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顺妃在乾隆五十二年十一月二十五日刚刚过完四十岁的整寿,乾隆五十三年的正月初九日,总管太监王承义传旨:“将顺妃降为嫔,其妃份册印撤出,交内务府大臣。”
这还没完,又才过半个月,正月二十五日,总管太监王承义传旨:“将顺嫔降为贵人,其嫔份金册撤出,交内务府大臣。”
短短的半个月之间,顺妃就从妃位连降两级,降为了贵人去。
距离曾经的顺妃,后来的顺贵人过完四十岁的整寿,不过整整两个月去。
乾隆三十一年进宫,到此时已经二十二年。这么多年过去了,兜兜转转,她竟又回到了刚进宫时候初封的位分。就仿佛,在后宫的这些年,全都白过了。
她这一生的青春,就也全都错付了。
顺贵人经不起这样的打击,当年八月就一命呜呼。这一生,便这样结束了。
再加上诚嫔,也就是曾经的兰贵人,是在乾隆四十九年随驾南巡,回銮的路上落水而死的。
这两位钮祜禄家的尊贵格格,死因竟然都是这样不明不白,着实是令人唏嘘。
不过不管别人怎么想,惇妃一想起这个来,心下就爽快多了——就算没有赏赐,就算皇上将闺女当成亲的,却没她什么事儿,但是她至少还好端端地活着呢,至少还仍旧在妃位上稳稳当当地坐着呢!
在这波诡云谲的后宫里,或许这样,就已经是一种成就了吧?
总归比从孝贤皇后,到继后那拉氏,乃至忻贵妃戴佳氏、顺贵人、诚嫔这样的死得不明不白的,要好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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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五十五年,皇帝八十大寿的大庆之年。
皇帝下旨:“著将乾隆五十五年,各直省应徵钱粮。通行蠲免。”
如此大庆之年,皇帝还没忘了给宠臣和珅再颁赐恩赏:“大学士和珅,著加恩赏给黄带、四开褉袍。固伦额驸丰绅殷德,著兼散秩大臣行走。”
黄带子是爱新觉罗家宗室的表征,四开褉袍就更只是宗室方可穿着的袍服样式。其余官员(无论品阶爵位)只可穿两开褉袍。而最下等的庶民,只许穿不开褉的裹身袍,否则将以僭越逾制论罪。
此时皇帝就是已经将和珅当成爱新觉罗自家人了一般地看待了去。
从前外臣得以享有这般恩赏的,如九爷傅恒、七额驸拉旺的父亲成衮扎布等人,都是因为不世的军功。而和珅,于土无寸功,便得此厚恩,且皇上还是在正月里就下的这道旨意,引得满朝宗室文武纷纷侧目。
尤其是宗室大臣们。黄带子是他们至高无上的身份,来自于血缘,来自于先祖的功绩;而和珅,一个外姓人,一个文不能中第,武不足以安邦的宠臣,乃至佞臣,却也跟他们一样,戴上了那尊贵的黄带子,穿跟他们一样的四开褉袍,叫他们看起来真是扎眼了去!
当日下班出宫,睿亲王淳颖与福康安并肩而行,淳颖也是叹了口气,“如今和珅越发只手遮天,将咱们这些黄带子也不放在眼里去了。”
睿亲王淳颖的嫡福晋,是九爷和九福晋的次女、福康安的本生妹子、福铃的同父异母小妹去。
这么着,淳颖便成了福康安的妹夫。
几个月前福康安刚被和珅、和琳兄弟两个设计牵连,罚其三年的总督养廉银,加罚公俸十年,革职留任,叫福康安栽了仕途以来最大的一个跟头,福康安愤懑之情,淳颖这个当妹夫的自然知晓。
“可是如今,只有和珅弹劾咱们的份儿,满朝宗室、大臣们,却已经无人敢弹劾和珅了!”淳颖说来,心下也是极为郁卒了去。
淳颖说的事儿,是在乾隆五十一年哪一次,御史曹锡宝弹劾和珅的管家刘全奢僭,造屋逾制。所有人都明白,一个御史弹劾一个大臣的管家干什么,其用意自然是要弹劾和珅。
和珅再一次使出了当年被永贵弹劾的时候的计策,暗中早早叫刘全将那些逾制的房屋全都拆毁,到朝廷查勘之时,已经没有了实证,倒将御史曹锡宝给装到了里头……
和珅有了永贵、曹锡宝这两回的事儿,全都能平安过关,倒叫满朝大臣无可奈何,没人敢再轻易弹劾他去。
“如今十公主又已经下嫁,皇上对和珅父子的宠信更是溢于言表……咱们想要指望皇上来整治和珅,怕已是再无可能了。”
淳颖承袭的是多尔衮的嗣,“睿亲王”是原本多尔衮的爵位,故此淳颖骨子里头还是颇有些多尔衮当年的血性去的。眼见和珅当道,而自己的大舅子、为国立功的福康安却被陷害,他心下自有来自内外双方的不满去。
福康安自也恨毒了和珅、和琳两兄弟去。当年他在吉林将军的任上,就被和珅参劾过一回贪赃枉法;谁料想十年后又被和琳再参劾一回去……他这一生的两大污点,都拜他们兄弟二人所赐。
更可恶的是,他兄弟福长安却宁肯与和珅为伍,都不肯与他手足齐心去。
福康安审时度势,也微微眯眼,只能道,“如今想要扳倒和珅,指望皇上,已是难了。唯有……指望皇子,也就是未来的皇上去。”
淳颖便是一眯眼。
他的身份此时特殊,几乎是置身在整个大事件的漩涡中心。
一来,他是大清的亲王,爱新觉罗的子孙;
二来,如今被传希望最大的两位皇子之一的成亲王永瑆,嫡福晋正是他妻子的姐姐;
三来,两位舅哥福康安与福长安与和珅兄弟俩,一为死敌,二为同党……
淳颖垂下头去,沉吟着道,“三哥的意思是——十一阿哥?”
淳颖有些欲言又止。
福康安眯起眼来,“怎么了?”
他这些年领兵在外,京中诸多事自然知道得没那么详细。
淳颖道,“我倒是听说,和珅一向与成亲王那边过从甚密。况如今,大姐已经仙逝,倒不知成亲王那边……”
福康安神色也是一变,“若果然如此,不管咱们愿不愿意,如今咱们能唯一指望之人,怕也只有十五阿哥了。”
淳颖点头,缓缓沉吟道:“十五阿哥这些年,最缺少的,就是宗室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