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 入彀

汪通判得到乔府尹的允许后顿觉振奋,他就是要对刘以观的冒犯还以颜色。

次日,他便召集部属,开始研究如何抓捕在清除违建过程中发现的那几个可疑份子。

通过现有的调查,那几个人确实大有可疑,不过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汪通判与樊江、王烨然等一众部下商议后,还是先去大牢把在押的何七七提了出来。

随后他们又找来了一名龙山市的商人。

龙山市上被那个假“会子处”坑了的商人可不只有王家,很多商人误把这处“会子处”当成真的。

假“会子处”卷款逃走以后,他们损失惨重,如今都在鸣冤告状。

汪通判派了两名身手不错、为人机警的捕头,亲自押着何七七,带上那名被骗的商人,埋伏在那些人居住点附近的一处楼阁之上。

在那些人进出门户的时候,由何七七和那個商人进行辨认。

最终,他们确定,隐藏于此的就是龙山假会子处的东家、掌柜和账房等人。

汪通判闻讯大喜,马上决定实施抓捕。

临于该处位于一处瓦子,行人稠密,而且那幢宅子后面就是一条内河,不太容易实施包围。

所以他们研究决定,派人以检查违建清理情况为由,进入这户人家,然后突然动手。

随后,埋伏于外的捕快们再迅速闯进去,以此确保抓捕任务的顺利进行。

商讨出了稳妥方案之后,汪通判正要让樊江带人去执行抓捕计划,签押房的大门就被人一脚踹开了。

东厅的刘以观气势汹汹地闯进北厅,向堂上冷冷一扫,寒声道:“王通判,你逾界了。”

汪紫瑞缓缓站起,怒声道:“刘通判,你这是要干什么?”

刘以观带着东厅的一班人,一步步走进来,冷冷四顾,最后再度看向汪紫瑞,嘲弄地道:“干什么?

缉盗拿贼,乃是本官份内之事。假会子案,更是由本官全权负责。

汪通判,本官正要问,你现在想干什么?”

汪紫瑞道:“刘以观,有话你就直说吧,不要阴阳怪气的。”

刘以观晒然一笑,道:“好,那本官就直言不讳了。

你们,是要去抓捕在龙山市上开设假会子处的那群骗子吧?

汪通判,此案是本官职责之内的事,你汪紫瑞发现了线索,不报与本官知道,却擅自调兵遣将,这是想干什么?”

汪紫瑞怒道:“刘以观,本官的人发现的线索,本官想查个清楚,有什么不对?

伱有本事,自己去查啊。”

刘以观也怒了,沉声道:“汪紫瑞,你是朝廷命官,一府的监州,不要学那泼皮无赖,言语无状!

此案既然是由本官负责,不管是民间有人举告,亦或是府中有吏员执役察觉子,都该报于本官处理。”

汪紫瑞仰天打个哈哈,冷笑道:“汪某派人清除违建,中途有所发现,若是半途换人,那贼人岂不警觉?

有鉴于此,本官才要筹谋对他们的抓捕。

此事,汪某业已禀报了府尹知道,合理合法,你纵然质疑,又能怎样?”

刘以观似笑非笑地道:“又能怎样?我刘某负责的事,容不得他人冒犯。”

他一指何七七,喝道:“这何七七是假会子案的重要嫌犯,未经本官允许,谁允许你把人提出来的?

若是不慎纵走了犯人,你吃罪得起吗?”

刘以观大声道:“来人,把犯人何七七,给我抓回去!”

立时冲出两个东厅的差役,就要上前去拿何七七。

汪紫瑞拍案大怒道:“刘黑鲶,你敢!”

刘以观经营临安府司法系统多少年了,乔贞虽然不动声色地拆了他的台子,也只是拆散了他的力量。

不过他总不能把刘以观的人全部调走,让他成为光杆吧,所以刘以观身边还是有人听用的。

这些人都是他使唤了多少年的人,对他的命令自然奉行不渝。

这些人根本不理会汪紫瑞的咆哮,上前就把何七七抢了过来。

刘以观冷眼看了看那名商人,淡淡地问道:“你是……梁俭?”

