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娇儿听了脸色一白,心惊不已,但眼里头却还隐隐闪烁着一丝可惜的兴奋。
娇娘深深地看了陈娇儿一眼,面上有些惊诧。她皱了皱眉头,忽然发现,自己对自个儿这个女儿似乎越来越不了解了。娇娘原本以为她这么说陈娇儿会怕。陈娇儿确实怕了,却只是想到自己这次心急确实毛躁,很容易败露,后怕了爹爹会严惩他们,严惩了她。陈娇儿却可是根本不怕亲手害了一条性命?就是娇娘特意形容得那死相恐怖,陈娇儿居然还很期待的样子。娇娘心中一凛。陈娇儿养成这样的性子,可都是她一手造成。面上大方贤良,知书达理,心思也算周到严谨,但这心肠……
娇娘自己半生双手染满血腥,从来都不想这双儿女也沾染。就是儿子明明是这将军府的男孩子,她从小也不让他学习武功,只全力培养他成为一个文仕,或者将来经商也是可以的。总之,她不想儿子将来也要上战场,一生安稳些的好。但她从小就教导他们,凡事,自己要的,便是要去争去抢也要争取。不是每个人生来都那么幸运的,要什么有什么。而不幸运的人,自己还不知争取,就不能怪这个世界不公平。娇娘承认自己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就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毒妇,善良,从来跟她无关。陈娇儿也是从她这个娘亲这里继承了这个身为女子也不服软的脾性。但似乎,有些过了。
她实在不想用“歹毒”这个字眼来形容自己的女儿。陈娇儿要害陈珍儿也是有理由的。无关私人情感的怨恨,害了陈珍儿,陈娇儿就可以得到一些她想要的,很重要的东西,这是争取。但为了她想要的那样东西,要害陈珍儿惨死,不只是痴傻,陈娇儿的心里却一点愧疚都没有?不会怕的?她可是知道那两种药齐下会害得陈珍儿更惨还这么做的?
娇娘想,她教导女儿这凡事不服输,凡事去争取的性子究竟是对是错?想到将来陈娇儿自己选择要走的道路。这性子确会让她一路坚定地破关斩将,如果顺利走到最后,她就是做到了,争取到了所有女人最渴望的。但若是一步冲动疏忽踏错,也可能就是万劫不复。娇娘不愿意多想这后一种可能。
“娘……娘?”
娇娘回过神来,斜了陈娇儿一眼,道:“你问这个做什么?我不会告诉你的,你也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这药,就算我告诉你配方,你自个儿也是没处寻去。我今日当着你的面已尽数销毁,往后你也不要再来我房中找,不会再有的。”
陈娇儿急了,大呼道:“娘!别的药呢?就没有别的可以……娘,您真的就不愿意帮帮女儿?等到,只还有几个月了,那陈珍儿及笄……”
娇娘摆了摆手,道:“算是娘的错。娇儿,争取没错,但不是只有害人这一个方式。你也是的,慌什么?不自信?”
陈娇儿一愣,很快明白了娇娘的意思,摇了摇头,面上很是自信道:“女儿有信心。”
“这不就是了。就算那陈珍儿仗着她死去娘亲的面上在身份上压着你一头,但无论是样貌还是修养,你哪样是她能比的?她不需要死。你只要日后凭本事争取,就能死死压住了她。再往后,这身份可就不是你爹爹偏心她,再管得了的,你早晚可以彻底压过了她。”说到这些,娇娘也是自豪地看着陈娇儿,最后一揉眉心道,“总之,在府中你再不要起心思动她。为了将来,你都还要顾虑着你爹爹,也才能有将来。去吧,娘有些乏了。”
陈娇儿又看了娇娘一眼,虽然得了娇娘提点,想开了一些,但似乎还有些不死心。不过娇娘既然已经让她离去,她知道此时无法再说什么,就是往后她也不好再提起这个事了。不害陈珍儿,往后再凭本事压过她?是啊,为了爹爹能给她一个争取将来的机会,也许,娘指给她的才是最正确的道路,她有信心的。她有信心的不是吗?她被陈珍儿在身份上压了这十几年,再忍忍罢了,怎么就不能忍?
陈娇儿去了。梁生见娇娘一时真的在屋中歇下,也就返回。
听到这里,张大夫叫了一声,“呀!”
他匆匆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了刚刚好不容易从那些饭食中挑出的点点药粉,又要了个梨子或梅子的香囊拆开。众人都亲眼看着,张大夫把那些药粉洒在了那香囊倒出的香料中,只一眨眼,那些药粉就再无所踪。就是张大夫仔细翻看,就好像那些药粉从来都不曾存在。去闻,除了那些香料本身的香味儿再无其它。去舔,张大夫舔过后没有丝毫异样。小方子不信,也拾了一片花瓣在嘴中咀嚼,片刻后也是摇了摇头。
“师傅,怎的就消失了?”小方子不是不诧异的。
张大夫的表情很古怪,似惊,又肯定,似兴奋,又恍若美梦成真般不敢信,颤抖着声音道:“这世间有一种草,只在极北苦寒深山之地生长。这草,饮最干净的雪水,却也怕寒,禁不住寒风,贪恋阳光,却又大多长在背光的洞窟或山石缝隙下。此草所生之处方圆百里再无任何花草。不是它克其它花草,而是它遇上其它任何花草都会顷刻间化作无,只独生。”
“遇上其它任何花草就会顷刻间化为乌有?任何?”小方子插嘴道。
“嗟!挑起师父的毛病来了?”张大夫觑了小方子一眼,笑道,“是任何花草,包括粮食作物。但如果是煮熟了的,却就不怕。”
“哦。”小方子懂了,没了疑问。
“此草生得干净,虽本娇弱,却硬是要受苦也要远远避开与世无争,哪怕往往折损在那残酷的环境下。本就是极少数了,更是在那极少数中的极少数才能熬过几年,甚至是几十年,成熟后,一生只开一次花。就是那整朵淡黄或纯白的小花全身都是毒,剧毒。但这花也只开一日,日出绽放,日落凋残。等这花落,便化作养料,滋养了那草茎,使得那原本纯净娇弱的嫩草越发坚强起来,再不畏惧严寒,却也从此由翠绿转变成了如那所结花儿一般的淡黄或纯白色,这整颗草也就成了世间致毒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