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名曰会盟,实际上还有不少部族仍在观望中,或是在等待准噶尔人的到来,先期抵达的都是和凌云世代交好的大部,而一些实力确实弱小的部族也派人前来以示友好。库尔腾部忝为东主,索图和萨克两部亲王的联袂齐至,再加上凌云皇太子亲至主持会盟事宜,又给这一次的盛会带来了无穷吸引。
不过,答应了会盟的准噶尔人却迟迟不见踪影,这让风无痕心中极为不安。草原汉子中天性豪爽的自然占了多数,但也不乏那种阴险狡诈的类型,而历次交战中,唯有准噶尔人给了凌云朝廷最大的教训。这些人反复无常,历代君主却始终腾不出手来将其一网打尽,因此这个问题便一直遗留至今。唯有当今皇帝继位之初,曾经打过一次漂亮的大胜仗,几乎让准噶尔部遭到灭顶之灾。没想到如今他们居然又恢复了元气,甚至还不惜再次招惹中原。
不过,风无痕此次的任务不是准噶尔的问题,而是稳住漠南蒙古的诸多部落。在皇帝心目中,漠西蒙古诸部时常自相残杀,而漠南蒙古由于向往中原文化,汉蒙通婚的后代也已经遍布草原,勉强可以算是自己的族类。就连皇帝自己,身上也有黄金部族库尔腾部的血统,因此,把这些实力强劲的部族和其下辖的土地全数不留余地囊括在凌云的版图中无疑就是帝王的第一要务。
赖善早就得知了皇帝赐婚的消息,虽说他和风凡珂在辈分上有所差异,但他对此并不在乎。草原上,只要你有实力,即便是将世仇的妻子抢来也没有关系,更何况风凡珂不过是和他有着名义上的血缘关系。尽管已经年过五十,但赖善的身子比之中原老人却是康健许多,脸上红光满面,说起话来声若洪钟,竟是和他的侄子巴克图一个架势。在赖善看来,像他这般的勇士自然配得上风凡珂这样的尊贵少女,因此只是隔着帘子扫了里边的女子一眼,他便满意地前去准备晚上的筵席。
这一晚的宴会格外热闹,为了表示对尊贵客人的礼遇,赖善早早地吩咐人备好了全羊席,席上堆满了美酒和各色奶制品。风无痕落座之后,赖善亲自以部落的最高礼节献上了马奶酒。这一习俗风无痕离京前就由虞荣期教导过,因此他双手接过碗之后,右手无名指蘸上酒向空中连弹三下,以示对天、地、神灵以及主人的尊崇。
赖善显然对风无痕的举动很是满意,立刻击掌三下,只见十几个衣着鲜艳的妩媚少女且歌且舞地行了出来,为首的姑娘生得明眸皓齿,但比之中原少女却又多了几分纯真豪爽。她捧着一碗美酒,唱起了美妙动听的祝酒歌,就这般围着风无痕跳起了舞。虽说早有准备,但少女那近乎撩拨的态度还是让风无痕有些尴尬,脸色也微微一红。
好容易一曲结束,他如蒙大赦地接过了那少女手中的酒碗,利索地一饮而尽。这烈酒呛得他喉咙火辣辣的,却是丝毫不敢露出异态。蒙古汉子皆有这等嗜好饮酒的习俗,他又怎敢在这等小节上让人看轻了,因此在祝酒歌唱完,另两位亲王和一众贵族的频频劝酒下,他几乎是糊里糊涂地就灌下了十几碗烈酒。所幸他在京城时就早已试验过,九炼阴阳罡虽然没有别的效用,但解酒的功效却是一等一的,因此他一边进一边出,竟是无人察觉,只是喉咙已是辣得沙哑了。
此时,赖善才命人将一大木盘盛的全羊摆上餐桌,只见羊卧盘中,羊的脖颈系有一红色的绸带,待风无痕观看之后,他才令人将全羊抬到众人中央,一个赤膊的力士手持亮晃晃的尖刀,飞快地切割起来,并码放得整整齐齐,又从每一块肉上割下一点放在羊头上。这些步骤完成之后,只见他力士大吼一声,几步向前单膝跪下,将整个木盘高高托起,羊头朝上,举向风无痕。于是,风无痕便依次从羊头上取小块肉品尝,并微笑着目视赖善,以表示对主人的敬意全部接受。
这一套繁琐的礼仪过后,众人便开始享用起这全羊席来。当然,依照古老的风俗,羊尾和小腿不能吃,必须回敬给主人。不过,在随从风无痕的这些人当中,理藩院尚书虞荣期这个老人自然只是略微动手吃了两块便不再用了,而风无痕也是从小被调教惯了,让他学着那些豪放的汉子大快朵颐也不可能。萧云朝更是受不得那等腥臊的气息,勉强一小块一小块地往嘴里送。
因此,席上吃得最为痛快的便是吕原昌和张云锋以及他们部下的那几个心腹将领。他们原本虽然没有资格列席,但出于对凌云军士的尊敬,再加上赖善对这两个将领都很有好感,因此便一起邀了前来,风无痕也乐得他们充当护卫,赖善一提出便一口答应了。
