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不出意外的看到了陆暻年,还有白色的病房。
这样的场面好像很久很久都不曾出现过了,尤其是陆暻年不在的这一年,我连很小的感冒都不曾有过。不是我身体多么的强壮,而是我明白我不能生病。
家里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佟伊檬也需要照顾,我要是病倒了,这个家要谁来撑着。每次都是很谨慎的注意着自己的身体,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小时候倒是听说过有人因为家里没了顶梁柱能数十年如一日的工作,从来不会请假得病,那时候我妈说起这样的女人,都会皱着眉头说一句‘命苦’。
到如今我竟然也成了这个样子。
这种长久的压制后,只要心弦一松,就会大病一场。
就像我此时的情况,连将眼睛撑大,动动眼皮的力气都是没有的,整个嗓子跟烧着了似的疼。我能感觉到全身上下的无力,明白自己恐怕是全身的免疫系统都在集体抗议。
陆暻年看到我醒了,柔声问我:“想不想要喝点水?”
我点点头。
是真的渴的厉害。
喂水是有学问的,我现在的情况,肯定是不能自己坐起来喝了,陆暻年拿了小勺子,让我微微张开嘴,然后一点点的喂我喝。
不能太多,否则会被呛到,只能一点点的润。
这样喂水自然是不可能快的了,还在陆暻年的耐心惊人,一点一点的,倒是喂的细心。
等差不多。我喝不下的时候,才摇摇头说不要了。声音沙哑的厉害,说话都会有些疼,我扭头看看墙上的钟,我是早上被陆夫人叫去的,现在也不过就是中午的时间,还好,不是晚上,要不然我还真的不放心孩子们。
在看陆暻年,他今天还是一身轻松的打扮。根本就没有昔日威风堂堂的样子,他眼睛看着我,温柔缠绵。
“你打算怎么办?”我直接问他。
也许真的是老夫老妻了吧,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根本就没有了那些来虚的时间。我不想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少不得就是那些原因,有人通知他了,或者他接到了消息。
我现在想问他的是,他打算怎么办?
陆夫人不会善罢甘休,今天这样的事情。往后只怕会时时发生。
我对自己的未来当然是不希望充满这样的变数的,而且,谁知道陆夫人会不会只找我的麻烦,而不去找孩子的麻烦,这一年的日子风平浪静的,我不想在经历那么多。
陆暻年听懂了我的意思,他沉默了下,然后用一种询问我的口气说:“顾夏,你辞职好不好?”
没等我回答,他又说:“不是让你当家庭主妇。而是我也不想回去了。咱们一起开个小小的店也可以,做些小生意也可以,总归是能养活孩子们长大的。”
他居然打着这样的主意。
说实在的,我是有些惊讶的。陆暻年是个多么热爱工作的人,我曾亲眼看见过,而且am集团当年交到陆暻年手上的时候,根本不是现在的规模。只是一家只针对国内市场的金融公司,根本就没有上升到集团这样的高度,这么多年,陆暻年为am集团付出了多少心力,我想只要是见过am集团现在规模的人,都是不会忽略的。
陆暻年在集团内部有那么高的声望,不是偶然的,他以私生子的身份接管企业,这些年要是没有正才实学,根本不会有人真的服气他的。
而现在,他说,他不打算回去了。
意思是,他要放弃他在am集团里面的一切,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成,他打算放弃所有的功名利禄呢?
他的声名赫赫,他的人生价值,都系在am集团上,不在回去,就等于将以前的一切,都抛在了风中。
我半晌不知道说什么。
虽然之前陆暻年说过,他不想要回去am集团,想要留在家里陪孩子跟我,不过那时候我真的没有当真,只觉得可能是他想要弥补这一年的错失,所以才会打算在家里呆一段时间。
陆暻年看我不说话,就拉起我没有在输液的那只手,一下下抚摸着我的手指,他说:“从我二十五岁回到陆家,生命好像都给了公司,我要步步小心,要时时端着架子,我想了很多顾夏。我希望我们能一家四口过上平静的日子,我在那个位置上,除非为了你还有孩子把所有人都杀了,要不然,根本没办法杜绝今天这样的事情,我不想再过这种提心吊胆的生活。”
“你不是说,最想要的日子就是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在一起,没有那些阴谋算机,尔虞我诈吗?我一直都在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现在,我这么决定,你还愿意跟着我在一起吗?”
