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霜阁的布局是按照秦国叶家布置的,正中央是吟霜阁大殿,器宇轩昂的吟霜阁三个银色大字在阳光下透着几分肃杀。
字是风无邪写的,不得不说他这个瞎子的字比起很多明眼人要好的多,比起叶灵枫凌厉肃杀的正楷,兰晨曦有些娇柔却锋芒毕露的行书,叶解语文弱婉约的小楷。他的字在平静中透着一股披靡天下的坚韧。
帝王是一国之主,凌驾天下,叶灵枫也许没有要成为中州修士首领的想法,可是,当吟霜阁建成的那一天,雷霆之势横扫郑国和八大世家与皇室鼎足而立的那一天,这本不是命运的命运已然将叶灵枫,吟霜阁还有吟霜阁所有的人绑在一起了。作为天下之首的帝王无论是,写诗,作画,题字,最重要的是要有帝王之气,雍容华贵,所以既不能炫耀才学,也不能奇思妙想,不能愤慨,不能狂喜更加不能忧愁。无疑,符合这些标准的人只有那个无悲无喜的风无邪能做到。
或许,和叶灵枫比起来,风无邪更加像是一个帝王吧。
吟霜阁三个大字的下面是一副对联。
说是对练却并没有将就平仄,这一点无疑被整个郑国的学士批判的体无完肤,可是这幅对联挂在吟霜阁的大门前却没有人敢当面非议。
记得当初叶解语提出反对的时候,叶灵枫很嚣张的说道
“有谁不服,就拿他的血给对练上色吧!”
当竹儿抓了几十个非议吟霜阁不安才学的文人处死在吟霜阁的大门前,用鲜血让那扇朱红色的大门更加鲜艳夺目之后,这种声音终于消失了。
那副对联倒不是风无邪写的,叶灵枫反倒是把这个荣耀给了竹儿,原因无它,就是因为写对联的时候正巧竹儿经过那里而已。
上联是
“提剑跨、骑挥鬼雨斩首。”
下联是
“扬刀跃马杀负我之人”
这幅对联是吟霜阁一个普通人写的,这个人现如今是吟霜阁血狱的执法者,本来是一个因为强奸罪被打入死牢的犯人,可是凑巧被叶灵枫就出来。
因为他天生长的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为人阴险狡诈出道之际便有个外号叫做假面,那时候提起他不过是修士里面的一个败类,长着自己有几分本事专门强奸良家妇女做些天怒人怨的勾当。可是现在,提起鬼狱假面,整个郑国无数人寒蝉若惊,吟霜阁四大护法里面,竹儿嗜杀,假面阴险,木鱼大智,女孩无双。
几乎吟霜阁里面所有最阴险,残忍的计划都是假面提出来并且操作完成的。
又是一个略微有些阴沉的日子,吟霜阁虽然没有什么大的行动,可是还是弥漫着一股肃杀的气氛,虽然叶灵枫还是和往常一样早晨会和演武场的门下一同操练,然后议事,午饭,下午或者在密室练功,或者小憩片刻。傍晚就在收藏着吟霜阁所有典籍的邺架的邺架抄录一些典籍。
整个吟霜阁最为吸引人的地方便是邺架了。
邺架这个词的来源是出自七国战乱时的秦国,那是秦国有一名武将却偏爱藏书,府中建有一座书库,藏书三万余卷并且向外人开放,家中子弟没有多余的娱乐,闲暇时都是被安排在邺架附近的僻静小屋,抄书,读书。
每每有外人前来尽数,将军也都不吝啬,借书与人。
后来八大世家中的儒家,兵家,法家等人祖师爷都曾在叶家中读书。
叶灵枫出身秦国自然知道这个典故,因此,在吟霜阁大厅的后面重建起一座邺架,将三年来所收集的各种功法,历史,学术,佛家,道家典籍统一整理起来收藏在邺架中。
其中包括叶灵枫自己的十方冰魔道,还有自己不能修习的凤舞刀法,十方灭绝拔刀术,风无邪的百凤朝凰还有叶灵枫在鬼堡所默记下来的典籍和三年征战中从被击破的门派中抢夺的典籍都收录在一起,并专门找人负责整理。
可以说,吟霜阁五百弟子每个人都能凭借战功进入邺架读书,抄书。
叶灵枫自幼颠沛流离,所学驳杂,他自然明白杂而不精无所成的道理,可是博取众长,融汇百家长处,开拓创新才是王道的道理他更加明白。
因此,他不介意将所有人的绝学公开,如果有外人想要进入吟霜阁邺架读书也不是不可以,条件是要留下一部功法作为交换。
当然也不是绝对,有些平民出生的人经过专门负责管理邺架的人批准也可以没有交换进入邺架读书。只是,这个人要留在吟霜阁三年,不论生死。
因为有着这些莫名的便利和条件,吟霜阁邺架成了郑国最受人非议的地方。
不过叶灵枫依旧我行我素。
天边渐渐飘落丝丝小学,未若柳絮因风起,带着几点诗情画意,长得分外猥琐的假面站在吟霜阁大殿外面,凝视着那首出自自己的对联。
提剑跨、骑挥鬼雨斩首
扬刀跃马杀负我之人
若说这世界上还有人能懂自己,怕是只有那风姿卓越的翩翩少年了吧!
