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元帅怀疑你了?”张元清语气有些诧异。
要知道,星辰之主并非堕落者,光明罗盘争夺战之前,他甚至都没和自由盟约的魔种接头,也就是说,不管是内在还是外在,他都是没问题的。
平白无故的,老元帅怎么会怀疑星辰之主是堕落者?
星辰之主语调平淡,语速缓慢,有种茶话会般的不疾不徐:“有一定阅历和经验的灵境行者都知道太阴克制星辰,但很少有人会意识到,斥候的‘洞察术’也克制星辰。“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世上没人能在元帅面前说谎!”
“过去的一甲子,我在灵境中闭关,深居简出,一方面是故意藏拙,另一方面就是尽可能的避免与老元帅接触。太阴能屏蔽观星术的推演,而‘洞察术’能看穿我的布置和棋路。
“但有时候,刻意的避让本身就意味着心虚,何况,我的一部分布局,哪怕再隐秘,仍然被他瞧出端倪。”
张元清问道:“比如呢?”
星辰之主抬眸看他,意味深长道:“比如你正在追查的,霍正魁遇刺事件的背后主谋。”
张元清顿时眯起眼,换成以前,他会醍醐灌顶满脸震惊,说:好你个老登,原来幕后凶手竟是你,难怪我一直没找出来。
但现在,他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恍然,谈不上多震惊多意外。
“暗杀霍正魁,是为了阻扰第二大区成立官方组织,避免出现第二个教廷?”张元清问道。
星辰之主轻轻点头:
“第一大区的政治生态、人文背景,注定了他们无法成为第二个教廷,他们甚至因为‘不自由’自发组织势力,联合自由盟约推翻了古老的教廷。
“但第二大区不同,大一统是每个灵境行者根深蒂固的思想,分裂才是十恶不赦。如果放任霍正魁与当局政府谈判,官方组织会提前五十年成立。如今,最强大的守序组织,就不是天罚,而是第二大区了。
“邪恶阵营苦心孤诣毁灭教廷的战果,将付之一炬。”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主动成立官方组织?”张元清不解。
星辰之主再次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同舟会尝试过的,但没能成功,遭遇了大部分成员的反对。现在回想起来,失败是必然的。”
他叹息道:“那个年代,我们经历了列强的践踏,岛国的侵略,徘徊在亡国灭种的边缘,每个人都恨透了列强,对西方的统治极为敏感。想在那个时候成立由西方势力主导的官方组织,是逆大势的行为,逆大势者,必败!”
“所以你在那个时候开始,已经成为了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堕落者?”
“准确的说,正是那个时间段,我接触到了阴性神灵的污染。我在一个主宰境的S级副本中,遭遇了烛龙的注视,身体和灵魂不可避免的遭受污染,离开副本后,我难以自控,杀死了曾经并肩作战的同伴,酿成了同舟会分部团灭的惨案。”
星辰之主以平静的语调,揭开了这段过往。
张元清威严的脸庞终于露出惊色,长叹一声:“原来是你!”
原来山河永存梦境里那个恐怖的身影是你!
说实话,这确实出乎他的预料,因为梦境里的那个人,明显受到了污染,精神状态不正常,而星辰之主没有受到污染。
因此,张元清从未把两者结合起来。
星辰之主没有回应他,继续说道:
“那只是主宰级的副本,污染程度不算严重,而且星辰的特点是睿智坚定的心灵,轻度污染不足以让我心智扭曲。
“屠村之后,我的心智就初步恢复了,后来,随着我的等级提升,掌控星辰本源后,我彻底祛除了污染,但污染的本质其实是阴性神灵在传播自己的理念,这些东西,知道了就是知道了,是无法根除的。”
星辰本源能祛除污染,太阴却不行,这都是命!张元清内心感慨。
太阴本就是宇宙的阴性一面,理论上来说,与阴性神灵是同源。
星辰之主把话题拉了回来:“元帅一直在暗中调查霍正魁遇刺案,以及同舟会分部覆灭的真相。虽然他没有确凿的证据,但以那位的洞察力,其实已经怀疑我了。“
“于是,他利用我喜欢生育子嗣,把灵钧生母安排在了我身边。一个圣者境的女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背后的人。”
“作为我身边最亲近的人,有时候,只要传达出一些细节,就足以让老元帅明白很多事情。”
所以灵钧生母必须死……张元清不解道:
“以你的推演能力,应该知道灵钧生母嫁入太一门的目的,元帅肯定也知道你知道,大家心照不宣,你杀她,就是默认自己有问题了!”
星辰之主微微一笑,“她是死于副本,见证者不少,老元帅没有证据证明灵钧生母是我杀的,就像他没办法证明覆灭同舟会分部、刺杀霍正魁的人是我。而同为半神,没有证据,他扳不倒我,连他都一直没想明白我是如何主导了灵钧生母的死。
“当然,此事之后,我与他算是正式决裂,成了心照不宣的敌人,所以,他必须死!”
