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招募撸狮少年,其实并没费太多唇舌,也意想不到的顺利完成,今次碰到杨大春,却不太一样,陈沐心中也是寻思良久。
他反复回想,终于是抓住了一个细节之处,或许能够成为他的突破口。
心中主意已定,陈沐便朝杨大春告辞说:“既是这样,那就不打扰杨老板了。”
杨大春巴不得陈沐赶紧走,自是欢喜。
陈沐走到三位洋夫人前头来,朝三人道:“今天比较匆忙,没能与夫人闲谈,抱歉了,下次伊莎贝拉小姐举行宴会,或许咱们还能见面呢。”
三人被杨大春豢养于此,如笼中之鸟一般,自是渴望西洋圈子的社交生活,当下便激动起来。
“陈先生一定记得邀请我们哦!”
三人顿时被陈沐吸引了过去,主动伸出手来。
吻手礼在已婚妇人群体之中已经是很常见的礼仪,但这是在西方,在清国这种行为是得不到认可的!
陈沐虽然明知道会惹得杨大春不快,却权当无知,轻轻抓住大夫人的手,便吻在了手背上。
陈沐的动作体贴且有绅士风度,很是得体,可在杨大春眼里却充满了猥琐!
他虽然是个绸缎庄老板,但骨子里是文人,否则介绍自己名字之时,也不会引用那么生僻的句子!
见得此状,他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不过为了打发陈沐离开,他也就只好忍了下来。
陈沐用余光瞥了一眼,将杨大春的神情变化都看在眼里,心说自己寻找的突破口该是成了的!
如此一想,又故作无事,给二夫人也行了吻手礼,杨大春埋着头,已经看不清表情变化,但能明显看到他的身子在颤抖!
“好!趁热打铁!”陈沐心头激动,又要去吻三夫人,然而就在此时,杨大春终于是忍不住了!
“给老子住手!”杨大春口中大骂,身形却快如魅影,眨眼间已经闪到了陈沐的身旁!
他的眼眸凶光毕露,仿佛换了个人一般,从唯唯诺诺的胆小鬼,变成了阴狠毒辣的杀人魔!
他的杀气实在太盛,以致于大黄猫都后退,躲到了庭院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陈沐本想激怒杨大春,看看他的真性情,顺便试探他的功夫底子,可如今却是懊悔不已!
因为杨大春的速度实在太快,陈沐此时还抓着三夫人的纤纤玉手,杨大春已经抽出了腰间匕首,刺向了陈沐的后腰,那是肾脏所在,角度刁钻,又快又准又狠,这杨大春不动手则已,一动手就要杀人啊!
陈沐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本只是想激怒他,谁能想到杨大春一出手就要杀人!
他发动的袭击实在太过突然,连三位夫人都没有察觉过来,三夫人还沉浸在一脸的喜悦当中。
眼看着匕首要刺中陈沐,陈沐也是脸色煞白,就仿佛小孩玩闹不小心打开了猛虎笼子一般!
而正当此时,撸狮少年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陈沐身旁,竟是直接伸手,死死抓住了匕首的锋刃!
鲜血顿时汩汩流了下来!
“杨大哥!”
书冬一声呵斥,如闷雷一般炸响,杨大春也是陡然从梦境之中惊醒了一般,颤抖着双手,仿佛对眼前场面很是难以置信。
“我……我不是……我不是有意的……”
他的脸上满是懊悔,也是发自肺腑,作不得伪,不断后退,口中喃喃道:“这是血……这是血!”
他似乎对鲜血有着极大的恐惧,竟是瘫坐于地,仿佛受惊的羊羔一般,哪里还有适才那股子阴狠毒辣!
陈沐也是吃惊不小,一来是因为他的突然袭杀,二来则是因为他截然不同的两种表现。
普鲁士敦曾经与陈沐说起过,人的脑子是很奇特的,充满了奥秘,直到如今,再高明的医生,也无法搞懂脑子的原理。
有些人因为脑壳生了病,会展现出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格,叫做双重人格,难道说杨大春得了这样的怪病?
眼下陈沐也没心思分析这些,因为撸狮少年还握着那柄锋锐的匕首,鲜血还在流淌!
三位洋夫人后知后觉,见得此状,也是惊呼起来。
她们毕竟比其他奴婢要胆大一些,一路航海而来,想来也是见惯凶险的,当即便扶起自家丈夫,三夫人将自己的丝巾递了过来。
丝巾这种东西虽然名贵,但吸水性并不好,哪里能用来包扎,陈沐当即私下一段袖子,给书冬包扎了起来。
陈沐此时也终于明白蔡班主早先所言,这撸狮少年果真是什么都不怕,仿佛不知疼痛一般,眉头都不皱一下。
也亏得他与杨大春打架打了十几年,深知杨大春的脾性,否则今日陈沐怕是要挨这一刀子了。
一个什么都不怕,一个什么都怕,但两个都是脑子有问题,陈沐想起这些,也是摇头苦笑。
此时杨大春也冷静下来,走到前头来,仍旧忍不住颤抖:“陈少,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的语气充满了真诚的歉意,而且很是羞愧,脸上还带着浓重的自卑表情,或许连他自己也都清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只是无法控制罢了。
陈沐难免想起普鲁士敦对这种疾病的描述,想了想,朝杨大春问道。
“杨大哥,你是不是时常发噩梦,醒来之时却又不知身处何方,更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情?有时候……有时候甚至做一些并非你本意的事?”
