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阳光透过薄雾照耀着至尊天,照耀着回龙谷,照耀着谷中新生的碧绿草芽和躺卧其中的三个血肉模糊的伤员身上,当暖暖的阳光在伤口上流连之时,干涸的血痂和淤青的肿块便痒痒的,慢慢地生长着愈合着。
智多星和卷毛狗守在三个伤号身边,履行着忠实宠物应尽的职责。三位伤号双眼微咪,脸浮笑容,很惬意地享受着春日的安抚,身上的伤势似乎没有带来半点痛苦的感受。事实上,三位伤号确实没感受到很大的痛苦。
再过一个月,三位伤号在回龙谷滞留的时间就会满五十年,五十年来,三人每隔十天都要经历一次遍体鳞伤,伤口痛疼和愈合的滋味悄然间成了一种习惯,让人忍不住有了享受的感觉。
当然,三人不仅享受着痛疼,还享受着一次次脱胎换骨的变化。每一次打击过后,在龙息的滋润下,新生成的躯干就更有力、更结实,五十年下来,三人的筋骨血肉不知更新了多少次,现在的身躯不知比当初强悍了多少倍。正是有这样的感悟,李宾鹤走了、林容走了、三位妖祖走了、新来的九位妖祖也走了六位、昆仑神界三宫十二房新来的如端木广、闻便捷、秦可昙等八位神尊也走了,三人却一直赖在回龙谷迟迟没进入阴阳界。
五十年三人的收获非常多,绝不仅仅是身躯强悍了无数倍。
在林容的指导下,关小山和赤灵心顺利进阶到神尊,神种茁壮成长,已经和神识结成一体,再没有丝毫区分。李青早就进阶到了神君等级,只是她五行属性不全,进阶神尊的希望比较渺茫。
神丹变化很大,真气丹的变化更是突飞猛进。此时三人的真气丹完全和神丹相仿,就像气海穴又生出了一个神丹,不仅能很好地沟通灵气世界,即便用封灵术封住神窍,也能依靠真气丹御使灵气飞翔,从这一点来说,三人在修体之道上也达到了至尊级。
另外必须一提的是,穿花绕树第五关也终于圆满了,只要关小山愿意,行走之际就如步步生莲,诸般阵法轻易踩踏而出,悄无声息,不知不觉,让对手防不胜防。虽然这属于技的范畴,却是一种很实用、很厉害的技,火龙王就因此吃了不少苦头。
总的来说,这五十年就是一个去芜存菁,不断升华淬炼的过程,三人前二三十年匆匆累积的各种修为神通不仅因此有了量的突破,还从粗糙混沌变得精纯澄澈了,发生了质的改变。
真切感受到身体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关小山满意之余渐渐生出进入阴阳界的心思。不过,进入阴阳界之前,三人还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等待新的生灵日到来,各自降服一头幼龙,从而以神龙骑士的身份进入阴阳界。其实,凭借智多星据有亲和力的意识流,三人很顺应就能劝降三头幼龙,关小山却没这样做,他不敢随意暴露智多星的天赋技能。
从若虚那儿听说了阴阳界的存在以后,关小山隐隐猜到,他真正的身份很可能是仙神阳界的“卧底”,封印提示他进入昆仑神界修习神术、进阶至尊,最终的目的其实是为了进入魔神阴界,这也是他天赋异禀、修炼突飞猛进以至于比赤灵心还要快许多的根本原因,因为他有“卧底仙神”厚实的基础。果真如此的话,作为同伙的智多星、金钟罩行事就需要低调,小心注意不要露出破绽;所以,他没敢让智多星接触神龙一族,准备等生灵日之时,凭借实力降服幼龙。
三人并排躺在山坡上,眯眼享受着春日照耀下肌肉愈合带来的麻麻痒痒的滋味,智多星、卷毛狗像两蹲守宅的凶兽石雕静静地在一旁守护,三人两兽和四周的奇峰碧草共同构成了一副安静的画卷,仿佛千万年都不会变化一般。
只是现实并非如此,安静的画面很快被打断,并排躺着的伤号和两蹲守宅石雕突然间一起转头,向东北方看去。
东北方有一丝灵气波动,虽然很微弱,却逃不过三位至尊级修士的感应,也逃不过进阶成凶君的卷毛狗以及等级和凶尊相仿的智多星的耳目。
在三人两兽的注视下,东北方空中的薄雾渐渐分开,露出一个飒然飞行的潇洒黑影。黑影还是一个小点的时候,关小山便对二女嘀咕道:“竟然是好仁师兄,看来我们呆在这里的时间确实太长了,连他都进阶到神尊了。”
好仁还是当初的老模样,胖乎乎的脸上尽是乐呵呵的笑容,肥肉堆叠的肚腹挥洒自如,很有几分潇洒。只是看到关小山一行后,胖乎乎的脸上多了些惊奇。
此时是午后时分,淬炼身体的幼龙已经结束撒欢回龙潭去了,回龙谷里寂静寥廓;关小山一行特别显眼,距离老远好仁就注意到了,然后一边急急飞来,一边惊咦连声地问道:“咦?咦!这不是关小山吗?你怎么在这!”