那商人没想到刘以观竟然认得他,受宠若惊地道:“正是小民。”

刘以观道:“你受人蒙蔽,被开办假会子处的人骗去了许多钱财,本官受理之后,对此案非常重视。

如今本官正在秘密侦破之中,眼看就要有了眉目,没想到你又跑到汪通判这边报案。

梁俭,你这一案两报,可叫本官为难了啊。

你若信不过本官,那么你这案子,本官也就不必受理了。

待本官将一众骗子缉捕归案,追回的赃款,自然会先尽着向本官报案的人给予返还。

至于你么,就往后放放吧,若是他们挥霍之余,返还他人之后还有余款,本官也是会退给你的……”

梁俭一听就慌了,连忙解释道:“刘监州,您误会了,小民可没有一案两报啊。

是汪通判叫小民过来帮着辨认疑犯的。

小民这桩案子,自始至终,都是在刘监州您那边报的。”

梁俭说着,赶紧跑到刘以观这边,规规矩矩地在何七七身边站好。

“欺人太甚,刘黑鲶,你欺人太甚了,如今是公然骑到我北厅脖子上面拉屎撒尿了么?

来人,把人犯给我抢回来。”

樊举人、王大少等北厅官吏听了,立即一拥而上,双方当场拉扯起来。

可怜那何七七带着枷梏,被他们扯来扯去的,手腕和脖子都蹭破了皮,却还不敢大叫。

刘以观指着王大少喝道:“王烨然,你父与弟,皆涉及重案。

如今你又阻挠本官办案,本官怀疑你与你父你弟是同谋!

来人,把他给我一并拿下!”

马上就有刘以观的几个心腹又向王大少冲去。

汪紫瑞气的浑身发抖,指着刘以观大骂:“刘以观,你这蛆蝇粪秽之辈,不是人的东西,欺我太甚,欺我太甚了!”

他抓起桌上砚台,就往刘以观劈面砸去。

刘以观多年以来都在司法口办差,那也是从基层官吏一步步升上来的。

他的拳脚虽然不甚高明,却也还是有些功夫在身的。

刘以观一挥袖子,就把那砚台卷开了,不料那砚台刚刚还用来写了字,里边仍有墨汁,这一下就溅了他一脸的斑斑点点。

汪紫瑞一看,不禁放声大笑起来。

刘以观双眉一竖,眉宇间煞气一闪,沉声喝道:“岂有此理!”

他拔足就向汪紫瑞冲去。

汪紫瑞见状,急忙抄起一根根毛笔投掷过来。

刘以观不管不顾,直冲过去。

汪紫瑞眼见刘以观冲到近前,转身就搬起椅子,大喊一声,向刘以观砸去。

整个北厅,乱作一团。

何七七与梁市户站在墙角瑟瑟发抖。

“统统住手,统统给我住手!”

乔府尹闻讯赶来,一进北厅签押房,便厉声大喝起来。

刘以观正骑在汪紫瑞身上,挥着拳头,冲着他的臀部和后背,砰砰砰地砸个不休。

刘以观虽然气恼,却还知道避开要害。

他在司法口干久了,如何打人不留痕迹,于他而言已经形成一种本能了。

一见乔贞到了,刘以观便放开汪紫瑞,站了起来。

汪紫瑞官袍凌乱,帽翅也断了一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咬牙切齿地还要冲向刘以观,被眼疾手快的乔老爷一把就给抱住了。

汪紫瑞气的哆嗦,颤声道:“乔府尹,你看到了?他刘以观这是何等的狂妄,你可要为下官作主啊。”

刘以观掸了掸官袍,淡淡地道:“乔府尹,是汪通判先动的手,下官只是自保而已。”

汪紫瑞喝道:“乔府衙,此人真真是个狗彘不如的贼鼠辈!不是他强闯北厅,辱骂下官,下官又岂会动手?”

乔贞还未说话,刘以观便已淡笑道:“乔府尹,是汪通判先动的手,下官只是自保而已!”

