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表现来看,刘法确实是守城的一把好手。
加上易县不过是个小城,对于辽国来说,这个城池或许不小。但是对于宋军来说,这样的城池,三千人刚刚好。
在辽军攻城的那一刻,刘法表现出了一丝的紧张,可随着大刀片子砍杀了一阵之后,他似乎发现了契丹人和党项人没什么两样。甚至在攻城技术上,连党项人都要比辽人有模有样些。
不说别的,就是辽人几乎没有任何攻城经验就可以看出来,这些攻城的辽人遇到了大麻烦。
这也不能怪辽人,不同于党项人,辽国虽说国内叛乱不断,但是辽国平定叛乱的战争防守都是骑兵对决,很少会有需要攻城作战才能解决的叛乱。即便有,也是非常随意的交战,这种战争烈度和宋夏之战来比较,简直就是小儿科。
而刘法却不一样,他的从军经历中,几乎每年都会经历一场规模数千人,甚至更大的战争。还是守城居多的战争。
他的作战方式只有两种,一种是步兵在野外防御骑兵,活下来的不仅仅是命大。
第二种是步兵在城寨内防御,这种状态下,活命的概率很大。
而宋夏之战,可以说是这个时代战争烈度最大的交战了,这种高强度的作战,辽军根本就体会不到。这也是辽军表面上看还很强,但是战争方式和士兵对战争的忍耐度,早就不是宋军和西夏军队可以相提并论的了。
尤其刘法麾下还有飞廉军的步兵精锐,还是守城这等对宋军极其有利的作战方式,所以说辽国广顺军给他带来的压力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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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法甚至拖着他的长刀,从城东杀到城西,然后在城墙上再从城西杀到城东。
战斗越来越轻松,刘法甚至在城头上大呼小叫,就像是只精力旺盛的大马猴。
“兄弟们,多砍几个辽狗,娶媳妇买地起宅子的钱就出来了!”
“辽狗太客气了,这是给咱们兄弟送钱呐!爷都杀的不好意思了……”
说话间,刘法将一个爬上城头的契丹士兵一脚踢翻之后,踩住后背,大刀片子就轮了下去。嫌弃的将死去的契丹士兵半截身子一脚踢下了城头。看着城头上的首级,高兴的像个孩子般大笑起来:“四十贯,白捡一样容易。”
宋军的战功,朝廷发放下来的标准是四十贯一个首级。这确实对士卒来说非常有吸引力。
“呼延兄弟,你这钢鞭不成,用大刀,是爷们用大刀才爽利!”
呼延灼面无表情的带着亲卫厮杀,心里却烦躁不已,他自己堂堂呼延家族的嫡系子孙,竟然被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给比下去了。
没错。
是比下去了。
战场是检验一个将军带兵能力最好的试金石。
刘法表现出来的能力,足够称得上当世猛将。尤其是原本还畏手畏脚的宁化军士卒,看到刘法如此轻松的厮杀,胆气也起来了。
“怎么不把这货给射下去!”
又一次将辽军杀退,呼延灼坐在城头,脸色铁青。
可惜,辽军实在太不给力了,辽军是骑兵,他们甚至连硬弓都没有,只有射程更近的骑弓。更不要说床弩了。事实上,就连易县城头上,宋军也没有发现床弩。这在大宋的城池是不可形象的。
八角床弩的威力,足以将一头牛钉死在地上。
只不过辽军的作战方式之中,根本就没有这种笨重的,却杀伤力惊人的武器。这也导致辽军攻城的军队,哪怕有弓箭手的帮忙,对宋军造成的麻烦也有限的很。
更不要说,刘法别看叫的欢实,可他的铠甲,要比士兵的好上太多。
第一天,很快就捱过去了。
第二天醒来,刘法整个人都散发着自信。
他甚至有种只要在给他两千西军捍卒,他甚至能够在几万大军的围困下,在易县安然过年。辽军的实力,被夸大了,甚至在他看来,还不如党项军队。
“呼延兄弟,真没想到辽军已经烂成这个样子,原本某还以为这是一场苦战。原来轻松的很。”
“刘法,你的任务是守住易县,可别有不切实际的想法。”
刘法被戳破了念头,也不在意,毕竟守城才是他最重要的使命,等到李逵带着大军抵达战场,彻底消灭这几万辽军才是他现在最大的心愿。
“哪能呢?我还等着跟大帅回去过年呢?”刘法讪笑道。
说到过年,呼延灼愣住了,宋军的战斗似乎异常的顺利。不说涿州,哪怕易县的作战的强度,也不能和西军作战的强度相比。