关小山缓缓站起身,从容一揖,招呼道:“好仁道友,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否?”顿了一顿,又道:“怎么——好仁道友认为我不该在此出现么?”
好仁很快恢复了从容,一边呵呵笑着和关小山揖手见礼,一边说道:“小山有所不知四十年前,我在昆仑城担任临尘阁大长老的时候有关你的消息听得可真够多,有人说你在蓬莱州海岛上隐居,有人说你在四大恶地闭关修炼,还有人说你探查灵界边沿去了。。。。。。哦,对了,小山——四小福地已经合成一家,现今叫做金水联盟,似乎非常的兴旺。金水联盟的行商还说,是你一手促成的金水联盟。有没有这回事?”
“五十年前,我在四小福地合并为金水联盟之时确实起了少许作用。。。。。。”
关小山适意一笑,隐然明白有关自己去向的传言是水花子有意传播的,水华子能够做到这种程度,说明她在金水联盟的地位非常稳固,好仁的消息让他彻底放心了,于是也不隐瞒,娓娓说道:“。。。。。。至于以后,就没我什么事了。这五十年,我一直呆在昆仑山至尊天,没离开过半步,所有的传言尽皆是虚无的谣言。”
“你在至尊天呆了五十年?!”
好仁闻言双眼一亮,显然只对至尊天感兴趣,对四小福地的传言没多大兴趣,当下凑过来问道:“那你应该见到端木广、闻便捷等诸位神尊了,他们在哪?”
关小山微笑颌首,指着北边龙潭的方向回道:“我不仅见过端木广、闻便捷他们,还见过李宾鹤、林容两位神尊呢。不过,他们都到阴阳界去了。诺!你看那边——瑶池之下有个龙潭,经过龙潭就能进入阴阳界了。”
“是吗!”
好仁脸上浮彩,眼中放光,转身迈步就想到龙潭去。只是步子刚刚跨出,他又意识到不对,转过来好奇地问道:“小山,阴阳界就是新世界么?你怎么没过去?”
关小山点头应道:“不错,新世界就是阴阳界。我不过去是因为神通不够精妙,龙潭之中居住有近百头成年龙,需要凭借神通闯过去才行。”
听到这话,急不可耐的好仁收回步子,呵呵笑道:“小山,你的神通我是知道的,六十年前就比我强得多,你若不能过去,我肯定闯不过去。是不是?”
关小山摇摇头。“这可不一定。闯龙潭需要机缘运气,我闯不过去是运气不好,好仁道友未必和我一样。”
好仁却从这话中听出闯龙潭颇有玄妙,当下按耐住性子,伸手邀请关小山在山坡上就坐,诚心请教道:“小山,你和出岫刚一进入昆仑神界,我们就认识了,可谓是有缘人。看在这点缘分上,你能不能给我仔细说说闯龙潭和阴阳界之类的事?”
“当然可以,即使我不说,火龙王也会告诉你的。。。。。。”
关小山没有丝毫拒绝的意思,当下依照好仁所请坐下来,将阴阳界和闯龙潭之事一一详尽告知,末了说道:“好仁道友,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你若想知道更多,只有闯过龙潭、进入阴阳界才行。”
关小山介绍罢,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好仁乍闻异事,原本急着想去龙潭入口处溜达一圈观望风色,却又怕惊扰了神龙一族休息,就没敢动身,随意找些话题和关小山聊起来。
两人说得正入巷,李青走了过来,偎在关小山身边插口问道:“好仁神尊,云小姐——云出岫现在还好吗?”
“出岫?”
好仁愕然一愣,窘迫地看了一眼关小山。他认为和关小山闲聊时云出岫应该是个禁忌的话题,所以一直注意着没有提,没想到李青会直言不讳地问出来。
“没事的,好仁神尊尽说无妨。小山哥哥其实也想知道。”
李青却似看出好仁的为难,温言解劝着。
关小山斜睨一眼,半真半假道:“青妹,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怎敢肯定我想知道?”
