有讨好大公爵的意思。
“那位凯瑟琳……女士,现在在哪儿?”伊斯雷尔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凯瑟琳,小姐、夫人,似乎都不合适,最后想到了女士这个通用称谓。
“刚才有人看到凯瑟琳女士和美洛蒂小姐向后院去了,想必应该还在更衣室里。”护卫眼放精光,嘴角流涎,一看就知道肯定是在脑海里构思某些不正常的情节。
对于女女之间的禁忌之恋,男人们在深恶痛
绝的同时,又充满了无限的幻想。总是希望看到某女和某女在自己的榻上覆雨翻云,最后由自己亲自操刀,一箭双雕解决战斗。究其原因,其实还是男人们内心最深处的嫉妒情绪在作祟。
“埃迪,外面怎么传我不管,但是在侯爵府里,我不想听到任何有关美洛蒂小姐的流言蜚语。这是第一次,但也是最后一次!”伊斯雷尔厉声打断了护卫埃迪的幻想。大公爵是帝国|军方的基石,伊斯雷尔可不想因为一些市井传闻,最后影响到自己和大公爵之间本就不太牢靠的关系。
“给我盯紧了安妮,但不能得罪客人!”伊斯雷尔丢下这句话,端着酒杯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夜色已深,一轮皓月挂在当空,大厅里的魔法水晶灯此时已全部熄灭,皎洁的月光如银瀑落地,穿过透明的穹顶照在大厅的地面上,气氛顿时变得暧昧起来。音乐如涓涓细流响起,男人和女人们彼此牵手,在月光下优雅的翩翩起舞。
安妮起身,向威廉伸出手臂邀请他跳今晚的第一支舞。没想到威廉却惫懒的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肚皮,表示还未消食,不方便运动。正巧这时另一位少年过来向安妮发出邀请,安妮未做犹豫,与那位少年郎步入月光之中。
威廉自然是巴不得早点赶走这只麻烦的苍蝇,趁着安妮转身的功夫,立刻消失在人群里。
此时凯瑟琳与美洛蒂已经一前一后回到了大厅,凯瑟琳的恶名在外,男人们纷纷避之不及,倒是美洛蒂刚一落座,各豪门的贵族子弟便三三两两的结伴而来。美洛蒂是大公爵最最疼爱的一个晚辈,要是能因此入得大公爵的法眼,将来的荣华富贵自然是不用提。相比之下,美洛蒂那些不好的传闻也没必要太在意。
“美洛蒂小姐,我是某某某家的某某某,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
“我是某某某家的某某某,上次在大公爵府曾经与小姐有过一面之缘,今日再见,真是三生有幸……”
“美洛蒂小姐,我是某某某,能赏脸跳个舞么?……”
类似的无聊搭讪此起彼伏,把美洛蒂吓的顿时慌了神,又怕心上人误会,赶紧举头张望,发现凯瑟琳并不在视线之中,脸上顿时流露出一丝侥幸,同时又隐隐的有些失落。
“对不起,今天我有点不舒服,还请各位让一让……”
美洛蒂牵着裙角微微欠身,向众贵族子弟道了个歉,挤出人群向后花园方向奔去。
猎物没了,前一刻还虎视眈眈视对方如生死大敌的贵族子弟们立刻恢复了一派和谐之气,相互调笑着各自散开,奔向先前早已瞄准好的猎物。
跳舞终究是年轻人的游戏,年长者在阴影里围成一圈,看着光幕中自家的晚辈,免不了要指指点点,评头论足一番,以示炫耀。顺便向家族潜在的盟友做推销,希望用联姻的方式来拉拢一下对方。
也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年轻人不喜欢这种借机相互揩油的游戏,从边门来到花园,在星空下散步。
博斯维尔的冬夜虽然不至于刺骨,但也寒气逼人。威廉将领口紧了紧,在一个无人注意的背风角落,找到一张长椅坐下。
荒古大陆属于一片没有工业污染的净土,天上繁星点点,格外的清晰迷人,皓月如盘,为这座古老的城市披上一层乳白色的光辉。花园的一角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偶尔还有一两声含糊的低喃,估计是某对早已不能自抑的痴男怨女,正在忘情向对方索取慰藉。
在另一端,一阵沙沙的枯叶碎裂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一个婀娜的黑影陡然出现在威廉的面前。
看见威廉在此,对方明显是松了口气。轻挪莲步走到面前,紧挨着威廉的身边坐下。
“没想到萨克利家的酒会也这么无聊,真是抱歉。”
月光下,长椅上的两个人多少显得有些萧素,一阵寒风微拂,凯瑟琳双手抱胸,下意识的向威廉身边挤了挤。
威廉皱眉,起身脱下外套,披在那早已微凉的肩上。“这里的冬天没有雪,但终究还是冷的,难道出门就没想过要多带件衣服么?”