按理说这是好事。
可呼延灼却开心不起来,因为对手太弱,让大宋很容易生出自己很行的念头。这肯定不会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万一,朝堂上那帮不靠谱的大人们觉得,收回燕云十六州似乎也不怎么难的心思。
别说飞廉军了,就算是西军也会被卷进来。
倒时候,别说是过年了,说不定几年之内,他们都要在边塞过了。
其实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呼延灼想着要是能够立功升官,一路做到宣抚副使,或者节度使的话,在外征战对他来说,并非不能接受。
可现实要比理想残酷的多,他发现跟着李逵打仗,升官发财的机会是有,但是他会排在所有将校的后面。
这就难受了,甚至眼前这个刘法,都有可能被李逵看重,将他提拔起来。然后再轮到自己。
可要是跟着别的主帅打仗……这就不是升官发财的问题了,而是打得赢,打不赢的问题了。
就像是如今,李逵轻易的拿下了易县,然后主力直扑涿州。这等行如迅雷的战斗风格,很容易将辽人给打懵。可反过来,辽人一旦习惯了宋军的作战方式之后,很快就会反应过来。等到辽人对战争认真起来之后,恐怕今后守城也不容易了。
析津府。
辽国南京行宫。
耶律洪基双眼充血的盯着跪在他面前的韩资让,喘气如牛,突然冲到了韩资让面前,抬腿就将韩资让给踹倒在地,怒骂道:“废物,两万人马竟然被你一天给祸害光了。就是两万只羊,宋军想要杀都不见得一天能杀光,我要你这等废物何用?”
韩资让跪在地上,到底磕头如捣蒜般求饶道:“臣该死。”
“没错,你是该死,你知道涿州落入宋军,一旦宋军留在了涿州,我大辽将是何等的被动?”耶律洪基想到这个可能,就气地怒气滔天,他原本的筹谋想要将宋国最锋利的爪牙拔掉。为了歼灭李逵率领的飞廉军和禁卫军,他不惜动用了十多万军队。
可是到头来,除了韩君义的广顺军在宋国境内给宋人造成了很大的麻烦之外,其他部署全都落空了。
而落空的原因就是眼前的韩资让。
要是涿州不失,耶律洪基有的是办法压缩李逵的生存空间,最后将这两万多宋军一口吞掉。
但如今,能否拦住宋军都是个问题。尤其是涿州失守之后,宋军万一死守涿州。对于辽国来说将非常难受。
“君上,涿州……涿州!”
耶律洪基深感不耐烦道:“涿州失守了,朕已经知道了。”
“不是涿州失守,而是宋军好像在焚城。”
“什么?”
涿州距离析津府并不远,甭管是白天还是黑夜,焚烧城池的动静还是能够看到的。
此时正是深夜,匆匆赶上城头的耶律洪基看到涿州方向的天空一片通红,得亏是在夜里,要不然耶律洪基因为挫折而更显苍老的脸,就会暴露在臣子面前。他口中喃喃道:“贼子,怎敢如此?”
涿州是析津府的门户,不仅仅如此,自从一千多年前的汉朝,涿州一直是幽州最大的城池。
辽国虽说没有太卖力修缮涿州城的城池,这是因为这座城池本来就足够用。而且,这些年来,辽国将大量的物资囤积在涿州城,也让这座城池看上去更加繁荣。
虽说,涿州失守之后,城内的物资已经落入了宋人手中。
但是这么多物资,对于本来就物资无法和大宋相比的辽国来说,还有抢回来的希望。
让耶律洪基心头滴血的是,失去了涿州,他已经没有多少物资调动来发动大军,从而威胁大宋了。甚至在河北的五万大军,都有断炊的可能。除非广顺军能在宋境以战养战,要不然失去补给的大军只能尽快退守析津府,否则就有可能粮草断绝的可能。
“君上,让我带兵去吧?”
南院大王耶律陈家奴对耶律洪基请战道:“臣一定将李逵首级带来献给君上。”
“不,不容易。”
在涿州没有丢之前,耶律洪基或许还有足够的信心拿下李逵。可是涿州丢地太快了,才一天时间就丢了,这让他有种慌了手脚的无措。同时,也认清了李逵的厉害。
这时候再狂妄自大,那是自欺欺人了。
不过,好在留在南京道的辽军主力并没有受到损失。除去守涿州的兵力损失了一万多人之外,其他主力都在。
此时的南京道,还能湊出四五万大军,加上皮室军的五万人马,还有南下宋国境内的五万人马,总兵力足足十四五万。
要是反应够快,想要歼灭李逵,可能性还很大。
耶律洪基一辈子为了塑造自己勇武的形象,也征战了一辈子。总不能老了,老了,这个形象因为一场失败而崩塌。想到这些,他脑子就发胀,胸口的怒气一个劲地往上窜:“萧常哥!”