李青抿嘴一笑,道:“小山哥哥,你就别装无辜了。若虚转运使说从苍莽谷进入阴阳界方便,你却偏偏要来昆仑州,还不是存了万一的念想,指望能凑巧看上云小姐一眼?在至尊天,你一呆就是五十年,还不是指望能遇上云小姐?还有,你对昆仑神界来的修士倾心结纳,毫无半点往日芥蒂;还不是想从别人口中听得云小姐一星半点消息?可惜,诸位神尊偏偏视之为禁忌,没人好意思先提及云小姐,让你的期望尽皆落空。嘻嘻——我在一旁看着着急,所以,替你问出来算了。”
“呵呵——青妹,你这脑袋里想得不是修炼进阶,成天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可没你这么多心思。”
关小山有些心虚,讪笑两声试图糊弄过去。李青却没有罢休的意思,幽幽叹道:“小山哥哥,你若挂念云小姐直管尽情挂念,无妨的——这么多年过来,我已经想明白了,我们不是普通人,不能向往朝夕相伴、相濡以沫、老时相互搀扶遥看夕阳的生活。我们是万年存在的修士,需要修炼,需要突破,生命历程充满了新鲜刺激,新的境界、新的层次应接不暇,这个时候若还存有普通人的念想,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所以,小山哥哥你是否挂念云出岫小姐,我不会在意,我只在意云小姐是能让我们走的更远或是让我们止步不前。小山哥哥,你明白吗?”
关小山听出李青渴望进入阴阳界的意思,这倒和他的想法暗合,便点头说道:“我明白。其实我也有离开的打算,之所以还没有离开,为的是等生灵日到来后降服幼龙,倒不是因为出岫——出岫对我来说是一件未了的心事,一直搁在那儿,让人不时想起,偶尔也会为此做些傻事,譬如不从苍莽州离开,非要来昆仑不可。却绝不会耽搁我们的行程。青妹,你明白吗?”
李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隐藏的心事既然被揭穿了,关小山干脆坦然起来,直接向好仁问道:“好仁道友,出岫现在是什么情况?”
“出岫么。。。。。。算是很不错吧。”
好仁踌躇着缓缓说道:“十五年前,出岫就顺利进阶成了神君。眼下是离火宫中公认的神君级高手,进阶神尊只在时间早晚,没人对此有半点怀疑。她还住在苦修屋,四绝阵已经清除了,她住在那儿宛如苦修屋这个名字一样,既不参与离火宫的管理传授事务,也没有重新找双修伴侣,甚至没有续聘护身神将,独自一人默默苦修,修为倒是突飞猛进,只是。。。。。。十分的清苦。”
“深谷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遥想在苦修屋潜心修炼的云出岫,关小山脑中蓦然闪过这首诗,他原本想了解对方的近况以便安心,谁知等好仁说罢,他反而感到些微酸楚,心头越发不安起来。尽管如此,他却不能放下自己的脚步回头转身。
云出岫的话题让气氛莫名沉重起来,众人再没有聊兴,随即散开,或思谋心事或用心修炼去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在附近盘坐修炼的一夜的好仁早早过来找关小山,请他陪自己一道去龙潭探个究竟。关小山没有推辞,很爽快地答应下来,随后歪脖子瘸腿地领着好仁来到龙潭洞口。
神龙一族对灵气敏感的很,好仁昨天飞进回龙谷时就被探知到了,是以早有准备,两人刚到龙潭外,洞内就密密匝匝探出二十来个硕大脑袋,灯泡巨眼灿灿发光,渴慕之极地瞪着好仁,恨不能一口吞了似的。将初临其境的好仁吓得脸色煞白,浑没有半点平日的嬉笑模样。
关小山对此习以为常,没有半点在意,从容地打量了一阵,突然奇道:“咦!火龙王呢?别告诉我——它还不能起身哦!你们看我——虽然行走不便,终究还是起身了不是?”