“啊啊啊~~”汪紫瑞被他激的发疯,就要扑过去和刘以观拼命。

刘以观好整以暇地道:“乔府尹,你看你看,当着你的面,他还如此凶神恶煞的,究竟是谁有错在先,相信府尹你也心中有数了。”

汪紫瑞一听,差点儿没气撅过去。

乔贞沉下脸色道:“够了,你们统统住口。”

他看看混乱的签押房,喝道:“两位监州留下,其余人等退下!”

何七七和梁俭赶紧第一个退了出去,其他人一见从不发火的乔府尹都发了火,忙也纷纷退了出去。

乔贞弯腰拾起地上摔碎的砚台,捡起两枝毛笔,叹惜道:“多好的一方端砚。

哎呀,这笔还是狼毫的,啧啧啧啧……”

乔贞把碎砚和毛笔搁回案上,看看二人,无奈说道:“两位监州,因为何事发怒,说说吧。”

刘以观就把他为何来到北厅的事情说了一遍,汪紫还在盛怒之中,再说他的事乔府尹也知道,因此就没有说话。

乔贞听罢,便道:“刘监州,汪监州并没有说错,此案,的确是本府交给他办的。”

刘以观脸色一沉,道:“府尹,我临安府三位通判,各有分担。

下官不明白,由下官负责的司法事宜,已经就调整到汪通判那边了?”

乔贞笑容可掬地道:“刘监州此言差矣,本府律法事,当然还是由你负责的。

只是近来府中多事,刘监州负责的事情已经够的了。

而且那经营假会子处的骗子是汪通判这边的人发现的。本府便想,让他替刘监州你分担一些……”

刘以观淡淡地道:“下官自问这些事情还忙得过来,实在不需要有人越俎代庖!”

乔贞脸色难看起来:“刘监州你这是在责怪本府了?”

刘以观道:“下官不敢,在临安府做官,就是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做官。

有点什么风吹草动,皇城司就会报到御前去了,谁敢不尽心竭力?

临安大埠,人口百万,每日不知要发生多少刑、民诉狱,但凡有点不妥当处,被官家闻知,就是天大的罪过。

如果府尹觉得下官不称其职,下官愿意将司法刑狱全部交出来,请府尹另任贤明。

如果府尹还要下官负责司法事,那么,下官希望没有别人掣肘。”

说罢,刘以观把乌纱帽一摘,托在身上,就往乔贞面前一递。

刘以观盯着乔贞道:“乔府尹,您是我临安正印,刘某是您的佐贰官,自该向您负责,也向自己负责。

但……,若是还有别人插手刘某负责的事务,那么下官情愿拱手相让。”

乔贞一向不大管事儿的人,现在居然跳出来了,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

所以,刘以观就是在“逼宫”,他要逼乔贞做出一个选择。

临安是“行在”,任何一点小事一旦发生,都会被人放大。

如果三不五时就会爆出一些治安事件,那乔贞这个府尹也就做到头了。

临安府尹,罕有坐的长久的。

这个位子太容易出彩,也太容易出错。

所以坐这个位子的,不是不等任期满了就高升,就是不等任期满了就滚蛋。

而一个得力的部下,对于府尹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所以,刘以观有恃无恐,就在要将乔贞一军,看他为了自家前程,是继续替汪紫瑞撑腰,还是保住他这个执法的能吏。

门口,东厅北厅的人虽然都退出去了,却没有走远。

也不知道是谁,还贴心地敞开着大门,一群人就挤在门口听着。

签押房内,乔贞的脸色铁青。

刘以观等了片刻,淡淡一笑,道:“看来府尹对下官负责的司法刑狱之事并不满意啊,下官着实惭愧。

那么,下官这就交出一应职司,请府尹另委贤明吧,下官愿意听凭府尹另作差遣。

如果府尹觉得下官不称其职,也可报与吏部,下官绝无怨言。”

刘以观是临安府尹的副职,府尹有权安排他负责的细务,可没有权力免他除的官职。

而且做为通判,之所以又被称为“监州”,就是因为他对知府是有监督权的。

如果他觉得知府做的不对的地方,需要双方联名签署的政令,他就可以拒绝签字。

他拒绝,这道政令便发不出去,因为无效。

他还可以上书朝廷,直接弹劾自己的正印官。

当然,除非矛盾尖锐到了极致,否则不会有哪个佐贰官动用这项权力。

因为这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最后手段。

但,刘以观现在显然是要撂挑子,打算以“同归于尽”相威胁了。

听刘以观这么一说,乔贞终于变了脸色。

他连忙把刘以观的乌纱推回去,强挤出一副笑脸道:“刘监州,你经营临安刑狱多年,说起来,临安府衙里,就连本府也不及你资历老,怎好就这么撂挑子呢?

