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助白夜恢复人类的自我”,或许是楚歌接得最心甘情愿的一个任务,哪怕没有贡献点,他都愿意竭尽所能去圆满完成。
当天晚上,特调局第七处的穆处长,亦送来了白夜的全套资料。
楚歌发现,这位王牌移魂者,原来和乌鸦部队的指挥官乌正霆中校一样,是一个命运多舛的男人。
事实上,像这种出生和成长在灾厄纪元里的中年男人,多多少少都会遭遇一些不幸,残酷的命运往往在他们的灵魂深处留下丑陋的烙印,令他们的性格,存在或轻或重的畸形。
乌正霆中校童年时曾经遭遇鼠疫,在黑色狂潮中痛失双亲。
白夜遭受的折磨,没有鼠疫这么迅猛而残暴,却是另一种更加长期、缓慢的折磨,号称“绿潮”。
所谓绿潮,就是一座城镇里的植物忽然疯狂生长,各种藤蔓如同蟒蛇般缠绕高楼大厦,花草树木瞬间扩散成原始丛林,异常凶猛的野生动物们大举入侵,将城镇中所有的现代化设施统统毁掉。
在没有外力援助的情况下,城镇中的居民很难依靠自身力量,在原始丛林里重新发展现代化的文明。
他们往往不得不退化到刀耕火种甚至茹毛饮血的原始状态,依靠并不锋利的刀剑和强烈的求生欲,化身猎人,在残酷的大自然中挣扎求存。
现在,灵气复苏已经成为一门显学,生态学家和植物学家们自然研究出来,所谓“绿潮”,便是地底灵脉崛起,灵气大量泄漏,引发植物细胞畸变,造成的植物疯狂生长现象。
打一个不太恰当的比方,强烈的灵气刺激有可能令原本生长速度相当缓慢的植物细胞,变成……类似“癌细胞”的东西,一夜之间,丫丫叉叉的根系和枝桠,竟然能增殖百倍,这就是铺天盖地的“绿潮”。
而在当时,人们对于灵气复苏的认识不深,面对一夜之间,天翻地覆的恐怖丛林,很难不把它当成世界末日的表现。
白夜就出生在一处被绿潮吞噬的小镇中。
某种意义上说,他的童年,和亚马逊雨林中的原始部落少年,并没有太大差异。
他是天生的猎手,猎杀和反猎杀的技巧,统统蕴藏在他的血液中,而他也在不断增殖,变幻莫测的丛林中,学会了融入自然,和花草树木、豺狼虎豹、蛇虫鼠蚁打交道的本领。
幸运的是,他生长的小镇,终究不是位于亚马逊丛林深处的原始部落。
随着地底灵脉的枯竭,失去灵气刺激,缠绕小镇的藤蔓、花草和树木纷纷枯萎,“绿潮”渐渐退去,他们重归文明的怀抱。
不幸的是,他的父母和小镇里的很多居民,早已习惯在丛林中狩猎的生活,甚至对外界进入小镇,引领他们重新回到文明的人们充满了敌意,最终,不知因为无法适应文明的生活,还是和外界人爆发了激烈的冲突,白夜的父母郁郁而终。
至于白夜,却是被一间特殊的“天才学校”接纳。
彼时,地球联盟尚未成立,灵气复苏的真相亦没有浮出水面,但伴随着灵气喷涌,各路身怀绝技的超能力者已经粉墨登场,他们在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同时,亦成为各方势力研究和培养的对象。
所谓“天才学校”,便是针对青少年超能力者的秘密研究机构,白夜在那里学习了关于现代文明的一切,也渐渐显露出移魂者的天赋。
当时,人们对于移魂术的研究还处在十分初级的阶段,甚至没有成体系的“移魂”概念,为了最大程度激活移魂者的潜能,举目无亲的白夜,在这所“天才学校”里吃了不少苦头,说不定像是国师在天人实验室里一样,曾经接受过生不如死的折磨,甚至被硬生生揪着他的神魂,强行灌到各种动物的躯壳里面过。
