攥了攥手心,还是接起电话,根本没有看来电的号码,只是电话里女人仓促的声音,她一听便知道是林姨。
“梓乔……你告诉林姨,你房间里是不是有蔼藤?”
有声音在脑海里炸开,舒梓乔差点一个不稳摔落了手机,呼吸也紧跟着急促起来:“林姨,你说什么?”
“前几天的化验结果显示,你的怀孕几率比一般的人确实低了许多,我把过你的脉象,也是这样。可是梓乔,你还记得吗?在劫机的那次,我也把过你的脉象,并不是这样的。所以,这几天我一直在研究你化验的一些样本,做了好久的实验。今天我发现你的血液样本竟然对蔼藤产生了抗体,说明在你的血液里已经有了轻微的毒素。”
“……”舒梓乔脸色蜡白,想起了秦臻那样热情的样子,她靠着墙壁站定,郝姨叹了口气,又道,“梓乔,你的房间里怎么会有蔼藤?那是A国才有的植物,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植物,它会根据土壤的性质产生不同的物质,如果是碱性土壤,那么蔼藤便能起到清洁空气的作用。可若是酸性土壤,那么就会产生毒素。这种毒素经过血液的吸收,会影响卵子会精*子*的吸收,所有很多欢场女子的房间里都会放上一盆用加强酸性泥土培植的蔼藤。如果这样的蔼藤的放置时间长达几个月,那么,这种不孕症就是无论如何都医治不了了……要不是今天我凑巧想到,抱着试试的心态,我怎么都想象不到你的房间里竟然放着这样致命的东西。就算是房间了放置一盆蔼藤,一格也不知道用碱性土壤培植吗?这该死的孩子……”
“……”舒梓乔手中的手机已经落到地上,颓然地闭上了眼睛。手机的盒盖已经散开,电板也散落开来,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心,才能策划一场这样的阴谋?她终于明白,她们为什么能够笃定她不孕,就是因为她们做了手脚让她不孕。她也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所以对秦臻送来的食物也提防,可谁知道防不胜防,竟然能用上这么卑劣的手段?难道是在上演宫心计吗?
她真是何德何能,要让这样两个大人物为了她费尽心思?想起曾经对贺一格说的话,未免觉得自己太过可笑了。没错,她是想桥归桥路归路,可沈漾想吗?她分明就是要把她逼到绝境。
缓缓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手机,一点点地拼凑好。缓步走进舞会会场时,会场上正爆发出如雷的掌声,兰若水最后的造型定格了几秒,才慢慢地直起腰来。
“师傅,你又去了哪里了?总统夫人的表演好精彩啊!”庄乐儿看到那道紫色的身影,一下子跑到了舒梓乔身边,卓洲寒拧了拧眉,发现舒梓乔神色有些异样,脸色苍白得厉害。
“哪里不舒服吗?”他疾步走到舒梓乔身边,担忧地看着她的脸色,“是不是里面太闷,我陪你出去走走?”
一阵如雷的掌声,盖住了卓洲寒的声音,舞台正中,那个美丽的女人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舞蹈服盈盈而立,目光扫过全场,在她脸上顿了顿,又很快地移开。
没错,那是自信的目光,望着她的时候,绝对没有半点的歉疚和不安。她就那样气定神闲,理所当然地对她做着那样罪恶的事情,若她处于困境,她必定还能狠狠嘲笑,落井下石一番。
那是怎样的人心哪?她不要母亲这个词赋予跟其他人一样的意义,可她这样一次一次地陷害,仅仅是为了她那个女儿吗?