凯瑟琳抬起下巴与威廉四目相对,淡淡的笑了笑。“衣服马车上有,但在这个场合,总是不大好。”
“那就……喝点酒暖暖身子吧。”威廉轻声建议,但旋即又摇头道:“那些酒全都是掺了果汁了,跟喝水没什么区别。”
谁知凯瑟琳眼前一亮,有些兴奋的道:“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说完,将外套扔到威廉的怀里,提着裙角沙沙沙的消失在树荫里。
威廉低下头,将外套上凑到鼻子下,轻轻的嗅着上面残留着的淡淡体香。这种香味有点像麝香,又有点像百合,似是而非。
约莫过了十多分钟,凯瑟琳再次回到威廉的身边坐下,手里已经多了一支长颈玻璃瓶,和两支高脚杯。
“你的酒,很烈,能取暖。”
知道威廉不好酒,只倒了小半杯递了过来,又给自己倒了大半杯。
伸出舌头很俏皮的在杯子里轻轻的舔了舔,凯瑟琳白皙的脸颊顿时微红。转头憨憨的笑了笑,双手捧起酒杯又细细的吮吸着。
“我是个孤儿……”
“啊?”
“我说,我是个孤儿。”
“哦……”
“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从我懂事的时候开始,就从一个奴隶贩子手里,转到另一个奴隶贩子手里……其实奴隶贩子也不都是坏人,如果没有他们,我早就已经饿死掉了……”
“……”
“我被转手了一次又一次,因为那个时候长得瘦,又不漂亮,所有总是无法脱手。无法脱手,扔掉又会亏钱,所以就继续在奴隶贩子之间转手。”
“……”
“大概是在我6岁,或者是7岁的时候,我被转到紫罗兰商会手里。那个时候的紫罗兰商会还很小,人手也不像现在这么多,最困难的时候,老克拉普先生不得不亲自驾车,充当车夫……”
威廉默默的握着酒杯,在手里轻轻的转动着。脑子里出现了一个骨瘦如柴,长的又不漂亮的小女孩,被人像扔货物一样,从一辆马车,扔到另一辆马车。
“我是被人当货物抵押给老克拉普先生的,他不是奴隶贩子,不是奴隶贩子就不可以贩卖奴隶,而我又是作为货物抵押给他的,扔掉我就会亏钱,所以就只能养着我。想来那个时候,老克拉普先生一定很郁闷吧……”
凯瑟琳捧着酒杯又喝了一口酒,这下不光是脸颊,就连脖子也泛起了酡红。
“老克拉普先生有一个儿子,是叫杰里夫还是拉里夫的,我已经记不清了,大概是叫杰里夫的吧。老克拉普先生没有家,所以杰里夫和我,就成了他的两只跟屁虫。每到一地,那些相熟的人看到杰里夫和我,总会有指着说:‘看,老克拉普养的两只鼻涕虫!’。等再大一点,他们就指着杰里夫和我说:‘看,老克拉普的儿子和儿媳!’……”
“……杰里夫比我大6岁,一直很照顾我,我也很喜欢他,就算被人家说是他的妻子我也乐意。实际上,我那个时候大概就……这么点大吧,所以也不知道妻子到底意味着什么。”凯瑟琳伸出一只手,在面前比划了一下,然后又降下去一截,这才开心的笑了笑。
“其实有些事情是不能乱说的,说多了,假的也就成真的了……”凯瑟琳做了个深呼吸,脸色迅速黯淡了下来。
“那天,杰里夫趁着老克拉普先生不在,把我拉上马车,问我愿不愿意当他的妻子。因为他们都说我是杰里夫的妻子嘛,所有我就说:‘好啊!’然后,他就把我给那个了……那一年,我9岁。”
“然后老克拉普先生就回来了,看见我在哭,就问发生了什么事。我那个时候还小嘛,什么都不懂,所以就把事情都说了。再然后,老克拉普先生就打了杰里夫,说他是混蛋,把他唯一的儿子给赶走了……”
“……其实我只是疼的想哭,并没有生杰里夫的气,真的!因为他做那个之前,给我带了好多好吃的,我吃的好饱,真的好饱……呜呜呜……真的好饱……”凯瑟琳双眼赤红,终于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威廉伸出手,想要抱抱她,给她点安稳,但是手抬起到一半的时候,又默默的放了下来。这是个悲伤的故事,又是个感人的故事,威廉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安慰她,所以只能当一个最忠实的听众。
“……几年以后,他们带信赖说,杰里夫死了,是当佣兵的时候死掉了。他们把杰里夫的佣兵徽章送回来的时候,我看见老克拉普先生偷偷的哭了,一夜之间,头发全白了。于是,我就成了老克拉普先生的女儿,他成了我的父亲。到了前年的时候,他把紫罗兰商会交给了我,然后也死掉了……”
凯瑟琳用手背抹了把眼泪,用力的吸了口气,吃吃的笑了起来。
“紫罗兰商会是老克拉普先生一生的心血,也是我的家,嗯~也是杰里夫的家。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他,所以就想尽一切办法把商会做的更好。你知道的啊,我真的很能干的!”
看到威廉眼中射来两道真诚的目光,凯瑟琳抬起手,在威廉的肩膀上拍了拍,露出一副你是好孩子的神情。
“其实我也不是很贪心,我只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紫罗兰商会,因为这是老克拉普先生毕生的愿望,他死了,又没有儿子,所以只能由我来完成他的心愿了……威廉,你说我的要求是不是很过分?”
威廉摇了摇头,伸手在凯瑟琳的大腿上轻轻的拍了拍。当然,威廉没有任何想要亵渎她的想法,只是单纯的安慰她。
“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说出来,大家可以一起想办法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