幸好,这样的煎熬没有持续太久,地球联盟就解放了“天才学校”的所在地,随着灾厄纪元结束,涅槃纪元开始,地球上的一切又被重新纳入正轨,即便丛林法则和血腥折磨仍然存在,也不可能明目张胆摆到台面上,白夜也从这所残酷的“天才学校”,转入了官方创办,更加正规和安全的“移魂者学校”,在那里大放异彩,屡立战功,直到今天,他潜入灵山市的地底,迷失在黑暗世界里,真的变成了一头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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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资料里显示,白夜曾经有过一段婚姻,还有一个十五岁的儿子。
不过,早在十年前他就离了婚,儿子一直跟随母亲生活,跟他的关系并不十分融洽的样子,一年到头都难得来看他一次。
楚歌向穆处长刨根问底,追寻白夜婚姻失败的原因——倘若和前妻不是势同水火的话,其实老婆孩子来看看他,说不定倒能刺激他重新做人的决心。
穆处长却是一路转到了病房的最外面,掏出一颗烟,深深吸了一口,这才深沉道:“干我们这行,经常要把意识转移到蛇虫鼠蚁、猪狗牛羊的身体里,动不动就要遭受离魂症的困扰,很少有女人能受得了。
“白夜是我们中的佼佼者,每天二十四小时,大概十二小时都会浸没在各种动物的身体里,还有十二小时就是聚精会神研究各种动物的结构,有时候,工作太投入,明明回归了真正的身体,还以为自己是猪狗牛羊,豺狼虎豹,甚至大象、鲸鱼什么的,大半夜在床上发疯,你叫他老婆睡在旁边,应该怎么想?”
楚歌想了想。
好吧,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迷迷糊糊睡到大半夜,忽然听到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扭头一看,自家老公从神态到动作,全都变成了一头不带毛的大老鼠,的确挺毛骨悚然的。
这种情况下提离婚,实在怪不得任何人。
“要我说,像我们这种人,压根儿就不应该结婚,要么干脆就找圈里人,要得离魂症,大家一起得,一起变成人形老鼠,谁也别嫌弃谁。”
穆处长苦笑道,“白夜的情况,我们也和他的前妻沟通过,前妻还算有情有义,提出如果对治疗有帮助的话,她愿意赶过来照顾白夜一段时间,但最好别太久,毕竟她现在也有了新的家庭。
“至于儿子,就算了,白夜的前妻不愿意让孩子看到爸爸现在这副样子——毕竟,这副人形老鼠的模样,对孩子的刺激实在太大了,保不准要留下心理阴影的。”
楚歌想想也是。
如果他也变成白夜这副模样,如果他也有一个刚满十五岁,还在青春逆反期的孩子,他也不愿意让亲儿子见到自己满脑袋新鲜伤疤,骨瘦如柴,还悉悉索索好似老鼠的模样。
“我再确认一下。”
楚歌沉吟片刻,晃着手里的资料,道,“这上面对于白夜父母的死因,包括白夜少年时代在那所残酷的‘天才学校’里激活超能力的事情,都语焉不详,我能不能理解成,白夜的父母死得非常凄惨,而他自己在‘天才学校’里的过往,也痛苦无比,不堪回忆?”
“在这方面,我们掌握的并不比你多多少,毕竟那都是地球联盟成立之前的事情了。”
穆处长道,“我只能说,白夜内心深处,的确郁结着一块心病,即便最好的朋友都休想从他心底里撬出半个字,不,我甚至怀疑他有没有‘最好的朋友’。
“怎么说呢,别人都是将‘移魂’当成一件工作或者一种能力,只有白夜,我认为他是把‘移魂’当成一种逃避的手段甚至是生活方式,他给人的感觉是,每天都要精疲力竭才能维持人类形态,总是戴着一副勉强敷衍的假面具,只有钻进野兽的躯壳,去鹰击长空,鱼翔浅底,那才是真正的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