朝廷器重于你,才把你放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上。

如今官家不在临安,临安府上下官吏,更该齐心协力,经营好此间一切,为官家分忧才是。”

汪紫瑞不敢置信地道:“乔府尹……”

乔贞抱歉地看了他一眼,对刘以观道:“刘监州,本府让汪监州负责抓捕一众嫌犯,实因他们正在负责清理违障,这是最好的掩护,可以不动声息……”

刘以观见他软了,不禁自矜地道:“府尹,下官处理司法刑狱多年,缉匪捕盗,自有手段,可也不是蛮打蛮干之人。”

“嗯……”

乔贞想了想,转向汪紫瑞,一脸歉意地道:“汪监州,司法刑狱,本是刘监州份内之事。

本府要你负责抓捕嫌犯,本意是为刘监州分忧。

不过,刘监州所思所虑,也有他的道理。

如果一桩案子,分由两人经办,彼此沟通不畅,确也容易出问题。

此前安排,都是本府的错,是本府思虑不周,那要不然……,此案还是移交刘监州全权负责?”

汪紫瑞登时气了个倒仰,早听说乔府尹懦弱无能,没想到他怂包到这般程度。

乔贞弱弱地道:“汪监州,你看……”

刘以观淡淡一笑,轻蔑地瞥了汪紫瑞一眼,那讥诮、嘲讽、不屑的眼神儿,让汪紫瑞羞到无地自容。

刘以观道:“乔府尹,既然如此,那下官就当仁不让了。

关于这王烨然……,本来下官这就把他羁押起来待查,也是合情合理的。

不过,下官与汪通判毕竟是同僚,既然有汪通判为他作保,下官也不好太过份。

那么,此人就先交由汪通判管制吧。”

乔贞喜形于色,道:“正该如此,正该如此,大家都在临安府做事,正该齐心协力,一团和气。”

刘以观淡淡一笑,拱手道:“乔府尹,下官公务繁忙,告辞了。”

他不屑地看了一眼汪紫瑞,便拱着手,一步步倒退到签押房门口,把袍袖一拂,转身就走。

门外围观者顿时闪开一条道路。

两旁围观者中,东厅的人一个个趾高气昂,威风不可一世。

北厅的人则是满面羞惭,纷纷低下头去。

刘以观在阶上站定身子,沉声道:“把何七七和梁俭带走,准备拿人!”

东厅的人如雷般轰喏一声,便簇拥着刘以观扬长而去。

乔贞见刘以观走了,便对汪紫瑞赔笑道:“汪通判,本府……”

汪紫瑞忽然双手合什,向着乔贞拜了三拜。

乔贞愕然道:“汪通判,你这是做什么?”

汪紫瑞肃然道:“下官一向敬畏神明,见像必作礼拜,万一真有灵性呢。”

“啊这……”

汪紫瑞道:“下官身体不适,向府尹告假几日,歇养一下身体,还请府尹允准。”

“这个……”

“多谢府尹,下官告退。”

汪紫瑞一拂衣袖,转身便走。

门外留下的都是北厅的人,一见汪紫瑞脸皮子发紫,跟练了“紫霞神功”似的大步而出,众官吏公员不屑地往厅中一瞥,也自纷纷散去。

签押房里,乔贞呆立半晌,往空荡荡的门口看了一眼,忍不住轻声一笑。

他摇了摇头,抚须道:“这个汪通判,倒是一个耿直可爱的人呀。”

