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灯光昏暗,烟熏火燎。两个床垫子占据了屋内百分之八十的地方,房中几乎没有家具,只有一进门的地方放着个三脚架,摆放着脸盆,底下堆着些杂物。
三脚架左侧用砖头垒了个灶,摆放着一个电磁炉,摞着两个锅,碗筷就放在灶旁边的架子上,一个木箱子上铺了块玻璃板,看样子,像是个餐桌。
环顾完这个家,郭瑶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她似乎有些能理解何春梅了,任谁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时间久了内心都会有些阴暗。可是,生活的困难不是萌生恶念的借口,如果何春梅真的做了不可饶恕的事,郭瑶绝不会放过她的。
“春梅,我和你说的事你想好了没?”
屋内,忽然想起清洁组长的声音,她们两人背对着郭瑶坐在床垫上,看不清两人的表情,隐约能听出清洁组长口气中的不耐烦。
“蒋姐,你容我再考虑考虑,行吗?东子还小,特别依赖他姐姐,大壮已经不在了,如果小君也走了,东子要问我,我可怎么说,再说,我也没法子和孩子他爸交代啊。”
屋内,传来何春梅压抑的哭泣声。
“少找借口了,你男人都已经傻了,东子那么小,他们能懂什么?这个家不是你说了算?我又没说要你的儿子,只是个小丫头罢了。再说,她跟着我不比跟着你强,你看看你这个家,是人住的地方吗?你忍心让两个孩子都跟着你受罪?”
蒋姐声音陡然拔高音调,“何春梅,我好心帮你减轻负担,你别再推三阻四,你可别忘了,要不是我帮你,你现在早就被抓起来了。就你家现在的情况,没了你,这两个孩子都得进孤儿院!”
“蒋姐,你知道我不是有意得啊,我怎么可能,呜呜呜……我可怜的大壮啊,妈对不起啊。”何春梅捂着嘴,肩膀一耸一耸的,看样子,哭得很伤心。
“行了,两孩子马上就回来了,你想让他们听见,厌弃你这个妈?别嚎了!”
蒋姐一边呵斥,一边抬起身向外张望了下,没好气说,“何春梅,你到底想怎么样,是不是想过河拆桥?”
“没……没有,我只是想,孩子快期中考试了,等她考完了,我在和她说,就一个礼拜,蒋姐,你就在容我一个礼拜吧。”
何春梅死死抓着蒋姐的袖子,又哭开了。
“春梅,不是我说你,以你现在的情况,养的起他们吗?你的工作可都没了。你们靠什么生活,我的家庭情况你知道的,我男人死了,我又没生过孩子,一定会把小君当亲生闺女抚养的。虽说我不是什么有钱人,可最起码我有套房,也有退休金,小君跟了我,绝对比你跟着你强,再说,我又不是不让她认你,她跟着我,你还是她妈,这一点,不会变的。”
蒋姐的声音缓和了下来。
“你好好想一想吧,我不是拿大壮的事威胁你,可我必须告诉你,这个城市,你不能再呆了,你必须马上走。警察已经注意你了知道吗?今天,那个女处长又和我提起你了,我觉得,她有些怀疑你了。我早就和你说过,别留那些东西,你偏不听,你说,人都死了,你就让他入土未安吧,何必把那些东西随身带着,你不别扭吗?”
“蒋姐,我没办法啊,大壮死了,连个坟堆儿都没留下,就剩下了那些东西,我本想下次回老家的时候把它带回去入土。可我家就这么大点地儿,我不敢把它放在家里,只能藏在上班的地儿,我怎么知道,耗子会把箱子掏个洞,我又怎么想的到她会把钥匙落在门上,我可怜的儿子啊,妈连你最后一点东西都没留住,我对不起你啊……”
何春梅又开始嚎啕大哭。
郭瑶狠狠捏了下手心,原来,那些骨头渣子,真是何春梅亲生儿子的,看样子,就是那个得了脑瘫得孩子。
听她们话语的意思,蒋姐看上了何春梅的闺女,想收养她。
而何春梅似乎有什么把柄落在了蒋姐手上,不敢不听她的话。
难道说,大壮的死和何春梅有关?
郭瑶浮起一个大胆的猜测。
眸光不由自主泛起一丝寒意。
虎毒还不食子呢!
难道她真的杀害了自己的儿子,恰好被蒋姐看到?
所以才不得不受制于她?
郭瑶正琢磨,蒋姐忽然站了起来,转过身子,直视着何春梅,此刻的她恰好站在了郭瑶的正对面。
蒋姐的表情有些阴森,肥硕的脸蛋儿上布满阴霾。
和在警局看到的那个忠厚老实的老大姐形象,截然不同。
“反正,我该说的都说了,你爱搬不搬,我再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我来接小君,无论你想什么样的借口,这两天,你都必须和你闺女说清楚,不能再拖了,否则……哼!”
蒋姐重重哼了一声,拎起自己放在床边的包,站起身来。
何春梅凄惨的看了看她,嘴唇翕合了半天,无奈点了点头。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孩子轻快的脚步声。
何春梅赶紧又袖子擦干眼角的泪,而蒋姐也立刻恢复了先前和蔼可亲的形象,笑眯眯掀开了门帘。
“妈,我和弟弟买了个鱼豆腐,一人吃了一块,可好吃了!看,还剩下三个,妈一个,爸一个,再给哥哥留一个。”
小君兴奋的举起手里的塑料袋,里面裹着一根金黄色的烤串儿。
东子抹了把鼻涕,磕头虫似的点着头,“香,好吃!妈吃……”他眼巴巴看着姐姐手里的烤串儿,咽了下口水。
“小君真乖,真是好孩子,行了,你们娘仨吃吧,阿姨走了,过两天来接你。”
蒋姐慈爱的摸了摸小君脑袋,转脸对何春梅使了个眼色,得意洋洋的走了。
她挑开门帘的瞬间,郭瑶似乎看见她脖颈间有什么东西忽闪了一下,忍不住愣了。
“接我?妈!蒋姨干嘛说要来接我啊!”
小君抬头看了看一脸苦涩的妈妈,早熟的大眼睛里晃动着一丝不安,“妈,你怎么又哭了!”
“妈没哭,妈只是……”何春梅捂着嘴,强忍着把眼泪憋了回去。扭过头,从三角架下的米袋子里舀了半勺米。
“饿了吧,妈马上煮饭,晚上给你们做西红柿炒鸡蛋吃!”
“太好了,太好了!可以吃炒鸡蛋了!”东子雀跃的跳了起来,一边蹦一边拍着巴掌。
小君没好气的拍了他脑袋一下,爱怜的说,“去,赶紧把手洗了,不许捣乱,姐还要写作业呢。”
“姐,哥不在,他那块豆腐能给我吃嘛,我刚才吃的太快了,都没尝出啥滋味。”
东子对着小君手里的鱼豆腐连连咽口水。
小君怔了下,坚定的摇了摇头,“哥哥去看病了,他马上就出院了,这东西是留给他吃的,东子乖,鱼豆腐留给哥哥好吗?姐姐一会把自己的炒鸡蛋让给你吃。”
东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乖乖洗手去了。
小君细心的将手中的塑料袋系好,轻轻放在餐桌上,认真趴在床上写作业。
何春梅强忍着心中的悲痛,把洗干净的米兑好水放进锅里,点着了火。手里捏着两个鸡蛋,轻轻磕开,蛋液打在碗中,金黄金黄的,就像两个小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