几轮祝酒结束后,那一帮少女又换了服饰上来歌舞,这些草原女子虽然不如中原之地的美女,但少了脂粉气息,多了几分水土滋养的灵秀,个个都洋溢着一种亮丽的风采。萧云朝已是看得放下了手中的酒碗,他也是喝了不少,眼中满是被烈酒美女激出来的欲火。就连虞荣期这等老头也是难以克制,毕竟这等激情奔放的舞蹈在京城是决计欣赏不到的,不过他仍然是竭力克制着自己,不停地用手捋着胡须。
赖善笑吟吟地看着这些朝中权贵难以自制的模样,心中极为自豪。什么道貌岸然,正襟危坐,碰到了美人不是一样都现了原形?部族中人口众多,这等容貌诱人的少女要多少有多少,还怕这些人不上钩?他见对面的风无痕仍旧是面带微笑地侧头欣赏着歌舞,不由皱起了眉头,今次的准备本就是为了这位太子殿下,若是不能吸引到他,那什么都是白费功夫。想到这里,他悄悄地对那领舞的少女作了一个手势。
少女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果然,曲调突然更为急促奔放,那一群伴舞少女的姿态顿时显得更加撩人了。饶是风无痕起先强自抑制心神,此时的呼吸中也带着几分粗气。吕原昌和张云锋已是完全看呆了眼,尽管前次已是享尽了温柔,但此次再观这等艳舞,他们还是同样无法自持。反倒是那些平素就见惯了这等热舞的各族汉子只是大声叫好,仍旧一碗碗地往肚中灌着美酒。谁都知道库尔腾亲王赖善的大方,待会一定有美女侍寝,他们又何必去和那帮朝中权贵争女人?
曲终人散之际,席上也已经是杯盘狼藉,一只只烤全羊都已经只剩下了骨架,而一众贵宾也是颇有些东倒西歪的架势。赖善趁势起身,沉声吩咐道:“各位都是我库尔腾部的贵客,今日路途劳顿,本王已经为你们准备了营帐休息。来人,为各位贵客引路。”
风无痕和萧云朝等人却犹自岿然不动,赖善早早就遣人吩咐过了,让他们务必再留片刻,因此即便喝得已经有些晕乎乎的,他们也只得再撑上一会。赖善待其他诸部的宾客都离开之后,这才笑吟吟地走到风无痕跟前,指着那些还未退去的少女道:“太子殿下,萧大人,虞大人,怎样,我库尔腾部的待客之道还算周全吧?”
这句话说得大为暧昧,风无痕顿时一怔,还是萧云朝抢先开口道:“王爷盛情,我等自然拜领。草原风情和中原大不相同,今次才算真正领略了。”虞荣期不满地斜睨了这位国舅一眼,显然是不满他在风无痕之前插话。不过,这次就连他自己也是看得目弛神摇,全然没了往日道学的架势,因此也不好说什么。
风无痕恍过神来,见赖善一脸得意的模样,也不由出口赞道:“中原之地的歌舞多脂粉之气,却不似这草原少女,即便是歌舞中也能带上杀伐,不愧是精擅骑射的库尔腾部。今日想必累得王爷费了不少心思,孤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赖善是个粗人,虽然也为了景仰中原文化而学了文字,但对于这等暗藏机锋的词句便不甚了了,因此只是大笑一阵便遮掩了过去,心中却着实疑惑。他随手对那领舞的少女招了招手,“雅娜,过来见过殿下!”只见那少女疾步行来屈膝行了一礼,“雅娜拜见太子殿下!”
赖善见风无痕一脸不解,这才笑着解释道:“太子殿下,雅娜乃是小王失散多年的爱女,前一阵子她母亲过世之后,她才持着信物找到了此地,因此还未给她郡主的身份。”他爱怜地看了女儿一眼,又继续道,“今次本是不应由她出来献舞,但她说是仰慕天朝,死活要来凑一个热闹,因此小王拗不过,也只得随她去了。”
风无痕见那少女黑漆漆的眸子总是朝他这边瞥来,不由有些诧异。他倒是没想到乃此女原来是赖善在外边风流之后的结果,这位库尔腾亲王竟然还如此不避讳,换作是朝廷的其他官员,怕是她连相认的机会都没有。
“王爷父女重逢,真是万幸之至。不过,难道王爷就从来未去寻找过她们母女么?”虽然知道这话有些不当,但风无痕还是问了出来,毕竟这位雅娜郡主在此时找上门来,难免引人怀疑。
“这就说来话长了!”赖善长叹一声,目光中颇有些奇异之色,“不过这边不是说话的地方,小王已经为太子殿下备好了营帐,不妨移驾那边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