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望着她,看着她瘦削而有些瑟瑟发抖的身子,觉得好笑:“起来。”
福娴轻轻站起,扬袖一阵茶花香,温雅沉静。蝴蝶从她额上离开,明净得像琥珀般的双眸低垂,敛眉恭敬。
“做什么呢?”皇上看着她嫩草刚出头的模样,觉得好笑,问道。
“嫔……嫔妾斗胆。”福娴又匆匆俯下身子,伸出长藕一般的胳膊,羊脂玉手上捧着的,是一枚明黄色的五福如意结,末梢的水晶风铃和玉镜翡翠散发着温和的光晕,如意结上镶嵌着小而圆润的南珠,冰蚕一样的丝线柔软而细腻,仿佛西域进贡的丝绸一样,“嫔妾知道不久之后就是皇上的万寿节了,嫔妾卑微,若是些金银珠宝器玉奇珍,自是比不上后宫各位高贵的娘娘的;而且……嫔妾想着,不如自己动手给您制作一份礼物,以表嫔妾的心意……”她清澈的眸对上他沉静的脸,耳边淡淡幽音,“愿您‘岁岁常相安,年年永如意’。”
他的眼眸顿然收缩,心底支离破碎的回忆反射出刺眼的光——
同样的时节,凤凰木如火如荼地盛开,她坐在秋千之上,看着他的面孔,眼神温柔沉静,樱唇微微颤动。他听不见她说了什么,只依稀记得她从白枝玉金腰带上,解下一枚如意结,黄金和翡翠碰撞在一起的声音像极了她如芙蓉泣露的语气:
“……皇子,愿你年年常相安,岁岁永如意。”
“你这句话是从哪儿得来的?”他紧盯着福娴的眼,空气中弥漫着危险的气息。福娴的瞳孔如涟漪般,敛眉,满是江南女子的柔情,“嫔妾……嫔妾知罪。嫔妾一介女子,怎敢跟皇上说上这些话……是嫔妾冒犯……”
他看着她白莲般不堪一击的模样,闭眼,“起来吧,是朕多心了。朕,收下了。”
她一愣,迟疑地看着他,嘴角的笑容像昙花般盛开:“多谢皇上。”
看她渐渐离去,他的心里不知怎么,生出一股莫名的感觉来。
很像,很像她。
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隐藏在桥水亭巨大假山之后的另一个她,微微一笑。穿桃色衣裙的侍女问:“主子真是独具慧眼。只不过您为何如此相信那博尔济吉特氏?万一她冒犯了皇上……”
“本宫看着的人不会错。如今富察荣华和倾昭仪的盛宠,连锦淑妃都要盖过了,现下再来一个,想必锦淑妃不就就会爆发了吧?等会儿陪着本宫去看看姝昭容。”
“是。只是今晚定是博尔济吉特氏侍寝了,娘娘可要送什么汤药过去?”
“送就不必了,旁敲侧击地告诉她一下就好,让她有个觉悟。”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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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呢?”
听着外面的声音,福娴不禁皱了皱眉头,“春兰,做什么呢?”
“也、也没什么。小主快些去睡吧。”春兰耷拉着脑袋,两只手紧握在一起,像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说。”
春兰咬紧嘴唇,忿忿不平道:“奴婢今日就想着,皇上收下了那个如意结,今晚就肯定会召幸小主侍寝的,没想到一打听,皇上今晚翻得还是倾昭仪的牌子,都已经到了流云宫的大门口了。奴婢怎么就没看出来倾昭仪的好处了,这都大半个月了,皇上去倾昭仪那儿也不知多久了。倾昭仪的肚子还不是半点儿动静都没有……”
“住嘴。谁让你咒倾姐姐的。”福娴佯怒道。
“是,奴婢知错了。”春兰道。
========坤宁宫======
“娘娘,皇上今晚翻得是倾昭仪的牌子。”
“哦?”皇后抬头,“今日中午皇上不是受了博尔济吉特美人的如意结么?”
镶秋摇了摇头:“不知。但是皇上此时此刻已经在流云宫歇下了。从薛公公那儿探的口风,明日中午皇上似乎打算去博尔济吉特美人那儿用膳,只是还未宣布下去罢了。如今满宫里都在笑博尔济吉特美人,中午才得了垂青,这会子倒是轮着别人侍寝。”
皇后道:“她自有她的造化。既然皇上对她垂青,她要是会把握机会,自然是会有恩宠的。你且去跟她提点着,顺便把本宫新得的梅花蝴蝶钗给她,然后再送一对紫晶玉镯子给倾昭仪,一对琉璃玉耳环给姝昭容。跟她们说夜色晚了就不用来谢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