他的声音低低潺潺的,我听着心里说不感动是假的。
曾经我真的跟陆暻年说过这样的话,希望日子能风平浪静,没有那么多的波折,跟陆暻年在一起这些年,似乎事情就没个完,总是一个接着一个,让人目不暇接,疲于应对。
我曾经说过那样的话,就不能让人过两天好日子么。
是啊,好日子,好日子就是陆暻年跟孩子们都在身边。安全的、开心的,一家人在一起。
想想也是的,只要陆暻年还在am集团的那个位置上,那这些事情就不可避免,陆夫人陆驹是不能摆脱的人,还有很多很多突发的事件,都是不能放松的。
陆暻年这些年活的有多累,我也是清楚的。
到这时候听到他的打算,我似乎对他这一年的失踪有了深层的认识,他是用自己一年的时光。想要换取我们后半辈子的相守。
这样的男人实在令人又是恼恨又是感动。
原本就难受,他这么一刺激,我的眼泪根本就止不住,甚至鼻涕都流的欢。
陆暻年倒是不会嫌弃,还很细心的给我擦了鼻涕眼泪。
他摸摸我有些汗湿的头发,“之前给你的那些股份,足够养活我们的生活,我们的工作,只要找个喜欢的就可以。往后我的财产可就都是你的了,你得养着我,不许嫌弃。”
我哭笑不得。
哑着嗓子说:“我可没有签字接受。”
陆暻年并不吃惊,我想他都是知道的,回来这么多天,他能查到我跟谁办了证,自然我没有签字的事情,他也是能查到的。
不过他有些无赖的说:“反正不签字也是你的,你往后要养着我。”
以陆暻年的大男人主义,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其实是很难得的,我心里说不出的感觉。似乎对未来的新生活有些憧憬。但是隐隐的也有一丝的不安。
“你这一年......”到底还是有心结。
他现在说的很好,如果哪一天又不见了怎么办?我实在无力接受那样的遭遇,要是再来一次,我想我真的会疯的。
人在遇到突发事件的当下,会选择坚强勇敢,甚至无知无畏,但是等这一切过去,回过头来看的时候,唯一的感觉就是,我是怎么熬不过的。
我自己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这一年,想想我都会觉得痛彻心扉,却不知道身在其中的我,是怎样熬过来的。
陆暻年态度很好的说:“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事情。我都会弥补,小乖,等你好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跟你说,你不要不相信我。”
他也知道我现在不相信他了啊。
这个男人要是真的跟我好好的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我根本就没有招架的能力。
不过我心里还是稳当了些,明白他是不会在离开我的。我身体都放松了不少,就这样昏昏沉沉的睡了一个下午。
中途陆暻年叫我起来给我喂了些粥吃,但是嘴巴里都是浓浓的苦味,真的没有胃口,再者说,这感冒药里多数都是有助眠成分的,是真的困的不行不行的。
晚上我被孩子们的声音吵醒。
睁眼一看,果然是两个小家伙儿被带了来,一起来的还有佟伊檬。
我的第一反应是生气,很愤怒的瞪陆暻年,“带他们来干什么?医院病菌那么多,还有我自己现在就是感冒,传染给孩子怎么办?!”
完全是处于母亲的本能。
陆暻年指指孩子嘴巴上的口罩,“已经做了防护错失,你都病成这样了,难道不该让他们来看看你。”
我扭头一看,果然两个孩子都是泪眼汪汪的。
心头涌上一种酸涩,孩子跟我这么久了,我还真的没有在孩子们面前表现出我虚弱的一面,对外我不敢说,但是在我的孩子们面前,我一直都是铁打的女汉子,从来都是元气满满的。
孩子们从没见过我这幅病弱的模样,这会儿见了,少不得就要心疼。
女儿摸摸我已经拔了的输液体的手,看着上面的针眼问我:“疼不疼?妈妈。”
我想说不疼的。
但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疼。
我想陆暻年是对的,适当的时候,还是要让孩子看看父母的艰难,并不是刻意的诉苦,而是要让他们明白,生活其实不是那么容易的。
有些东西,要见过才会觉得珍惜。
很多小孩子并不会觉得父母难为,甚至觉得父母天生下来就是应该满足自己的一切要求,要不是不给满足,就是坏,就是不好的父母亲。
我也见过太多,父母为了孩子倾家荡产,最后却得不到一句感恩的事情。
儿子比女儿实惠,开口就是:“妈妈。我以后会吃的少一点,你不要这么辛苦了。”说完,就哭了,眼泪嘀嘀嗒嗒的。
我这两个孩子啊,女儿是个眼泪多的,遇到什么事情都能眼泪哗哗流,但是儿子却不是这样,多数的时候哭,都是干嚎,能看到他这样的哭法,可真是太难得了。
我鼻子发酸,扭脸看看陆暻年,明白了他的心思。
总要让孩子明白一切来的不容易,他们才会格外的珍惜。
佟伊檬气呼呼的,她说话本来挺慢,今天不知道怎么就被我逼的快了起来,埋怨我说:“你怎么回事!身体都这样了还去上班,听说在公司晕过去了!你说说你,要是在街上晕过去,你看谁能救你。”