音乐声响起,全场掌声褪去,安静得连跟针掉落在地上都能听见。大家都屏息凝神,等待着这位风姿卓越的女子献出曼妙的舞姿,而沈漾也伸展开手臂,准备一展身手。
那样安静的时刻,所有的观众都几乎带着崇拜,屏住呼吸去观看。每年沈漾在这场全国直播的舞会上所跳的舞,都是经典中的经典,今年自然也不会例外。
舒梓乔眯了眯眼,从桌子上拿过两个高脚杯,对着身侧的庄乐儿道:“拿着酒瓶,跟我上去。”
“……”嘎?什么意思?庄乐儿看着舒梓乔,又看看卓洲寒,可是卓洲寒的目光都凝聚在舒梓乔身上,根本就没有看她。
庄乐儿赶紧拿过酒瓶跟上舒梓乔的脚步。
在全场几乎点穴似的安静中,舒梓乔的步伐和身影都很显眼,更何况后面还跟着一个小跑着的庄乐儿。
穿梭过人群,舒梓乔到了舞台下,轻松地一跃而上。沈漾瞳孔顿缩,刚刚塌下的腰也立起来,望着那个拿着酒杯缓步走向她的女人。
音乐还在缓缓流淌,众人都望着那个穿着紫色礼服的身影,眉目清冷地走向那个淡蓝色错愕却依然从容的女人。舞台很大,舒梓乔的脚步很慢,于是,大家的目光就这样缓缓地随着她的身影移动,一直到了舞台最中央的位置。
这种状况,何解?
“贺太太这是准备要跟我共舞一曲?”透过地表的中央话筒,沈漾的声音柔柔地在会场扩散开来。大家顿时了然,这位殿下夫人可谓身手了得,书法了得,若是能即兴来一段舞蹈,那真是堪称完美了。不过……即便是共舞,难道需要用酒吗?
虽然有疑惑,场下还是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舒梓乔望向了音响师的方向,做了个手势,那如同行云流水般的音乐马上止住。
庄乐儿这才反应过来,也跳上了舞台,小跑着到了舒梓乔身边。
场面异常诡异,一个穿着紫色礼服拿着酒杯的殿下夫人,一个穿着淡蓝色舞蹈服的总理夫人,还有一位拿着酒瓶的A国鼎鼎大名的刁钻小姐。沈漾和舒梓乔对立而站,而庄乐儿拿着酒杯站在一旁,眼底也是一片茫然。
于是,整个会场都变得安静异常,恍若有一根针掉落到地上都能听到。所有的目光都凝聚在舞台正中,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亦或是沈漾对于这支舞的特意安排。
沈漾眯了眯眼,望着面前清冷的女子,她嘴角勾着嘲弄的微笑,举起酒杯:“乐儿,倒酒。”
庄乐儿眨了眨眼睛,赶紧上前把酒杯满上,舒梓乔微笑着上前一步,把一只酒杯递给了沈漾:“这杯酒,敬你。”
“……”沈漾错愕地望着她,舒梓乔微笑着又把话重复了一遍,“夫人,这杯酒敬你。”
“你干什么?”她的目光清澈寒凉却又锐利异常,沈漾攥了攥手心,低声道,“舒梓乔,你干什么?这里是舞台,你要顾及自己的身份……”
“夫人不喝吗?怕有毒?”她笑了笑,拿过酒杯一饮而尽,“你看,我可以证明,这杯酒没有毒,你可以放心喝。”
“你!”沈漾的脸色由白转红,“舒梓乔,大庭广众之下你发什么疯?就算要敬酒,也不是这个时候。”
“是吗?可我觉得,这个时候,是最合适不过了。”舒梓乔笑了笑,目光望向了全场,“你看,所有的名流齐聚,现在不恭喜你,又等待何时呢?”
“……”沈漾的脸色白了白,不知道这个女人想要做什么,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拿过酒一饮而尽,“我已经喝了,你可以下去了?”
“夫人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敬酒?”舒梓乔笑了笑,从庄乐儿手中拿过酒瓶,又满了两杯酒,秀气的眉微微挑起:“喜事那么多,一桩一桩,好像怎么都说不够。这第一杯酒,我敬你,费尽心思,抛夫弃子,终于一跃枝头变成凤凰。”
舒梓乔的声音不响,可是透过音质极好的设备,还是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费尽心思,抛夫弃子?说谁?沈漾吗?那个在A国以美丽和善良著称的女人?她一直奋力在慈善事业油走,一直都是以正面形象示人,难道她也有那般不堪的过去?
沈漾的太阳穴突突跳跃,她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舒梓乔只是安静地端着酒杯,嘴角勾着微微的弧度,眸光清冷。庄乐儿看看对峙着的两个人,眨了眨眼:“师傅,那这第二杯酒是要敬什么?”
