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恍惚中似听到他们说了些什么,她听得不真,一大落话她只听清三个字:“于先生”――
他们称“于谦”伯伯为先生,他们认得于谦伯伯--
对了,他们一定是相识的,遥想当年救回他时,于伯就曾说过这么一句话:“丫头厉害,搭救了一非常之人……”肋
那时伯伯身居两省巡府,可是出了名的清官,而大朗哥哥是官府捉拿的刺客,一官一贼本应势若水火,可于伯伯并没有将“刺客”绳之以法,反纵容她救他,还意味深长的指着昏迷的少年信誓旦旦的断语:连他都出动了,近日京城必有大事发生!
说话的口风分明像是旧识,为此父亲也曾再三追问他是何方神圣,伯伯就是笑而避答。
思及这些,她心中若有所动,脱口而问:“大朗哥哥可是当年擅以追捕江洋大盗为生的太行三郎?”
太行三郎,又名神猎三郎,十年之前名震太行,以官府赏银两奔走江湖,邪魔歪道闻之丧胆,傲据一方,据说只要他锁定的擒拿目标绝无漏网。
此人好周旋于刀峰浪尖,终年以命相博,无姓自称阿郎,故又被世人称为拼命三郎。
于伯虽没道破大朗的身份,可若是将是后来发生的事拼凑在一起,大朗之迷昭然若揭。镬
联想当年,距大朗不辞而别不足一月,正是九月初九,黄道吉日,宜婚宜嫁,有一人就于此日奉旨婚娶顾命大臣礼部侍郎杨士奇的孙女。
贵族连姻本是稀松平常,奇就奇在杨府千金嫁过门并非做正室,而是屈居侧室。正室之位空设十年,待皇家清莞公主成年方正式举行大婚……
是怎样的人受得如此天眷恩宠呢?
那时虽然年幼,但其人大名早已如雷贯耳,名躁乾坤,童叟尽闻,父亲对之也是推崇备至。
据说此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古晓今,文韬武略无所不精,世人称之为天朝第一公子。
此人十五岁摘得文武状元,十六岁博名商海,十七岁破得奇案,十八岁于太行折三狼,于天阙受赐婚,公主年幼,太后荣恩作主择其最看重的顾命大臣杨士奇之得意爱孙为侧夫人……
就是这般风光荣耀于一身的角儿偏偏选在自己的婚礼上,抛开满堂宾客,无视花轿之上倾国倾城的佳丽,重伤百余精武之将,满含冷笑,蓝衫素袍飘然而去,将皇家的恩威、家族的的颜面荣辱以及世俗的眼光尽踏足下,从此消失于茫茫人海,以超群的智慧叫世人记住其名字的他,更以无限的狂焰不驯惊骇天下……
思潮滚滚,心湖拽翻……
是啊,她怎么忘了于伯与传说的中那个“他”可是君子之交啊。
君子之交可淡若水,可深似海。
如果大朗就是太行三狼,于伯的反常便有理可寻;但要是大朗真是太行三狼,那么重仁不就成了……
想到此,不觉背脊节节生凉,惊骇之色夺目而出,急急催道:“说话呀,为什么不说话??”
阿行阿意面面相觑,谁也没接话。
不回答便是最好的回答,她心中又是一惊,原来真是如此――
哈,真是没想到原来遁迹于江湖的太行三郎不只是一个,而是一母同胞的三兄弟,难怪见过其面的世人对之的评价众说纷云,有人道其功夫绝世,有人赞其足智善言,更有人叹其身如轻燕心细若尘。
“我们不想多说什么,到火候时,爷自会一五一十的和你说明白的……”
好一个阿行,即有所默认,又轻轻松松将责任一推了之。
“这么说,重仁真的是……”
惊喘的低呼换来的是两兄弟会心的微笑,他们再也没吱声。
揣测之辞皆成事实,心头的震撼何以言表――
可能吗?
可能吗?
可能吗?
她又惊疑又迷惘的望向天际幻变的七色云彩,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是呀,传说中的“他”是说书人口中的传奇,是人们津津乐道的佳话,是无所不能的神人,她能将自己的枕身人想像成这样一个人物吗?
忽就想了那日被掳时,那冷面女子的说辞,她说重仁性子无所顾忌,在得知爷过世之后,便如脱僵的野马,再不服管束!