那一日,似乎也是下着小雪吧!
摇了摇头,假面信步穿过吟霜阁大厅的回廊,雕梁画栋的回廊上刻画的不是常见的山水纹路,而是一段段常常的故事,吟霜阁三年征战中那些还在的,已经不再的那些人所亲身经历的故事。其中不乏有假面的故事,一袭墨衫斩白虎,三十红裙定江南。
可以说,这是假面最为精彩的一战了,可是,经历了那场战斗的人都死了,整整三十名正值妙龄的少女被陌生的男人侵犯,玷污,最后惨死。为的就是完成那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假面不知道他们是否悲伤过,只是,她们不曾后悔过。
就好像最后假面赶到的时候,那个被十多个男人蹂躏之后奄奄一息的少女在他怀里说的那样
“我们本来就是漂泊无依的孤儿,最终的命运也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吟霜阁给了我们一个家,让我们过了一段幸福属于自己的生活,最终我能决定自己的命运,是莫大的幸福。”
假面想着那个女孩的名字,是叫嫣儿么?似乎,记不得了,每每深夜,那一张张含苞待放如花般的笑脸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浮现。
假面却从未爬过,也许,这次之后,自己就可以去陪她们了吧!不知道她们过得好么?不知道自己会用什么样的表情向她们赎罪呢?
哦不,也许没有机会了吧!
他们那样可爱,那样清纯,他们应该都投生到好人家了吧!自己呢?应该永远的十八层地狱享受着折磨来忏悔吧!
终于,故事到了尽头,邺架两个大字在古朴的书楼上熠熠生辉。
门口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以为白发老人拿着一柄笤帚在吃力的扫着,天上的雪没有停,似乎还有着越来越大的意思,可是老人还是在扫着,扫过的地方很快又铺上了一层积雪,老人回过头来在借着扫,仿佛是一个死的循环。在做无用之功。
随着假面的脚步接近,老人的身影越发的清晰了,这个老人之所以吃力,全是因为他只有一只手,右手的袖口空荡荡的随风飘荡着。
“前辈!”假面恭敬的在老人面前鞠了一躬。
老人却仿佛没有看见他一样继续着手里的活计。
假面见怪不怪的恭敬退下,朝着邺架那幽深的回廊中走去。
等到假面的身影消失在回廊中,扫地的老人忽的扔下笤帚,那满地白雪竟然变成了一只巨大的乌龟,然后消散。
老人看着假面远去的背影沉吟道。
“这卦有意思!”
进入邺架,玲琅满目的是一排排书架,高达五层的阁楼里面镶嵌了大大小小数百颗明珠,盘旋而上的阶梯上常年点着一人高的红烛,火光通红映的人脸颊通红。
假面越过一层的阁楼,踏上旋梯,脚下有不少在抄写书卷的吟霜阁弟子,他们身上统一的白色长袍,一刀一剑雕文是吟霜阁特有的标识。
二楼的人少一些,从他们白袍上穿着的金色丝线表明他们的身份要高于普通弟子,吟霜阁的中坚力量便是他们了,当初假面也曾经使他们中的一员,只是如今,他们见到假面,也要恭恭敬敬称呼一声护法。
三楼的旋梯短一些,从这里向上便是吟霜阁重要的典籍了,地级以上的功法都放在这里,而五层楼阁的最高处放的不是什么绝世功法,相反是一些传记,所有吟霜阁的传记。
缓缓踏上这里。标注着日期的柜子被良好的密封着,常有人擦拭显得一尘不染。
这里记录着,每一个人,每一件事情,每一个决定。
有的是别人代笔,有的是亲手写下的,有的才华横溢,有的白话连篇。有的文采飞扬,有的则是连标点都点的不清楚。
有的是质地精良的上好宣纸,有的则是一缕破布蘸着血水凌乱书写。
有的是传记,有的则是遗书。
只是,每一个踏上这里的人都怀着一股莫名的肃穆,假面也不例外,入口处是三年前叶灵枫亲手写下的,那是吟霜阁成立的第一战,叶灵枫打的很漂亮,很潇洒。只是,这篇手记上写的却不是这些。
假面看过很多次这本短短数十言的手记,只是,每次来到这里,他还是忍不住拿起来。
笔记上写的是一个故事,一个名字叫做顾三的男人。
因思流霜,遂建此阁,仅欲求一席安生立命之地,大乱将起但求一线生机。八大世家势成水火,四人并肩将行之际偶遇良人顾三。怀抱孤本数十册不远千里奔走,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将死,而书无损。因顾三托书与我,遂有建立邺架之心。不为天地立心,不为民生立命,不为万世开太平之业。但求继圣贤学说,有教无类。
让假面为之心折的便是有教无类四个字。
“看了这么多遍,还在看!”