张元清一下子想明白很多事,“所以元帅当初才没有和你,和四位盟主联手,而是选择了被他看重的几位后起之秀,也就是逍遥四杰。唉,想杀老元帅,半神级的混战确实是最适合的场所。”
说到这里,他心里一动:“光明罗盘争夺战,你是故意放水,让逍遥组织得到核心碎片,使得元帅和虚空被集火围攻。”
星辰之主淡淡道:“可惜,虚空的底牌超出我的预计,他一人压制了三位半神,最终我没能得到光明罗盘的核心碎片。”
说完,他勾了勾手指,只见张元清头顶,不受控制的浮出金色日轮,日轮中,一只金乌被拉扯着,缓慢脱离。
张元清心里一沉,不知不觉,他困在紫薇六煞阵中,已经接近一个小时。
而不管是舅舅,还是风雷双神,亦或者谢家老祖,都没能破阵。
他只能无奈放弃拖延时间的打算,快速取出功德榜。
功德榜上,“觉醒者”的ID浮现,继而被金光磨灭,星辰之主的额头,突然蒙上一层晦暗的乌光。
印堂发黑!
他这次遭受的报应是福运被削弱,接下来将厄运连连。
张元清化身一道金光,撞向星辰之主,右腿“啪”的抽出,如同世上最可怕的鞭子,抽裂了空间。
他要趁星辰之主霉运缠身,贴身近战,重创对手。
盘坐于“泥潭”的星辰之主,不慌不忙的从物品栏中,抓出一面泛着金属光泽的盾牌。
“砰!”
张元清一鞭腿抽碎盾牌。
星辰之主借着巨大的冲击力,朝后飞退,这个过程中,粉碎的盾牌碎片如同被磁铁吸引的铁块,瞬间飞回,重新凝聚。
这是由息壤打造的盾牌。
星辰之主盾牌一抬,挡下张元清的衔接而来的肘击。
“砰!”
肘击再次打碎盾牌,息壤碎片化作最锋利的弹片,噗噗连声,嵌入星辰之主血肉中。
厄运降临了。
抓住机会,张元清手肘膝拳并用,将太阳之主的恐怖怪力,一股脑的倾泻在星辰之主身上。
后者半边头颅碎裂,胸腔凹陷,仍不疾不徐的张开双臂,一双双虚幻粗壮的手臂从他后背、肋下生长出来,蛛腿般合拢,形成防护。
他从紫薇六煞阵中,借来了蛊惑之妖的力量。
“砰砰砰……”
张元清一拳重过一拳,冲击波让整片空间如同布帛般抖动,脚底的“淤泥”掀起波澜,头顶的星光剧烈晃动。
纵使不施展日之神力,太阳之主的肉身依旧傲视半神。
任何道具的破坏力,都比不上他的拳头。
星辰之主八臂合拢,连连后退,突然,他脚下一滑,似是被巨大的冲击波震了一个踉跄,当即摔倒在地。
霉运再次生效。
张元清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就要给老银币来一套正义的铁拳,然而,摔倒中的星辰之主,手中凝聚一把虚幻的酒神权杖。
“笃!”
权杖敲击地面,摔倒的规则被扭曲成了闪现。
他在数百米外出现,噗通倒地,避开了太阳之主的铁拳。
接着,星辰之主散去权杖,双手一划拉,在身前拉开一张法桌,他熟练的操作起来。
想通过祈福抵消霉运?张元清眉头一挑,深吸一口气,咆哮道:“灵拓!”
法桌前的星辰之主陡然僵住,头顶的黑色圆月内部,传出激烈的精神波动。
即将湮灭的残灵,仿佛得到了养分,苏醒了。
在和星辰之主唠嗑的时间里,张元清不是什么都没做,他一直在沟通灵拓的残灵,榨取般的激发他的愤怒、怨恨和不甘。
亡灵的力量来源于精神,而精神的本质是情绪,怨念越强,亡灵越凶。
……
擎羊阵。
恐惧天王看向降临副本的傅青阳,神色有些错愕,但很快勾起嘴角,啧啧道:“没想到那位管理员,还能腾出手把你拉入副本。”
傅青阳脸色冷峻,不予理会,出于斥候的习惯,冷静的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荒芜的副本,就像大西北的戈壁一样荒芜,天空中挂着一轮黝黑的星体,空气中充斥着让人汗毛倒竖的寒意。
似乎有一把看不见的神剑,无时无刻散发着剑意,同时,那轮黝黑的星体,散发出的邪异癫狂的气息,就连傅青阳这样的高位格斥候,血液也悄然沸腾了些许,只想不顾一切的战斗,直到生命的尽头。
“一段时间没见,升级挺快。”恐惧天王就像见了老朋友,闲聊般的语气说:
“以你的位格,与我交手等于送死,应该还有同伴!”