“第二杯酒么?”舒梓乔笑了笑,拿过杯子轻轻地碰了碰沈漾颤抖的手拿着的酒杯,“这第二杯酒,当然就是要敬……”
“舒梓乔!”沈漾怒不可遏地打断了舒梓乔的话,场下是寂然无声的,可是这种寂然,却更让她发慌。慌乱中,她看到了裴力的眉眼,他显然是不可置信的,可是……这个女人,想要做什么?大庭广众之下,她想把所有的一切公诸于世吗?说出多年前她把她卖了的事实?
“夫人,你在愤怒吗?还是在害怕?”舒梓乔垂下眸子,又缓缓抬起,落在她那张不留岁月痕迹的脸上,“原来你也知道愤怒,也知道害怕。在上台之前,我一直就在想,你沈漾,究竟是不是人,还算不算是个人……但凡是个人,那些对人都没有办法做出的事情,你怎么能对我做出?怎么能对着一个被你卖了,已经丧失自己人生的人做出?怎么能对着你的亲生女儿做出!”
台下,一片哗然。
“什么,什么意思?”
“我也没弄明白……难道说,殿下夫人是总理夫人的女儿?”
“怎么可能呢?既然是母女,为什么不相认?”
“人家都把女儿卖了,怎么相认啊?”
“夫人一直都致力于慈善事业,没想到都是表面……好残忍啊,自己的女儿也能卖,都说虎毒不食子啊!”
“……”
庄乐儿也瞪圆了眼睛,望望舒梓乔,又望望沈漾。亲生,女儿?这两个人之间,是母女关系?天哪!
这简直就是一个轩然大波,台下议论纷纷,沈漾拼命攥紧了手心,稳定情绪:“舒梓乔,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为什么要这么诋毁我?”
舒梓乔眯了眯眼,果然是个做戏的高手呢,现在这个时刻,还能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她轻轻抬眉:“诋毁?我真的希望那是诋毁,对我来说,那些都是噩梦。但是沈漾……你知道的,这些都是事实。你把我卖到阳城苏家,那是事实;你想要破坏我现在的婚姻,让你的女儿上位,那是事实;现在,你跟那些古代后宫歹毒的女人一样,想要让我因为不孕而离开贺家,那也是事实!”
沈漾重重地往后退了几步,手中的酒杯也掉落在地,她的眸光中闪过几许慌乱,她不敢相信舒梓乔竟然那么快知道了这一切。她努力的平复自己慌乱的心情,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却也开始发颤:“你……你不能这样凭空捏造……”
“凭空吗?捏造吗?”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她望着她,目光如月光苍凉,“那年,我五岁。我很开心,因为我的妈妈,终于愿意对我笑一笑。她告诉我,要带着我去坐飞机。那次,她特地给我扎了辫子,特地给我穿上了新衣服。我对着镜子,自己看了很久,我告诉自己,‘舒梓乔,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妈妈终于开始喜欢你了,她要跟你坐飞机呢,你要棒棒的哦!’”
场下又恢复了原先的寂静,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那张脸上,苍白的脸,清澈的眸光微凉,却像是陷入回忆的模样。
“我把这句话对着自己反复说了几遍,妈妈拉着我的手的时候,我又朝着那只手反反复复地看。那是只漂亮的手,好白好嫩,比其他小朋友妈妈的手都漂亮;而这只手,终于愿意牵着我的手。我真的很开心,一路问个不停,妈妈终于嫌我太烦,于是我乖乖地闭上嘴巴,不再说话,我在告诉自己,只要妈妈喜欢的事情,你就要去做;妈妈若是不喜欢,你就绝对不要去做……要让舒梓乔的妈妈,比其他小孩的妈妈都幸福,所以,要乖乖的,一定要乖乖的……”
“我很乖,真的很乖……虽然我的脑海里有无数个问题,但是我不问。坐上飞机,妈妈递给我一杯牛奶,我又开心极了,原来以前妈妈对我不好,是因为我不够乖,我乖乖的,妈妈就会跟其他小朋友的妈妈那么好,那么温暖……于是,我很开心地喝了牛奶,牛奶又香又甜,我都舍不得太大口地喝……喝完了一杯牛奶,我小心翼翼地把杯子还给妈妈,告诉她,牛奶真好喝,谢谢妈妈……我的妈妈,也对着我笑了。她的笑容真的很好看……”
眼底的视线渐渐模糊,舒梓乔顿了顿,微微抿了抿杯子中的红酒,笑道:“那么好看的笑容,我在梦里,都甜甜地笑着。沈漾,你知道吗?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最幸福的小孩,我跟其他孩子一样,妈妈会带着我坐飞机,还会给我喝牛奶。可是谁能相信,这根本不是一场美梦,而是一场噩梦!”