她说的厉害的不得了,真跟骂我似的。
但是我知道她是心疼我了。
我有些撒娇的往坐在床边的佟伊檬身上倒了倒,“有你呢,我怎么能没人管,没人救呢。”
身边有他们,我真的是很幸福。
想想未来我跟陆暻年都不会在涉足am集团,虽然很可惜,毕竟那里不仅是陆暻年付出了很多心血的地方,也是我付出了很多心血的地方,但是这些都不要紧。
往后我会每天都跟大家在一起,像是泡在了蜜罐子里一样的生活。
不过目前。我还得先在医院里呆着,两个孩子都心疼我心疼的不得了,所以让他们跟佟伊檬一起回去,要听话,他们都很乖巧的点了头,半点都没有闹的,孩子像是突然间就长大了。
我心里有些欣慰又有些舍不得。
舍不得他们长大。
离开前,女儿细声细气的交待了陆暻年很多事情,比如妈妈喜欢吃菠萝咕唠肉,妈妈不喜欢喝冰凉凉的水,妈妈现在生病了你要好好照顾,要是照顾不好,我们就不会给你打高分等等的话。
小姑娘像模像样的交待事情,像个管事的老妈妈一样的。
儿子在旁边抓耳挠腮的想到什么就插嘴一些什么。
送走了他们,病房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陆暻年弄了吃的来,笑的温柔的跟我说:“女儿平时看着娇气,这个时候倒是显示出大将之风了,你看刚才她交待事情的样子,完全就是我的翻版。”
大概全世界的爸爸说起女儿来,都是这幅女儿奴的样子。
我心情不错。也就懒的反驳他。我们一起在病床上吃饭,都是为了我做的病号饭,淡而无味,并不好吃,但是这样头并头的吃饭,说着小儿女的一些趣事,对于我来说,简直是梦里都不曾想过的事情。
自己在心里叹气,好吧,就这样吧,既然他为了我们的以后,能将所有的一切都舍弃,那么我又有什么好不原谅的呢。
他爱我,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就像是佟伊檬说的,这才最关键的地方。佟伊檬到现在还是无法原谅邱逸远,甚至可以说是无法相信,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佟伊檬说,她感受不到邱逸远对她的爱。
女人就是这么傻的动物,只要被人爱着。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似乎觉得都是可以接受的。
吃完晚饭,我身体缓过来一点,至少不再是昏昏欲睡的,我问陆暻年,“这一年你在哪里?”
他说:“夏威夷。”
原本我都是决定要原谅他,可是听到他这么说,我心里又有些不舒服,总归还是介意,他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过的好好的。却不肯给我一点点的消息,让我担惊受怕的过完着三百六十多个日日夜夜。
怎么就能那么狠心呢。
陆暻年大概是看出我的心思,“你别急,等你好了,我带你去见个人,到时候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了。顾夏,给我点时间好吗?”
我无话可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他都这样说了,我难道还能真的闹起来。
想了想,最后还是不甘心的说:“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要找我这样的女人。要是真的找到那种性格厉害的,我看你还怎么把人家耍的团团转。”
陆暻年只是笑,“你还不厉害啊,我怕你怕的什么似的。”
我不想理他。
我觉得男人的精明有时候真的挺可怕的,他觉得他就是个精算师,能精确的算出自己应该找个什么样的女人,他这样的人,也亏的我是个什么事情都慢半拍,且心软的人,要是真的找上那种霸王花,我估计早都散了。
还说我厉害,我要是厉害,早就踹他下海去喂鲨鱼了。
陆暻年坐在我病床旁,很有些沮丧的说:“嫁给别的男人,让我的儿女姓别人的姓,你说说你做的这些事情,哪一件是不厉害的。柔中带刚,绵里藏针,说的就是你了。”
我气起来,“你这是要批判我?”
明明就是他的错。
陆暻年举手投降,“怎么敢,都是我的失误,你做什么都是对的。”
“哼!”
他现在是真的变了很多,要说从前就算是宠溺包容我,但是决不会到如今这个程度,我知道他是想让我消气,可是他越这样,我越不好下台阶。
索性闭上眼睛假寐,眼不见心不烦,他就在我身边,我这样闭着眼睛,不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在医院的日子虽然不如家里舒服,但是因为有他,倒是安静美好。
只是没想到第二天,医院就来了不速之客。
所谓的不速之客,其实就是陆暻年的母亲,时女士。
陆暻年失踪的这一年,这位女士从来没有露面过,就是当初彭震他们疯了似的寻找的时候,她都不曾出来问问情况。
现在突然出现在医院里,想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