似乎为了回应他,又一道人影凭空出现在傅青阳几米外。
恐惧天王和傅青阳同时侧头。
前者愣了一下,脸色陡沉:“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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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额头缠着运动头带,身高颀长,五官俊朗,一副阳光健身型男的形象。
赫然是魔眼天王。
恐惧天王直勾勾的盯了他几秒,呵一声:
“我自认说服你了,以你对清洗世界的执念,元始天尊就算说破嘴皮子,也不可能让你回头才对。
“魔眼,你想清楚了?”
魔眼天王既然出现在这里,说明他心里依旧还有太阳之主,最终选择和自由阵营决裂,否则,那位管理员不会把他送进来。
傅青阳同样有些诧异。
魔眼天王指着自己的胸口,咧嘴笑道:
“我问过它了,到底想要什么?它回答我:清洗世界!”
恐惧天王耸耸肩:“所以,毁灭世界有什么问题?最彻底的清洗,就是毁灭!”
“曾经,我也认为最好的清洗是毁灭,但你离开后,我一直在想,毁灭世界就能清洗掉人性的恶了?”魔眼天王摇头:
“答案是不能,离开这颗星球,只不过是从一个粪坑跳到了另一个粪坑,本质上没有区别。恐惧,你知道的,我出生在孤儿院,是爸爸妈妈收养了我,他们给了我爱和温暖,当我失去他们时,产生了强烈的,毁灭世界的念头。
“但其实,这种恨意,源自对爱和亲情的留恋,源自对人性和社会的恨铁不成钢。我想要的,从来都是清洗世界,而不是毁灭。”
“我对人性……还怀着期待!”魔眼天王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信仰,用无比坚定的语气说道:
“我爱这个世界!”
……
因为和太阴初步融合,星辰之主和太阴之主相当于共用一体,灵拓残灵爆发后,本能的与星辰之主争夺起身体主导权。
以灵拓目前的状态,不可能是星辰之主的对手,但张元清要的就是牵制。
趁着星辰之主身体僵住之际,张元清闪现于他身后,右腿抽出残影。
“啪!”
鞭腿抽碎了星辰之主的头颅,让骨块和脑部组织溅射。
在霉运的加持下,攻击出奇的顺利。
星辰之主的身躯猛地钻入泥浆中,溅射出去的脑部组织同样如此。
他就像一条臭泥鳅,藏进了自己熟悉的环境里,躲避天敌的追捕,而这个选择,同样是灵拓的意志。
求生的本能让残灵在遭遇危险时,和星辰之主达成一致。
于此同时,泥潭中钻出一道道怨灵,每个怨灵身前都有一张法桌。
张元清顾不得干扰怨灵,双眼射出两道金光,在泥潭中找到了星辰之主,他的头部已经愈合。
张元清右手探入泥潭,抓向星辰之主,岂料对方的身体忽然崩溃成清澈的水流。
是水鬼职业的道具!
另一边,受星辰之主操纵的怨灵顺利完成祈福,化解了他眉心缭绕不散的霉运。
星辰之主这才凝聚实体,敢从泥潭中钻出,凝聚八臂,头顶黑月,一边防御元始天尊的攻击,一边利用道具纠缠。
如同戏耍耗子的猫,游刃有余,绝不死斗。
张元清一阵疾攻后,忽觉一股强烈的疲惫涌来,脑后的日轮中,那只将出未出的金乌,终于被扯了出来。
它周身裹着一团星光,投入了旋转的星光中,如同随着漩涡转动的纸船。
金乌奋力振翅,试图挣扎,却怎么都逃离不了漩涡的拉扯。
张元清与金乌之间的联系并未断开,但也收不回来,他看向星辰之主,叹道:
“你赢了!”
星辰之主见他停手,淡淡道:“你还没输,可以继续战斗,我会奉陪到底。”
“那样只会输的更快!”张元清说。
……
地空阵。
映入夏侯傲天眼中的,是鹅毛般纷飞的暴雪,天空暗沉,积雪淹没了膝盖,寒流扑在身上,宛如刀割。
以他八级主宰的位格,竟狠狠打了个冷战。
“好冷啊……”他听见不远处有人颤抖着说话。
循声看去,一个穿着黑色貂皮大衣的青年,双手抱胸,瑟瑟发抖。
正是教廷六代单传的骑士翟菜。
夏侯傲天惊愕道:“你这倒霉蛋怎么也进来了?就你那点水平,进来不是送死吗。”
翟菜同样无比惊讶,闻言,扯了扯嘴角,道:“有个更菜的陪我一起死,那我就心理平衡了。”
说话间,鹅毛般的雪花和冰渣子,在寒流的席卷中,一巴掌一巴掌的拍在两人脸上,明明都冻得脸色狰狞了,夏侯傲天偏冷笑道:
“看你冻的像条狗。”
翟菜呵呵一声:“冷吗,一点都不冷,凉快的很!”
夏侯傲天:“我也不冷!”
刚说完,戒指里传来秦代方士的骂娘声:“为何不把我摘下来,汝彼母之寻亡乎?汝彼母之寻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