关小山的对手一直是火龙王,最初二十年,他是挨打被教训的一方,不过,到第二十年的时候,无论受多少打击,他终于能捱到龙潭出口,也就是有资格进入阴阳界了。他却没有走,留下来继续纠缠。
中间二十年,关小山不再以离开为目标,也不甘于挨打,开始和火龙王对战厮拼,结果大部分是火龙王得意洋洋胜出、他被当作破布袋甩出龙潭,只是到最后几年,火龙王开始付出代价,每次对战下来,不是掉两块鳞甲、就是有几处划痕,多少要留下点伤势。
最后十年,形势渐渐好转,从二八开到三七开,再到四六开、对半开,关小山终于能和火龙王对攻硬撼了,特别是这段时间,火龙王全力一赴也未必能稳占上风。
三天前的一战最为惨烈,双方势均力敌,各施绝技狠命地打击对手,直到都筋疲力竭才罢手。关小山自己很不好受,却还知道火龙王也不好受。此时没见到火龙王的踪影,就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以为对方比自己还惨,至今躺着不能起身呢。
“哼——关小山,你敢小觑吾!吾昨天晚上就能起身了,只是不想和儿郎们挤,所以站在后面。”
似乎不想让关小山得意,旋即,火龙王威严的声音就从密密的龙头后传了出来,声音不仅威严,还有许多的不屑。
关小山听了却噗哧一笑,乐呵呵地说道:“呵呵——火龙王,只怕你不是不愿和儿郎们挤,而是怕挤痛了身上的伤势吧。”
火龙王一滞,没想到对方如此奸诈,从自己随口一句话中就推断出这许多,偏生自己伤势未愈,此时真没那个本事挤出去证明青白,于是,只得懊恼地闷哼一声,含糊叱道:“胡说。。。。。。”
关小山不为已甚,岔开话题说道:“火龙王,昆仑神界好仁神尊到了至尊天,他需要闯过龙潭进入阴阳界,你是不是应该接待一下?我已经将规则告诉给好仁神尊了,不过,由你确认一下会更好。”
火龙王却不现身,只在洞内喝道:“既然你已经代为转告,吾便毋须多说了了。好仁神尊,你若想进入阴阳界,便挑选一头神龙做对手吧,不管是闯过去、捱过去,只要过了龙潭就算数。”
火龙王后半句话却是对好仁说的。
听关小山和火龙王有说有笑、不分尊卑地聊了一阵,好仁渐渐去除紧张,恢复了原有的轻松。闻言便呵呵笑道:“如此甚好,我便挑选。。。。。。”说话间,他随手指了一头神龙,道:“这头神龙为对手吧。”
被选中的神龙桀桀一笑,一边连声说“有请有请。。。。。。”一边缩进龙潭,为好仁腾出进入的缝隙。
好仁从容地向关小山点点头,然后飞身入内。关小山在心里默默计数,当数到三时,洞内果然传来好仁哭爹喊娘的惨号声。他噗哧一笑,重新开始计数,默默计算初次被临幸的好仁能坚持多久。
惨呼声甫一响起,没了指望的神龙呼啦一下撤进洞内,追撵着看好戏去了,拥挤的洞口内外一下变得清静了。关小山随即发现,一头鼻青脸肿、鳞甲斑驳零落模样凄惨的老龙正趴在洞内打量自己,便不由一笑,道:“火龙王,你看我作甚?我怎样,你也怎样,你想笑我只怕不行。”
“嗯~~~~吾没有笑你。”
火龙王似乎颇为感概,语声沉沉地说道:“关小山,你们三个很不错,特别是你,已经将灵界的修炼之道修到了极致。以吾观察,你们虽然还没进入阴阳界,实力却比阴阳界一般修士高不少,赤灵心、李青的实力应该都接近于“阴士”这一等级,你则远超过“阴士”开始向“魔将”这一等级攀升了。只是,如果赖在回龙谷,你永远都不可能达到魔将的高度,要想更进一步,你们必须进入阴阳界,修习阴阳气;否则,只能到此为止。”
“阴阳气?我见若虚转运使用过,非常玄妙,与五行灵气截然不同。。。。。。”
关小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笑道:“谢谢火龙王关心。我已经有了去意,只是在等待生灵日那一天到来,降服三头幼龙做为神宠后,我们立时离开。”
“哈哈哈——原来这样!”
火龙王龙须飘拂,哈哈大笑道:“吾神龙一族生性高傲,那是对普通修士而言。因为神龙一族自小就有“阴兵”的实力,成年后更能达到“阴士”的实力,所以不甘被庸碌之阴兵驱使驾驭;但若遇上出类拔萃之士,却心甘情愿为之驱策,希翼流芳千古。关小山,汝有所不知,我族孩儿私下里早就有意追随汝等左右,只要愿意,汝等可随时挑选族中孩儿,勿须等到生灵日。”
“啊!!!竟有此事——”
关小山大喜,刚才他被火龙王提及的“阴阳气”吸引,一心想尽早进入阴阳界,此时再听火龙王如此说,当下再也按耐不住性子,急匆匆道:“多谢火龙王看重,多谢神龙一族看重。火龙王稍等,我这就去喊赤灵心和李青,稍后我们挑选三头幼龙以为神宠,便即进入阴阳界。”
说着,也顾不得计算好仁神尊还能坚持多久,便慌慌离开龙潭,去找赤灵心、李青以及智多星、卷毛狗准备上路。
在这五十年间,三人都多次成功闯过龙潭,用不着再闯,所以,有伤在身也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