“臣在!”
“你既是行营总管,朕命你总领皮室军。”
萧常哥迟疑的抬头看了一眼耶律洪基,低头道:“臣领旨。”
萧常哥有点诧异,这不符合耶律洪基的习惯。耶律洪基喜欢御驾亲征,其实也有原因的,他信不过臣子。同时还有好大喜功的性格作祟,想要将自己塑造成勇武的皇帝。这个念头不去,他绝对不会放任皮室军的指挥权落入臣子的手中。
果然,耶律洪基仅仅是迟疑了一会儿,就立刻说出了他的决定:
“朕要御驾亲征。”
耶律洪基有这样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宋军已经打到了家门口,他就没有任何理由退缩,哪怕他已经七十岁了。
他做出这个决定,确实让萧常哥松了一口气。
皮室军一直都是皇帝亲军,他虽说身份尊贵,但想要统领皮室军,也难免会被耶律洪基猜忌。耶律洪基能御驾亲征就再好不过了,萧常哥也不用担心被皇帝猜忌了。
既然准备了御驾亲征,析津府内官员就开始筹备。
不愧是辽国最为精锐的军队,仅仅第二天,皮室军的先锋就已经出城,一天之后,耶律洪基的车驾混迹在皮室军大军之中,浩浩荡荡的朝着易县的方向而去。
在耶律洪基想来,李逵焚烧涿州城,那么战略意图很明显,是针对南下的辽军五万人马。
一旦南下的广顺军被困在了易县,失去了补给的五万大军甚至连一个月都坚持不下去。为什么说是一个月呢?
辽军是骑兵想要彻底困死五万骑兵,哪怕没有粮草,也需要比步兵更长的时间。
毕竟骑兵没吃没喝,还有战马可以当粮食。
但是步兵就难了。
而韩君义的广顺军确实在易县遇到了麻烦。这种麻烦主要是来自于从河北赶来的两支宋军。
尤其是投靠宋国的契丹仁多部落,获得了充足的粮食,更精良的装备和武器,这支在西夏也算得上是精锐的卓罗军主力,在战场上爆发出的实力让辽军苦不堪言。
雄州郊外一战,心生退意的辽军首战不敌,在互有伤亡的情况下,往易县退兵。
而汇合了真定府援军之后,宋军势大,更是在无后顾之忧的情况下,朝着辽军步步紧逼。这将广顺军压缩在更小的区域内。
易县城内。
又一次消耗了不少辽军的刘法,坐在篝火边上烤他湿漉漉的靴子。
一股子刺鼻的酸臭味,让人难以忍受。可即便这样,呼延灼也是忍着跳起来暴打刘法一顿的心思,在刘法对面坐下。
“呼延老弟,快来烤一烤,美的很。”
呼延灼嘴角扯动了几下,还是放弃了烤干他靴子的打算。而是眯着眼对刘法道:“刘将军,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巡城吗?等会儿就去。”
刘法茫然道,又是厮杀一天的日子,此时他饥肠辘辘,感觉自己能吞下一头牛。
呼延灼哪里是问刘法巡城的事,他忍不住低吼道:“刘将军,堤坝是否该挖了?”
“可是大帅没来,决堤之后也困不住辽军?”刘法不无担忧道。
呼延灼只能干瞪眼,刘法这家伙给李逵卖命倒是实在。可问题是,堤坝能无限蓄水吗?肯定不能啊。
随着水位越来越高,垮坝的风险也会一天高过一天。
“万一垮了怎么办?”呼延灼直言道:“水位太高的话,堤坝恐怕也要坚持不住。”
刘法猛拍脑门,懊恼道:“该死,我都忘记了这事。”随后尴尬地讪笑道:“呼延兄弟,这是小弟头一遭独自领兵,少了算计。我立刻让人点火堆,发信号。”
都到了这份上,呼延灼还能说什么?
他除了不理解,自己怎么会屈尊于这等货色之下,心头满是各种不甘。
半夜,辽军兵营里先是战马躁动起来,随后不少帐篷内的辽军随梦里有种泡在水里的梦境,随手往外一摸,湿漉漉的。
很快,随着水位越来越高,辽军的营地开始慌乱起来。
轰轰——
当水流发出低吼般的怒吼,席卷辽军营地之后,广顺军根本就来不及反应,都陷入了泽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