莲婶又说婆婆到死,其身份都不曾让夫家认可,待到重仁十八岁才将亡人合葬,这与当初的传言相合。
盛传当年中原首富宇文家的大公子宇文遥爱上一个妖魅的江湖女子,不惜为她悔婚侯门,背离家族。
传说那女子艳丽清娆,直媚得宇文遥宁可浪迹天涯甘为亡命之徒,也不愿在家风风光光的做一个名声赫赫的公子。
宇文家追逐其十年,才将其逮回府上,而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宇文家突然惊现一个骇世奇才,据说那孩子才智武功绝世无双,若干年之后,果然就名动了天下!
然而,就是这奇才十八岁时,宇文家盛传出宇文遥早年已故而密不发丧的诡事,更闹出了一桩掘亡骨以合墓的贤孝奇谈。
也正是这年,这狂傲不羁的奇才弃婚而去,招来满天之下一片惊嘘骇叹……
在莲婶跟她说起有关重仁父母合坟的事时,她就已有所心疑,只觉这事听着耳熟,一时之间根本没往那处想,其实种种迹象已经表明重仁便是传说中的那个人物,可她从来不曾把两者联系到一起去!
“怎么这么不小心……”
温和淡淡的声音就在意乱失魂的时候临头落下。
她收回乱七八糟的思绪,瞧着身背竹篓的他如魅影般飘至她面前,瞧着阿行阿意恭敬的回避,瞧着他轻轻的查看她的伤势,然后剑眉高蹙……
“可能伤到筋骨,得回家清洗医治才成……唉,这个丫头,我才离开一会,怎就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
淡泊的眼流泻几丝不舍,几丝疼惜,眼前的他只是一个怜爱妻子的寻常男子,或许优秀,或许有些神密莫测,但绝没有那万丈光芒,她心思单纯,何曾会将他和传说中的“他”联系在一起!又怎敢把两个不同世界的人牵扯在一起!
“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很疼?”
唇齿间止不住的轻颤令终他误解了,他关切的轻揽香肩安抚:“忍着点,一会儿就到家……”
说着弯身就要拦腰抱她。
她忘了疼,靠上他的肩膀,恣意享受着属于他的眷眷的温存,然后仰首深望进那一双闪着黑芒的温柔眸子,挣扎沸腾的心情莫名的归于平静。
“宇文棠风,想不到你是宇文棠风……”
柔柔地轻哝化作一记强烈的咏叹于瞬间钻进他的眼。
他惊到了,讶异的抬头,然后清逸的脸孔缓缓的、明净的抹出一朵淡笑,道:“宇文棠风?呵,好些年没人这么叫我了!”
他不曾否认.
即便要否认,也绝不会在她面前否认!
是的,他便是曾经的宇文棠风,传说中的那个神乎其神的少年!
可,那只是传说!
他从来不是神邸,他只是一个可怜的落魄山人!
望着那历历晴川,往事如过眼云烟,在跟前浮绕着,淡淡一笑罢,他回头睇满眼笑得惊异而温柔的依灵,感慨这丫头的心思到底是敏锐的,终究叫她亲手觅出了他的过去,粗指轻轻刮刮她的鼻,轻轻一声唏嘘,然后字字有力的咬出一句,道:“不错,曾经呵,我做了八年的宇文棠风。那八年似乎就如天上的云彩一般耀眼夺目,可那耀眼只是一具光鲜的外壳,不是我自己!依灵,记住了,你嫁的男人是方重仁,而不是那个可笑可悲的宇文棠风!那些过往与你无关,与我也不再相干,都过去了……”
上部完!
柔情似水女儿意,朗朗心胸丈夫心。脉脉温柔里,订衷曲,盼白首!
重仁与依灵美好的订情,完成了阿晨我上半部小说,可算功德圆满。
但,接下去,会有一个很大很大的转折,下半部的第一章四个小节便是一个急转弯,这个转折可能会叫人感觉极不痛快,就像一根刺卡在肉里般会生出一些不舒服,如果实在觉得难受,就扔蛋吧!我的构思已是这样,现在改也来不及了!
如果不觉得难受,勾不出亲们的眼泪,那肯定是阿晨我写的不到位,我会反省!好好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