……

樊江和王烨然回到了冷冷清清的主事签押房。

因为北厅在东厅面前被压了一头,人人脸上无光。

一众吏员执役便三五成群,聚在一起骂人泄愤,嘲讽泥胎木塑的乔老爷。

这种牢骚,当然不适合在签押房里说,因此房中除了他二人,一时别无他人。

王烨然轻嗤一声,道:“府尹软弱,无人不知,不过,软弱到这个份儿上,倒是少见。”

樊举人轻笑道:“这样不是更好?如此一来,刘以观便越陷越深了。

一旦失败,他就会遭遇众叛亲离的反噬,唯有成功才能证明他的正确。

他如今已是有进无退,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如此这般,他才会乖乖钻进侯爷彀中。” шωш •тт kдn •¢ ○

王烨然冷笑道:“我等着看他刘以观改悔不当初的一天!”

……

御街,蒲桥瓦子,燕子坞。

燕子坞是一家经营补品的店铺,这里面主打补品就是“燕窝。”

作为一家高档补品店,“燕子坞”的生意还是不错的。

这两天有个名叫赵宁儿的富家千金,带着青棠、阿蛮、阿它三个小伙伴来,一气儿就购买了十二盒包装精美、价格昂贵的燕窝,说是要送人及自用。

“燕子坞”后堂里,东家岳藏风、夫人百里冰、掌柜的邹毅,三人据桌而坐。

员外岳藏风年约四旬,容颜清朗。

掌柜的邹毅三旬上下,也是容颜方正。

这员外娘子百里冰却是个明艳照人的年轻女郎,看起来顶多二十三四岁年纪,十分的妩媚。

百里冰吃吃笑道:“咱们还不曾使手段呢,那杨沅就先倒霉了,可好,省得咱们动手了。”

岳藏风叹了口气,道:“夫人,上官交给我们的任务,是让杨沅对大宋心灰意冷,逼他主动返回新金。

现在杨沅眼看就要把命都丢了,有什么好高兴的?”

百里冰俏巧地白了他一眼,道:“这儿又没外人,别管本姑娘叫夫人。你都能当我爹了……”

岳藏风听了顿时老脸一红。

咳!虽然是假扮的夫妻,不过……

就百里冰那俏模样儿,让他心猿意马的,还真想假戏真做起。

可惜一只是稍作试探,就被撅了个没脸,看来希望不大啊。

邹毅蹙眉道:“本来,杨沅可以不死的,大不了发配儋州嘛。

咱们要把人带回新金,也容易的多。

偏是这杨沅作死,他自己就是文官,却硬是改了大宋的制度。

现在一切违法事,尽依《皇宋刑统》,那他还真是死罪了,这不是作茧自缚么?”

百里冰俏盈盈地瞟他一眼,道:“邹大哥,你觉得,杨沅真的制贩假会子了么?”

邹毅道:“那当然不可能,他制贩假会子做什么?

如果说图钱,他对我新金贸易,哪怕大头归了大宋官家的内库,他也可以日进斗金,何况他还有自己的南洋船队。

如果说是帮助金国扰乱大宋,那更加不可能。他图什么?

大宋官家和监国晋王对他信赖有加,我新金太子和诸位公主郡主,还有上官大人对他奉若上宾。

他若图权,哪里不能春风得意,何必冒险替金国做事呢?”

百里冰道:“就冲着他帮助陛下裂土建国,自立为帝,就不可能是金人的奸细。”

岳藏风道:“所以,宋人很显然是冤枉了他。”

百里冰媚笑道:“这不正是宋人最擅长的么?外斗外行,内斗内行,一贯如此。”

邹毅道:“所以,杨沅如今应该对大宋已经非常失望了吧?

我们现在要是能把他救出来,他应该会死心踏地归顺我金了吧?”

百里冰道:“现在害他的,是他的政敌,他对大宋朝廷,仍然抱有幻想。

要等大宋朝廷定了他的罪,他才会真正心死,现在只怕不是时候。”

岳藏风道:“夫……冰姑娘,现在我们都没有好办法把他从宋人的大牢里捞出来,如果坐实了他的罪名,那时我们岂不是更没有机会下手了?”

百里冰道:“那我们也要等,他对大宋的心若是不死,我们纵然把他带回新金又能怎样?