杨大春顿时愕然:“你……你怎么知道!”
他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来,显然该是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做了让自己懊恼一世的事情了。
陈沐一脸严肃地朝他说道:“杨大哥,这是病,得治。”
杨大春一声叹息:“我又岂是不知?郎中都说这是癔症,吃了好些年的药,只是将身子给损了,半点作用也无,我也是断了这个念想……”
陈沐也是摇头:“杨大哥,这念头是万万断不得的,需知这病症只会越发严重,届时怕是要伤了枕边之人,却又毫无知觉……”
陈沐说到此处,又看了看杨大春,但见得他下意识将眸光转向了三位洋夫人,想来这种情况应该是曾经发生过的了。
陈沐也不再顾忌,坦承道:“其实我早看出杨大哥有些不太一样,适才与夫人们行洋人的礼节,也只是试探,如今是知道了,杨大哥是真心疼爱这三位夫人,若果真做出些什么事情来,亲手伤害了夫人们,杨大哥这一世又如何心安?”
这番话是正正戳中了杨大春的心事,他也是痛哭流涕道:“我也不想这样的,只是毫无办法罢了……”
说到此时,三个洋夫人也难受起来,抱着杨大春,一个个痛哭起来。
大夫人到底是有见识的,朝陈沐道:“早先我们姐妹也带着丈夫到领事医院去看过,只是……只是医生们说要在头上打一颗钉子……又说要开颅,切掉病变部分的脑子……”
二夫人也在一旁补充道:“他们还说,要将丈夫永远关起来,否则他会伤害别人……”
陈沐自是听普鲁士敦说过的,这个什么精神病的治疗手段极其有限,要么给病人吃鸦片,让他们陷入昏迷,要么就是切掉部分脑子,或者将病人关起来一辈子。
不过普鲁士敦很反对这种不人道的治疗方法,一直在研究新的治疗法子,当初也是想着利用中药来尝试,所以才四处拜访中医名家。
陈沐后来问起,他才将因果都告诉了陈沐,陈沐也才对这个病征有所了解。
陈沐陷入沉思,大夫人却是眼前一亮,朝陈沐问道:“陈先生,你只是观察便能看出丈夫的病,你一定有办法治疗他,对不对?对不对!”
听得大夫人这么一说,二夫人三夫人也都围了过来,扯着陈沐便恳求道:“陈,你救救他,救救我们的丈夫!”
陈沐也不太确定普鲁士敦到底能不能治好杨大春,但若说眼下有人能治他,必然只有普鲁士敦了。
想了想,陈沐终究是开口道:“我确实认识一个人,想来你们也听说过,那便是普鲁士敦老神甫,他是领事医院的顾问,是个医学专家……”
三位夫人听得普鲁士敦的名字,眼眸顿时亮起来,升涌无限希望,高兴地叫了起来。
“太好了,杨有救了!普鲁士敦神甫是最好的医生,对,他一定能治好杨的!”
听得众人这么一说,杨大春也是激动起来,朝陈沐道:“那什么铺路死蹲果真能能救我一命?”
陈沐也是苦笑:“是普鲁士敦。”
杨大春也是尴尬:“是是是,你想怎么蹲就怎么蹲,是不是真能治好我的癔症?”
陈沐也不好打包票,只是谨慎地回答:“我也说不上来,但如果这世间还有人能治好你,那必然只有他了。”
杨大春顿时欢喜起来:“那劳烦陈少带我去见见他,帮我说说好话,多少钱我都愿意出的!”
陈沐也是故作为难:“想必三位夫人也该知道,普鲁士敦身为整个大东方的枢机,位高权重,可不是谁都请得动的……”
三位洋夫人能嫁给杨大春这样的绸缎商人,身份地位也不会太高,普鲁士敦这样的人物,在她们眼中简直就是一座高山,自是明白陈沐的意思。
“是,杨,神甫是个很重要的人,领事阁下都不能对他下命令,听说海军上将弗朗索瓦想做他的教子,神甫都不愿意收。”
这一句就暴露出了洋夫人的见识,她虽然听说过这些事,但也只是寻常事情,弗朗索瓦只不过是尉官,但她却说是海军上将,可见她并没能够参与到洋人的上层圈子了。
“那可怎么办……”夫妻四人又陷入了失落当中,可很快,他们的眸光就集中到了陈沐的身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