不知何时,一个白衣女子来到假面的身后,略微有些嘶哑的声音,邺架顶层昏暗的灯火,一身白衣。
怕是只有志怪小说里面的狐仙女鬼才会这样吧。
只是,如同假面连生死都看破了,又何惧鬼怪呢。
况且,要是真有人把眼前这位姑娘当做了鬼怪,怕是吟霜阁里一半以上的人都不会放过他吧!
“有些东西不论看多少遍都会感动,不是么?岑小姐。”
假面并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合上了手上的传记,朝着书架深处走去。
岑小姐没有回答,静静的走回书架深处自己的那张桌子,铺开记录,在今天的日期下写道
“吟霜阁假面,览阁主手记,有感,后”
写道后字,岑小姐停住笔,她猜得到假面去做什么,只是,吟霜阁的规矩,一事一记,尽管很多事情是有规律的,比如某些人会定时来看书,借书,还书,某些人会定时抄书,楼下的独臂老人天天何时起床。
尽管这些她了然于胸,可是,没有发生,她就不会写,发生了,就要立刻写上去。
这也是叶灵枫为什么将偌大的邺架交给她一个不会任何功法的女孩子管理的原因。
不多时,缓缓走出来,他走的很慢,慢的像一个老人不忍打破夕阳最后宁静,享受着迟暮最温柔的光阴,只是,不论走的多慢,路总有走完的时候,短短十几步的距离仿佛跨越了几个春秋一般,假面和岑小姐擦肩而过,却再也无言。
终于,假面下楼了。
岑小姐那不曾抬起的头猛然抬起,目光中定格住假面最后一缕背影,泪水无声的落下,冲散了刚刚写下的字迹。
书合叹息,一缕清秀的芳魂淡了谁的相思。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邺架楼外,不知何时聚集了很多人。有的是白色衣服,那是解语姑娘的下属,绿色衣服的是竹儿的下属,想不到她也会来,粉色衣服的是舞音的下属,黑衣的是风无邪的人,蓝衣的是木鱼的人,紫衣是阁主的人,黑裙的是女孩的下属。
而属于他的那百名红裙却没有来,她们也不能来了,那些药的分量足够她们睡上三天的了。
他曾经牺牲了三十个女孩子,如今,却不想再牺牲任何一个。
有些事,当时不得不做,有些事,现在也不得不做。
“你们又何苦呢?”
面对着一身碧绿的竹儿,假面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我只是觉得应该来送你,所以我来,他们和我无关。”
竹儿说话的方式一如既往的犀利,只是,此时此刻,锋利的词锋中却透着继续无奈何温柔。
“走了!”
“走吧!”
冰冷的仿佛是敌人的对白,假面缓缓朝着打开的大门走去。
门口是一队楚国的皇室近卫,为首的人居高临下不可一世的坐在马上俯视着假面。
“想不到这么快又见面了!”
假面扫了那人一眼不动声色的说道:“韩滔,你还能骑马,那一刀没把你下面那东西割掉么?”
“带走!”
韩滔非但没有在言语上淘到便宜,反而被假面羞辱了一番,气急败坏的吩咐手下要给假面带上镣铐。
正当士兵拿出十多斤重的枷锁想要给假面套上时,一只芊芊玉手拦在了假面的身前,然后,轻轻一推,那名士兵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横飞出去,鲜血四溅,竟然活生生被摔成了肉饼。
韩滔见此情景在马上喝道:“吟霜阁想要造反不成!”
“呵呵,韩将军此言差矣!”一声轻笑,白衣出尘的风无邪推开众人缓缓来到韩滔身前拱手说道:“此地乃是郑国的土地,要说造反也应该是郑国人来说,你韩将军开口是你将郑国纳入了你楚国的版图,还是你韩将军通敌叛国成了郑国人。再者说了,我家阁主出身秦国叶家,这话,你敢到秦国说说么?”
说罢!风无邪仰起头,仿佛此刻在高处的并不是他韩滔而是风无邪一般。
有些人,锦帽貂裘也显不出身份,有些人,破帽遮颜一样鹤立鸡群。
“逞口舌之利!假面乃是我楚国要犯,你吟霜阁收留他三年犯了包庇之罪,今时今日阻止我手下士兵对他上镣铐枷锁再先,出手伤我楚国士兵在后,你吟霜阁意欲何为。”
“呵呵!”风无邪微微一笑道:“此言差矣!你楚国士兵上什么手铐脚镣我管不着,我吟霜阁想要杀什么人你也管不着。至于什么杀你楚国士兵,今时今日我出手杀你又如何!”
说道最后,风无邪身上气势陡然一变,凌冽的杀意毫不遮掩的直扑韩滔和他手下三百楚兵!
短短三息过后,能站立的楚国士兵已经不足十分之一,韩滔更是从马上摔下来,灰头土脸。
风无邪却看也不看,转身朝着吟霜阁内走去。
等到人影将要消失的刹那他微笑的声音传来。
“竹儿,带着一队人马送三护法去楚国,上路!”
说道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吟霜阁的大门轰然关闭,留下一队惊骇的楚国士兵,和冷眼旁观的竹儿还有一众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