再说,想救人也不是一定就没有办法,哪怕大宋朝廷判他个弃市的斩刑、只要我们能成功劫了法场,我也有办法把人送出去。”

岳藏风眸光一动,忙道:“冰姑娘在大宋这边还有接应的人手?”

百里冰脸色一冷,道:“岳先生,做好自己的事。不该你问的,不要问。”

岳藏风压了压心头的火气,扭过了脸儿去。

他们这一行人,是以百里冰为首的,一切举动,皆由百里冰作主。

百里冰虽然不说,但是显然,她在大宋并不只有他们这个“燕子坞”,这让岳藏风心中有些不太舒服。

百里冰沉吟了片刻,道:“杨沅力主抗金,得罪了绥靖派。

他又力主裁汰冗员,得罪了许多有族人子弟需要照顾的达官贵人。

他力主恢复宋太祖制度,免去对士大夫的优容,得罪的官宦士人更多。

只是他所有的作为,都是对大宋的皇帝有利的。

因此他一日不失势,那些人虽心怀不满,却也不敢有所表露。

可是如果能坐实杨沅之罪,这些人就会跳出来像一群疯狗似的撕咬他。

相信,这也是汤思退等人敢对他下手的底气所在。既然如此……”

百里冰瞟了二人一眼,嫣然道:“你们说,咱们帮他们一把怎么样?”

岳藏风和邹毅面面相觑,邹毅问道:“怎么帮?”

百里冰笑靥如花地道:“自然是帮他们落实杨沅里通外国之罪了。

不过,不是通金,而是通我新金。”

岳藏风沉吟道:“我新金现在依赖宋国处甚多,这样做会不会恶了我们两国的关系?”

百里冰轻轻摇头,莞尔道:“友邦之间也不过是利益关系,你真以为是结义兄弟么?

宋人助我新金,也只是想利用我们来对付金国。

只要金国还是宋国的心腹大患,宋国对我新金的扶持就不会停止。

友好邻邦,难道就不能安排秘谍防范彼此了?

宋金叔侄之辈时,不曾互派过间谍?

金夏一向友好,难道彼此没有刺探?

何曾影响了两国的交情。”

百里冰冷笑道:“你以为宋人就没有在我新金安插秘谍么?

呵,他们甚至扶持乌答有珠珠,在建立一个什么新萨满教。

要不是上官大人暗中观察,觉得此教建立,至少在目前阶段对我新金有益无害,早就出手对付他们了。”

百里冰笑道:“你们就放心吧,宋人发现杨沅已被我新金收买之后,只会判他的死罪,却不会因此对我新金发难。”

邹毅道:“那么,你打算如何着手呢?”

百里冰蛾眉一挑,娇笑道:“这个还不简单?

他汤相公需要一个理由,我们送他一个理由就是了。”

百里冰笑的非常明媚。

一想到杨沅要倒霉,她就开心。

这个杨沅,竟然欺骗她上官弟弟,害他那般伤心。

上官弟弟既然想抓杨沅回去,她会帮上官弟弟达成心愿的。

谁叫上官弟弟那么可怜呢,有个那么极品的姐姐,把上官弟弟当儿子一般掌控。

上官弟弟长到这么大,都没有过什么朋友,难得有杨沅这么个人,是可以让他交心的。

偏偏这混蛋还欺骗上官。

百里冰记得,她和上官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她九岁,上官弟弟只有四岁,生得粉妆玉琢的,好不可爱。

可惜,他那个姐姐太凶了。百里冰只是想带他一起去池塘边玩,就被上官明月板着脸把他教训了一顿,然后扯着眼泪汪汪的他离开了。

现在上官明月那个偏执有病的女人不在了,以后的上官弟弟就由我来保护他、照顾他吧。

我才不要像他姐姐一样,一切都让他按我的心意来。

他喜欢什么,我就帮他拿到什么。

但是,这个杨沅太欺负上官弟弟了,总要让他吃点苦头,再救他回去。

他现在被关在监牢里,日子一定不好过吧?

呵呵,不好过就对了!

谁叫你欺负至情至性、乖巧可爱的上官弟弟的?

