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头女鬼上

无头女鬼(上)

又是一天早晨,诡异的闹铃响了好几分钟,祁穆才懒洋洋爬起来,晃去浴室洗漱,然后再晃出来,看到穿衣镜的时候终于彻底清醒了。

“外面那个鬼!今天之内把口红清理干净,不然就把你赶出去!”

过了一会儿,撞死鬼飘进来,脸上挂着朴实的笑容,手脚麻利地用衣角去擦镜子上的字。他的衣服上全是死亡当天留下的血迹,这么一擦,就把血蹭到镜子上去了。

“别用那个擦,去拿抹布。”

“不成啊,俺是鬼,碰不到那些东西。”

刚才见他擦镜子擦得很自然,竟然忘了鬼是接触不到阳间物品的,只有镜子是个例外,因为它是连接阴间与阳间的通道。

任命地叹口气,“算了,我自己解决。”祁穆走出卧室,给大黑加满食盆,大黑亲昵地在他脚上蹭了蹭。

见祁穆拿起书包,撞死鬼凑过来问道:“你要去上学啊?以前俺闺女上学的时候,每天六点不到就起床,现在都七点了,你不怕迟到?”

“学校离这里很近。”祁穆随口回答他,然后对大黑道:“大黑,好好看家。”说着就出了门。

紧接着身后传来一句:“大黑,你好好看家啊。”

祁穆转身,看见刚刚关上的门中间冒出一颗血淋淋的脑袋,然后是同样惨不忍睹的身体。

“嘿嘿,反正俺也没事可干,陪你去上课呗。”

祁穆抬腿就走,“大黑很寂寞,你留下来陪他。”

撞死鬼大骇:“那不行,大黑会吃鬼的!”

“那是我说着玩的。”

“…俺就说嘛,吃鬼又不管饱。”

“主要是因为很难吃,大黑一般都是直接撕碎,从来不吃。”

……

下课铃声打响,祁穆睡眼惺忪地从桌上爬起来伸个懒腰,撞死鬼在他周围飘来飘去,兴奋地说:“俺就上过几年小学,没想到还能来教室,真怀念啊!”

祁穆半掩着嘴,装作打哈欠的样子小声对他说:“你的怀念可不可以静态一点?”

这时肩膀被拍了一下,祁穆转头一看,是方纪,他在学校里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不过这个“朋友”是方纪自封的,大部分时候祁穆只是把他看做比较熟的同学。

“祁穆,你又睡!昨晚上干什么去了?”

“没干什么…打游戏晚了。”祁穆揉揉眼睛说。

“又玩那么High?”方纪掩不住羡慕的神色,又说:“今天该我们小组了,你肯定忘了吧?”说着,伸手指指黑板。

祁穆抬眼去看,就见撞死鬼不偏不倚地挡在正前方,视线被遮得严严实实。

直视着黑板的方向,祁穆眯起眼睛,镇定地问方纪:“是什么?”

方纪愣了一下,随即了然地道:“你小子近视了吧?竟然不去配眼镜。黑板上有通知,我们要负责黑板报,明天就检查了,放学以后开工,你可不能跑啊!”

说完他就走了,祁穆看看前面的撞死鬼,想着要不要让他换个地方搞静态,不过只是犹豫了一会儿,就重新倒在桌上睡着了。

老师一宣布放学,祁穆提起书包迫不及待地往外走,却被方纪拉住了。

“就知道你会跑!还好我动作够快。”

他是真的忘了……

于是祁穆只好留下来,在方纪的监视下搞定黑板报才被放行。

走出学校,外面已经黑透了,祁穆抱怨道:“这么晚了,不知道大黑有没有饿死…”

“不会不会!饿一两顿死不了的。”撞死鬼宽慰说。

祁穆看一眼他,“你还在啊?”

“嘿嘿。”撞死鬼看出他心情不爽,只好傻乎乎地憨笑。

回去的路免不了要经过龙湖广场,祁穆赶着回家,本来走得很快,却突然刹住脚步。

不远处的凉亭里坐着好几个饭后消食的老人,三三两两准备去上自习的学生从中间穿过,不过问题并不在这里,而是亭外的小路上站着的那个女人。

看看周围,没有别的路,看来是绕不过去了。

撞死鬼对他突然停下来的行为很不解,绕着他飞了两圈,才想起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疑惑道:“那是谁家的闺女?你认识?”

祁穆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还没那个本事不看头就能认出人。”

“也是啊…没有头确实不太方便。”撞死鬼做恍然大悟状。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

祁穆拼命压抑住对撞死鬼吼叫的冲动,冷静下来分析目前的形势——现在有一个女鬼站在前面,而且那个女鬼没有头,很有可能就是昨天新闻里说的无头女尸,关键在于她站的那条路是唯一一条回家的捷径。

怎么办?

祁穆实在不想绕远路,再看看那些从她身边走过的人都毫发无伤,于是决定就这样若无其事地走过去。

本来事情是很明朗的,这个决定简单又有效率,但是祁穆考虑漏了一个致命因素——他忘记自己还带着一个没事找事的文盲大叔鬼。

当他屏息静气从无头女鬼旁边走过的时候,撞死鬼热情洋溢地向她打招呼:“闺女,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啊?”

