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腰悬崖边,立着一小亭,小亭黑顶白柱,和山腰中的小镇一个颜色。它和许多建筑一样悬着空,四处透风。可深秋时节的风太凉,没了夏日的半点惬意。穿着一身青衫劲装,夏萧站在胡不归身后,脸上有些欣喜。
自从入了学院,师父还从未给自己和舒霜带过话。正因为如此,这次带话才显得重要而令人期待。胡不归面朝群山,心头似被一块石头压住,支吾半天也喘不过气来。
“副院长和教 皇大人将离开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师父要去哪?”
战争刚走,人类和荒兽的合约还未签署成功,作为站在人类这座山峰顶端的人,师父和副院长一离开,便代表混乱。可能让两人一同离开才能解决的事,该是多么沉重和巨大?
夏萧唯一能想到的,是南海外的黑烟。他曾在小西楼老妪的带领下站在一个海崖,看远方遥远的海天。可他这次猜错了,师父离开,是为了一个比黑烟还大的存在。
“大荒世界的意识泥塑为人,开始在偌大的世界游走。副院长和教 皇要找的,便是它!”
这个它,或许用他和她来替换更为贴切,毕竟现在的大荒意识已有人形。可整个世界化作了一个人,无论怎么想也奇怪了些。夏萧想象力向来丰富,可依旧无法猜想出对方的面貌,一个世界化作的人,该是几张嘴,几个鼻子,几对眼睛?人脸多眼多鼻都会奇怪,可不多也奇怪,毕竟它是整个大荒,怎么也该特殊些。
特殊的存在凤毛麟角,要么受人敬仰,要么受人嫌弃。这大荒化作的存在,无论如何奇怪都是前者,只是这等事太过玄奥。一直被比喻成母亲的大荒,这次可能成了父亲,当然,母亲的可能性也大。自它化作人形,世间能感应到的只有副院长和教皇,但他们都没见过它!
“副院长和教 皇将投身于天下,所有元气都将收敛于体内,以此勉强踏入与世界并肩的神行之道。可教 皇大人不在,你的安危便没了保障。”
回想以往,师父已不是一次两次救自己于危难间。龙岗、去荣城的路上、万灵城。师父虽说永远都远在千里,可始终以一口浊清气保护自己。不过夏萧已今非昔比,现在也该离开雄鹰的翅膀。
“因为副院长不在,我必须一直留在学院,山腰的笛木利和大师姐更得寸步不离。所以我把你叫来,商量一下接下来的任务问题。”
“前辈,我了解您的意思,也多谢您的好意,可我不想提前住进山腰。在舒霜上来前,我们会待在山麓,如果有合适的任务,我们还是会接。”
胡不归知道夏萧有自己的坚持,可还是不放心,外界的蠢蠢欲动表现在极为阴暗处。稍不留神,夏萧这苗子,就会被锋利的指甲掐断。即便现在,他都算不上一棵树,只是一株小小的幼苗。
“好好想想。”
夏萧不是冲动之人,再怎么想也是这答案。他不可能完全不接任务,也不可能始终待在学院,象牙塔温暖,可害人不浅。
“只有在生死边缘才能成长的更快,师父不在,我更得成长。”
等师父能依靠自己的那一天,夏萧就算成功了,可这路,遥远的像从地上走到天上。一个刚上山的人,却想上天,怎么也荒谬了些。
胡不归劝不动夏萧,最后所幸不劝。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他也算对夏萧有了点小小的了解。这家伙倔的像块石砖,一旦有了起初的念头,便不会被带偏。
“师父已经出发了?”
“暂时没有,等学院寒冬飞雪,他便和副院长一起走。”
群山无色,离那寒冬飞雪也不远了。夏萧在山麓等,每日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看窗外有没有雪花。每天睡觉,也站在窗前,仔细看一番才睡。
夏日距离冬日不算特别远,毕竟只隔了一段渐凉的日子,可寒冬无比漫长,因为万物都将沉睡。这段时间里,少数人还保持着清醒,比如那些等雪的人。吃饭睡觉,接任务修行,所有时候,等雪的人都在等。
从起初等到现在已有一月,这天早晨,学院终于有了雪。孤天浓云下,白雪飘飘,四处都换上银装,似给执着夏萧的奖励。他等雪,老天便下了一场雪,大到很快覆盖山林,只剩山路在其中保持着原本的模样。
学院四季如春,这场大雪也会很快消失,它的存在只是一种标志的象征,但这等美景谁都不愿错过。披上一件薄裘衣,拿上一把大红伞,夏萧和舒霜站在广场看雪。于众人的唏嘘惊叹中,两人只是静立,看着漫天雪花不断飘下,凄凉而萧瑟。
立了许久,舒霜靠在夏萧怀中,柔声说:
“师父出发了。”
大荒不止七大国,不止五大势力,它还有南部广袤的荒兽尾角,有北部无边无垠的冰原。除此之外,无数岛屿如繁星点缀这世界,令其不止一片大陆那么简单。可在这等巨大的世界寻找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这件事做起来有些傻,可很多事都是傻过来的。
撑着大伞,夏萧和舒霜离开,在广场上留下两对极深的脚印。他们不知不觉中站了很久,现在踏上山路,希望能走到山腰。
一个月过去了,夏萧和舒霜虽然还在幼龄,可元气有所精进。这个阶段修行很慢,一颗种子发芽成长,然后从一株幼苗长成小树,本就是个极为漫长的过程。可之后的枝茂生果,都将提升的很快,前提是这棵树的树根扎的够深够稳。
大伞被盖上一层厚厚的雪,失了原本的红色。即便两人同处一伞下,还是走着走着就不见彼此踪影。
舒霜消失时,夏萧站在笔直的路上等她。她会走回来的,就在这块石砖上。许久,舒霜果真归来。
在她的视野里,即便这条山路有所改变,可也不是笔直的,上山的前半条路很直,后半条路也很直,就是中间会有一段很奇怪的路,像将前路和后路截断。她一开始按夏萧说的将其无视,只是闭着眼睛往前走,可若离开那条路,便会回到起点。因此,舒霜准备坚持将其走完,即便它只是一直绕圈圈。
这是舒霜第一次坚持下来,她在桃林里转了无数遍,头发上全是雪。幸亏有夏萧等她,否则她会一直绕下去,因为不知何时是终点。
手掌放在舒霜头顶,一股燥热之气令其全身干爽。而头顶的伞,隔着还在下的雪。
山腰上草甸极广,小镇屋顶全是雪,舒霜第一次看到这片世界,兴奋的握紧夏萧的手。后者一直在等她,现在他们能一起上来。
“好美。”
小镇黑瓦上白雪,白墙下黑土,犹如一纸水墨画,卷摆天地间。夏萧和舒霜靠近,心情格外激动。这是舒霜第一次来,也是夏萧第一次。虽说他早已走上山腰,可从未进入小镇,他在等舒霜,这份激动,他们应一起体会。
每当感觉到夏萧的这份心,舒霜就为自己以往的想法感到愧疚,她不该怀疑夏萧对自己的态度变淡,因为他和以前一样,冷冷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比任何人都炽热温柔的心。
舒霜挽着夏萧的手臂,身子轻轻往上拱,了解前者的夏萧知道她的心情很好,于是也紧握住她的手,在小镇里乱转。
这里没有禁止入内的牌子,也没有任何路障,可夏萧和舒霜没有随意往房屋里钻,这里人比山麓多,都是师哥师姐。他们见面打一声招呼,便不打扰彼此。比起宽敞的大道,小巷廊道才最吸引人,那些比较狭窄的巷子不知通往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