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秋季对于苏念烟来说有些太过漫长甚至是静止倒退。
离歌十三年。悲怆凄惨的一年,仅是几个月而已,竟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静芙,之桃,苏念心,云白乐师全都似约好了一般,相继离世或者不见踪影。
夜里逐渐冷了起来,寒风发怒般袭卷着碧江宫,值夜的宫人们手脚冻得通红,不时跺着脚搓着双手取暖。静芙用还算体面的葬礼深埋于山脚下,蒲苇阁也用仙术封闭,任何人不得进入。经过那里的人总说,静芙是被苏念烟所害致死,毕竟他们都是见过碧眼的苏念烟是有多么残忍,几十个侍卫,不过一瞬,全都惨死于她的手下,尸骨无存,烟消云散。
苏念烟总是做着噩梦,每每想到那些人因她而逝,她的内心就总被愧疚后悔侵蚀的一片不剩。加之碧江宫中流言四起,到处都有人喋喋不休的议论,诅咒,恶骂着苏念烟,说她是妖女,是鬼怪,都要离得远一些才好。因为这些,苏念烟经常是辗转反侧,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这夜,乌云蔽月,灯火尽熄,鸦雀无声。无眠的苏念烟独自回到了木槿阁,进入阁内她一挥衣袖,灰尘,蛛网,碎叶皆一扫而尽,木槿阁又恢复了往日那般。她没有进入自己的房间,而是走到长廊亭台中,取出云白乐师留给自己的古琴轻弹,又在酒樽中斟满美酒,独自饮着。
琴音绕梁,徐徐升起,薄纱轻扬,此刻像极了苏念烟初来离歌时的情景。单纯而又美好。仔细算算,自己来离歌也有一年之久了,苏念烟已然迈入了二十岁的门槛。一年前,她还是叶瑾萱,还在追求着灿若星辰的沐清歌,那时的她又何时想过自己会经历这样的异事。苏念烟把酒临欢,面颊通红。
“瑾萱,生日快乐。”她醉醺醺的对着自己呢喃道。
洁白的雪花从空中一片一片的落了下来,抬头望去,像是点点星光,落入掌心,便立即融化,与飞蛾扑火一样。顷刻间,雪花已经覆满了残枝,夜西扬披着白色绒毛袍从半空飞落而下,双足踏在雪地上“咯吱咯吱”地踩实了原本松软的地表。
后半夜非但不见雪停,反而更加寒冷了。冰柱,冰凌,白霜不断积压于长廊,亭台,亭台四角。夜西扬进到亭台时,苏念烟已趴在桌上入梦了,酒樽打翻在地,酒香充斥着整个亭台,夜西扬将自己的白色绒袍脱下来披在苏念烟后背,只是可惜了这么美的初雪景色,只能由他独自观赏。
夜西扬并没有随即离去,而是安静的坐在一旁,倚在青漆柱上,看着苏念烟的睡颜,竟笑了起来。
“皓轩,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哪怕是这天尊之位。而我呢,只要她。”夜西扬明白南宫皓轩为什么要与他断交,不过是江山罢了,你拿去便是,它原本就应属于你。夜西扬不急于将南宫皓轩要谋权篡位之事告知旁人,他所做的只是等,等到他亲自从他手中夺取一切。此时,他只想尽可能多的陪着自己所爱之人,给她一个安稳的守护,哪怕她误解甚至是痛恨。
苏念烟醒来时,雪已骤停,黎明划过天际,太阳正从云雾后徐徐探出脑袋。发现夜西扬睡的正香,她便将衣袍盖在夜西扬身上。忽然有那么一刻,苏念烟想原谅一切,她不想自己满脑子都是恨。跑出亭台,苏念烟看到雪还未曾融化,便捏了一个圆滚滚的雪球,轻轻砸在夜西扬脸上。夜西扬睁眼便看到苏念烟挑逗的朝他挥手,并且不断将雪球砸向自己。夜西扬浑身都是雪,他丢下衣袍,拿起散落在地的雪球。“苏念烟,你这是做什么。”
“这叫打雪仗,怎么,怕了吗?”苏念烟看到夜西扬傻傻而又可爱的样子,哈哈大笑着,前俯后仰,夜西扬也从未见她如此开心过。罢了,就牺牲自己高冷的形象一回,他手指一点,无数个雪球便砸向苏念烟瘦弱的身躯。
“天尊, 你耍赖,不能用仙术的。要这样。”苏念烟说罢就为夜西扬做起了示范,夜西扬只好硬着头皮学着她的样子打雪仗。
精疲力竭的二人随意躺倒在雪地,夜西扬也从未如此释怀过,原来只有放下尊贵身份时,才会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才会像平常人一般拥有简单的生活。他已然忘记了自己上一次开怀大笑是在什么时候,可以说,这些年几乎每天都有重担压在他的肩膀,他太累了,累到像是一个冰块般的行尸走肉游离在这无际的离歌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