无头女鬼看向他们,当然她只是转过身子做出了类似看向他们的动作,血肉模糊还露着血管和神经的半截脖子闯进祁穆的眼里那个瞬间,他的心脏停了一秒。

是不是要跑?这个念头一出现,祁穆就坚定不移地践行了,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快地穿过凉亭,还没等他喘口气,就听撞死鬼说道:“砍头疼不疼?俺看你半个身子都是血,肯定比被车撞要疼。”

祁穆回头一看,一口气梗在喉咙里差点没死过去,那个无头女鬼正站在他身后,撞死鬼还在和她进行单方面的交谈。

为什么所有人走过都没反应,偏偏跟着他?!

显然现在来考虑这个问题为时已晚,祁穆只能去问撞死鬼:“怎么把她送回去?”

撞死鬼道:“俺看她一定是被人害死的,你不帮帮她?”

“要是全世界的鬼都要我来帮,我就是神了。”

“可你不是帮了俺嘛…”

“我只答应帮你报警。”祁穆提醒他。

“那也是帮啊!你看一个女娃孤零零的,连话也不会说,多可怜啊!”

“再可怜也不关我的事,我又不认识她。”虽然自己不歧视鬼,但是也不打算和它们走得太近,就像活人里有好人和坏人,鬼魂的素质也良莠不齐,能避开就避开,他最忌讳的事就是“惹麻烦”。

于是祁穆兀自抬腿向前走,但是他很快悲哀地发现,自己走一步,女鬼也跟着走一步,始终保持在身后一米的距离,看来是跟定他了。

撞死鬼乘机劝道:“一回生二回熟嘛,俺们和她说说话,不就认识了。”

“说话…你确定?”祁穆看向女鬼空荡荡的脖颈。

撞死鬼摸摸头道:“相处相处……她虽然不会说,但是能听懂俺说的,而且…俺看她还有点眼熟。”

“眼熟?哪一部分?”

撞死鬼认真地审视一遍,“身材?”

祁穆掉头就走,是个人都能从身材看出那是女人。

“哎,你别走啊!”撞死鬼急急忙忙追上来,“让她和俺们一起吧…”

“你想的话可以自己带着,不要影响我就行。”

“啊,谢谢。”撞死鬼高兴地飘去后面,祁穆听见他说道:“闺女,叔带你去家里看看。”

祁穆对他的自来熟程度有了一个更深刻的认识。

如此“凶险”地回到家,大黑一看见祁穆就流着口水扑上来,待它吃饱喝足以后才发现家里多了一个鬼,立刻戒备地对着无头女鬼低吼。

撞死鬼忙道:“大黑,你不要叫了,会吓到大闺女的!”

大黑叫得更凶。

“大黑,过来。”祁穆一出声,大黑就偃旗息鼓地凑到他脚下趴着。

撞死鬼安慰无头女鬼几句,然后问她:“闺女,你接下来怎么打算?”

无头女鬼静静地站了许久,就在祁穆以为她不会有反应的时候,她忽然抬起手指指自己头部的位置。

祁穆从书包里找出一张纸和一支笔,又摸出一只打火机,干脆地把纸笔点燃,烧了。

片刻之后,无头女鬼手里凭空出现了刚才的纸笔。

“不能说话,你会写字吧?”祁穆想即使是打工妹,基本的字总该会写的,就算是文盲撞死鬼,也能认好几个字。

果然,女鬼提笔刷刷在纸上写了一个“会”。

祁穆又问:“现在你想做什么?”

女鬼写道:找东西。

“找什么?”

头。

……

一人一鬼一狗安静了好一会儿,祁穆才说:“你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

不知道?死得太快吗?

女鬼补充道:因为没有头。

“关于生前的事,你还记得多少?比如你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

不记得。

祁穆越来越觉得捡到一个大麻烦,头疼地问她:“为什么跟着我?”

这次女鬼写字用的时间比较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眼睛,祁穆看着那一串几乎重叠在一起的字,费了好大力气才认出来她写的是:因为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你能看见我。

祁穆心里马上升起不好的预感,“你想让我帮你找头?”

对。

无奈地摸摸大黑的背毛,祁穆暗自反省着最近是不是太倒霉,该去找个寺庙拜一拜……

撞死鬼在他头顶飘来飘去地劝道:“俺们帮帮她吧,死的没有全尸也太惨了。”

祁穆摊手道:“即使我想帮,也没办法把她的头找出来,我既没有超能力也没有推理能力,她的案子已经有警方在调查了,只能指望他们抓到罪犯,那是唯一的线索。”

撞死鬼道:“那是她的头,总会有办法感觉到的。”

“你也看见了,她现在没有头,什么也不知道,充其量就是个会动的魂,这个忙我帮不上,你想帮可以自己想办法。”祁穆起身回房间,“明天你去你女儿的住处看看,还是没回来的话,我明天就帮你报警,剩下的事情交给警察去处理。”

撞死鬼跟过去道:“你就那么相信警察?俺可不信,他们连撞死俺的人都找不出来,报警有什么用?”

“我也不相信,但是警察起码比我有用多了。”

“比起警察,俺更相信你!”

这是他第二次说相信自己了,祁穆不解地道:“你到底相信我什么?”

撞死鬼道:“你看得见我们,但是不会害我们。”

“这个世界上,多得是不想去害人也不想被人害的普通人。”

“你心地好,会真的为我们着想。”

祁穆斜眼看他,“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撞死鬼嗫嚅半天,才道:“…感觉。”

“一个大叔就不要学女人玩第六感。”祁穆换好了睡衣,见他还站在那里,就道:“如果你真的很闲,今天晚上就去看,我可以明天一早报警。”

“俺想带着那闺女回广场看看,说不定能找到。”

祁穆点点头,“晚上出去小心被恶鬼欺负。”

撞死鬼慢悠悠地飘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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