“……”沈漾的脸毫无血色,嘴唇颤抖着,空气中流淌着窒息的安静,台下所有的人,包括裴力,包括兰若水,包括卓洲寒……还有刚刚换好衣服赶过来的裴安儿……都在咀嚼着空气中清润而沉重的嗓音传出的一个一个字眼,逐渐消化。
“难道说她就这样把你卖了?”庄乐儿神色有些激动,“不是想带你坐飞机,也不是想给你喝牛奶。那牛奶有安眠药吧?然后她就偷偷走了?”
舒梓乔微微垂眸,敛去眸中的暗淡和浓重悲伤:“是,卖了,用五十万的价格。沈漾……知道这之后的生活吗?一个五岁的孩子,被自己的母亲以五十万的价格卖给了富人家,做牛做马。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只知道每天哭,只知道想办法逃跑。可是我太小,跑不掉,所以被打,被关进了黑房子里。我一直一直地问自己,舒梓乔,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让你的妈妈这么生气,这么不喜欢你?你到底哪里那么坏,那么惹人讨厌,她会不要你,丢掉你,是不是因为你是个坏孩子……”
“舒梓乔,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舒梓乔没有理会那个脸色蜡白,浑身发抖的女人:“我问郝姨,郝姨说我是个好孩子,这么好的孩子,以后一定会有幸福的人生。郝姨告诉我,别恨,要宽容,大人都有大人的难处,小孩子不懂……我记着郝姨的话,不记恨,要宽容,每次想到妈妈的时候,就去让自己变得很忙很忙,很累很累,那就好了。于是,我每次一想到你,我就让自己变得很忙很忙,很累很累,累到没有时间再去想什么。我告诉自己不恨,哪怕因为童年的阴影,我坐飞机有恐惧症,我有幽闭空间恐惧症……我都一再告诉自己,舒梓乔,放过自己,也放过别人,不要恨!”
“不恨?……”沈漾冷笑,“那你现在在做什么?舒梓乔,收起你乱七八糟的说辞,你说的话根本前言不搭后语,自相矛盾得厉害!”
“对于一个从小抛弃你的人,说不恨是假的,可是沈漾……至少,我一再告诉自己,不去对你做什么……哪怕你一再告诫我,别妄想稳稳当当地坐在贺太太的位置上;哪怕你为了把我从这个位置上拽下来,做了许许多多的事情,我都忍着,只想着跟你桥归桥路归路就好。可是沈漾,你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放过我的打算。我只是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这太过分了,简直人神共愤!这还有天理吗!沈之漾,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还说什么总理夫人,你配当吗!”庄乐儿早已经听得泪流满面,因为愤怒,胸口还在急剧起伏着。
“之漾,她说的这些话,是不是真的?”听到这些,情绪不稳定的是正常的,裴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无论如何,他都不相信,那个在他枕边那么多年的女子,会是这样一个心肠歹毒的人。
“不,不是……”沈漾浑身无力地靠在裴力怀里,“舒梓乔,你……”
“想否认吗?子虚乌有?这个会场大家都可以见证的证据,就是刚刚书法比赛时的那个男孩子,是你请来特地捣乱的。我已经拍下了跟他对话的视频,大家都可以见证。不过就是为了让我难堪丢人现眼而已,总理夫人就花了那么大的心思……不知道为了让我能以不孕的事实离开贺家,夫人又是策划了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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