百里冰想着,心花怒放。

……

杨沅此时正在临安大狱里散步,陪在他旁边的则是肥玉叶。

两个人都穿着囚服,不过身边并没有人跟随。

这大牢里的通道设计的都很狭窄,每道门户后面都有照壁,使得人经过一道门户时,看不到另一个院落的情况。

狱墙都很高,而且厚达五尺,墙的内部是流沙设计,可以有效防止犯人挖洞逃跑。

通道之上还架着密织的大网,网上挂着一颗颗铃铛,一旦有人触及,就会发出响声。

不过,召集犯人们训话的那个场院倒还宽敞。

杨沅和肥玉叶,就在这个院落里散步,聊天。

西墙根下,有一座小小的狱神庙。

中间是狱神,面色慈祥,左右两个小鬼,凶神恶煞。

狱神庙的左下方墙根处有一个封闭的小洞,俗称“老虎屁股”。

一时犯人死了,是不能从大门抬出去的,那时就要打开这个小洞,从这里把尸体拖出去。

狱神庙的右侧则是一口井,井口封着一块大青石,取水口只有碗大的一个孔,脑袋都伸不进去,以防囚犯投井自尽。

肥玉叶伴着杨沅,停在了狱神庙前。

肥玉叶穿着寻常衣服时,娉娉婷婷的,显得修长挺拔。

可是穿上这肥腿肥腰的囚衣,也就只有胸部显得壮观了,整个人一下子娇小了起来。

她在牢里倒是没吃什么苦头,一日三餐很是精美,起居作息也有规律,还不用操心那么多的事情,气色看着倒是比平时更好了。

肥玉叶道:“侯爷,他们既然想置你于死地,可是这么久都不提审你,是不是有些蹊跷?”

杨沅笑道:“不奇怪,毕竟他们一开始查这假会子时,没想过会和我扯上关系。

现在突然找到了关联,他们需要好好想一想,要不要把我拴进去,如何把我拴进去。

如果太早提审我,他们担心我把‘走私财货’的事情说清楚了,却和制贩假会子案无关。

那样,他们就失去了一个重要的机会。”

肥玉叶柳眉轻轻一挑,疑惑地道:“‘走私财货’这罪名还不够么?非要办你一个‘里通外国’不成?”

杨沅微笑道:“换一个人,这罪名就够了。可是放在我身上,他们担心不够。

我毕竟是为大宋立过大功的,而内子又是官家的义妹,他们担心官家会对我实行特赦。”

皇帝是有法外施恩之权的,也就是赦免权。

赦免权主要分为四种,大赦、特赦、曲赦、赦徒。

大赦天下就是我们大家耳熟能详的那种赦免。

特赦就是针对特定之人所犯的特定之罪实行的赦免,正适合杨沅。

曲赦和特赦区别不大,不过特赦基本用于特定之人,曲赦用于特定地区。

至于赦徒,则是专指赦免犯人的徒刑,对犯人已经判了某种徒刑进行减等或赦免。

杨沅如果只是经济犯罪,难说官家会不会特赦了他。

可要是叛国,呵呵……

肥玉叶瞟了杨沅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想不到侯爷你这般招人恨。”

杨沅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阻人前途者,尤甚。

我虽不曾与人结怨,可我的仇人,却是不知凡几呀。”

肥玉叶听着,总有一种他在炫耀的感觉。

仇人多,有什么好炫耀的?

想想那些处心积虑要搞死杨沅的人,所图不过是自己群体的利益,肥玉叶不禁感慨道:

“这些士大夫,整日里圣人经典,道德文章,没想到心中竟是这般龌龊。”

杨沅笑道:“为了达到一个更大的目的,利用一个契机大作文章,也没甚么。我不也在利用此事作题外文章么?

否则,一个大宗‘财货不明’的事情,我三言两语也就解释清楚了,怎会在这里修身养性?”

肥玉叶深深地看了杨沅一眼,道:“和你作对,还真是可怕。”

说完她又嫣然一笑,道:“幸好,你我不是对手。”

自以为是杨沅对手的刘以观,此刻已经调集了一班精兵强将,往假会子处那班人的藏身之所,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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