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单独看押的仇庆源也始终在胡思乱想中,论理还是论情,皇帝风无痕都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可是,他居然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实在有违父亲平日的教导。他深深埋下了头,心中却仍存有一丝侥幸。当日那个小太监将蜂巢夹带入宫并安置好之后,他便去探察过,最后竟发觉那个蜂巢里的是毒蜂,察觉到其中奥妙的他思量再三之后,还是将那物事毁去,另换了一个普通的野蜂巢,为的就是求一点心安。如今,皇帝应该只是普通蛰伤而已,这么一来,他身上的罪过就没有那么深了。
然而,他却始终弄不明白,已经贵不可言的萧云朝为何会下这么大的赌注。身为太后的兄长,萧家的势力遍布朝野,还有什么可以争的?他费力地挪动了一下已经僵硬的身体,这才省到自己已经以这个姿势坐了足足半日。
想到和徐春书等人的同僚之谊,他不由露出一个苦笑,若非当日在勤郡王府中为侍卫时,曾经收受了萧云朝颇多好处,有这个把柄落在旁人手中,他又怎会冒这个风险。不仅如此,萧云朝还暗示宫中尚有其他人为他所用,若是他不从便将他的罪过抖露出去,而且还要杀他全家灭口,这才迫得他下了决心。所幸他没有为萧云朝的花言巧语所蒙蔽,若是真用了毒蜂而使朝局大乱,那他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此时房中的烛火早已熄灭,因此他费了好大劲才认出来人,正是皇后身边的总管太监耿敬。只见耿敬面无表情地道:“仇庆源,皇后懿旨,召你去勤政殿偏殿觐见。”
仇庆源连忙答应一声,起身后方觉一个踉跄,好容易稳住身子出了房门,他才发觉耿敬脸上隐藏着一种厌恶的神色,不由心中一凛。到了偏殿,耿敬悄无声息地就退了出去,顺便还掩上了大门。
殿中立着一个身着宫装的女子,她的背后还立着两个侍卫,正是当年先帝指给风无痕的八人之二,叶风和廖随卿。仇庆源当然知道那女子便是皇后海若欣,连忙跪倒在地依礼请安。以往和颜悦色的皇后此次却并未示意他起身,这种不同寻常的态势立刻让他心中惶恐,目光也不停地向那两个侍卫瞟去。
“仇庆源,你可知罪?”海若欣突然发话道,“谋害皇上是一个什么罪名,你应该很清楚,不用本宫多说吧?本宫只是好奇得很,你蒙受圣恩已久,居然敢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来,难道这便是人臣之道么?”
一句句诛心之语顿时刺得仇庆源脸色惨白,好半晌方才艰难地答道:“皇后娘娘明鉴,卑职并未做过任何有违律例的事情,不知娘娘所指为何?”事到如今,他不得不矢口否认,谋害圣驾的罪责实在太重,他承担不起。
“倒是推得干净。”海若欣冷笑道,“既然做了却不敢担当,这哪是男子汉大丈夫的处事之道?本宫也不和你罗嗦,你若是老实招认了幕后主使,尚可将功折罪,兴许本宫还能向皇上求情。但若是你一意替人作保,本宫也懒得再费功夫,一道懿旨赐死了你,然后再问罪你的家人便是。”这等蛮横不讲理的话从她口中吐出,却无不昭显着皇后威权,让她身后的两个侍卫大愕。
仇庆源闻言大恐,他万万没有料到,这个看起来风华绝代的女人居然如此狠辣,在没有任何证据之下,不仅要置他于死地,还要问罪他的家人。然而,毅然抬起头的他终于对视上了那一双怒火熊熊的眼睛,只得畏缩得将目光投在了别处。他自忖事情办得天衣无缝,没有留下一点痕迹,没想到皇后还是将怀疑的矛头指向了他,难道真的仅仅是试探之语么?别无退路的他只得咬咬牙答道:“卑职并未有谋害之举,若是皇后娘娘始终认定是卑职所为,卑职无话可说,伏领罪责便是!”言罢他便俯伏在地,准备死扛到底。
海若欣顿时勃然色变,她倒是没想到仇庆源居然如此死硬,准备便有些不足。她眉头一扬,刚想再度发话,只见外头的耿敬突然大声嚷嚷道:“萧大人,皇后正在里头审犯人,你不能进去!”
殿门突然被推开了,大怒的海若欣猛地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立时感到浑身一片冰冷。只见萧云朝笑吟吟地走了进来,步调不紧不慢,身后还跟着几个内廷侍卫。他装模作样地行了一礼,便开口道:“皇后娘娘,微臣听闻了传言,特地进宫护驾,若有失仪之处还请娘娘恕罪!”
萧云朝嚣张的言语顿时更加激怒了海若欣,她见来的那几个人都身着侍卫服色,脸孔却面生得紧,不由冷言相讥道:“萧大人真是够忠心耿耿的,不过这几个人是什么货色,你心中应该有数。文武大臣,非奉诏不得擅闯勤政殿,难道你连这条朝廷律例都不知道么?还是说你根本就无视皇上和本宫?”
几句话刺得萧云朝一愣,但他今次本就是豁出去了,哪里会被几句女子之言击退,脸上瞬间又恢复了若无其事的表情。“皇后如此说便冤枉了微臣,微臣不过是入宫护驾而已。身为领侍卫内大臣,岂可视皇上太后安危于不顾?”他瞥了地上的仇庆源一眼,又开口道,“皇后既然怀疑此人和皇上遇袭一事有关,不若将他交给微臣处置。”言罢他也不待海若欣开口,便示意身后几个侍卫上前拿人。
“没有本宫之命,谁敢擅自动手?”海若欣高喝一声,叶风和廖随卿连忙抢上一步,将地上的仇庆源拖了起来,一左一右地将其胁持在中间,脸上满是怒色。然而,敏锐的海若欣从殿外的安静气氛中,已是隐隐察觉到局势的险恶。看来萧云朝为了这一日早就谋划好了,若是没有后援,怕是今日之事绝对没法善了。
“皇后娘娘,识时务者为俊杰!”萧云朝逼上一步,脸上已是没了那伪装的恭敬之色,“微臣适才已经传了太后懿旨,调开了此地的侍卫,再者,宫中侍卫虽多,微臣掌握的却都是精锐,再借着太后懿旨节制,如今情势如何您应该心底有数。”他冷笑一声,挥手示意那几个侍卫不必犹豫,自管上前拿人,这才抱手而立,含笑看着热闹。
如此一来,叶风和廖随卿便有些应付不下来了,他们毕竟还有一个仇庆源作拖累,即便本身功夫再好,此时也有些乱了阵脚。关键时刻,仇庆源终于出口道:“萧大人,你如此威逼皇后娘娘,就真的忘了人臣之道么?”多番斗争后,毕竟还是皇帝的恩情占了上风,仇庆源又想到皇帝随时可能苏醒,便打定了决心反戈一击。
仇庆源的举动顿时让众人全都大吃一惊,须知海若欣从刚才萧云朝一行人的举动中,已是确定了他在皇帝遇袭一事中的罪责,可是,他的这般说辞却让她犯了糊涂。不仅是她,萧云朝也同样怒不可遏,仇庆源的背叛虽然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实在不能容忍这样的变故。
“仇庆源,你傻了么?你谋害皇上证据确凿,就算皇上安然无恙,你也免不了一个株连九族的罪名!别以为这个时候倒戈一击就对情势有什么影响,我已经控制了大半内廷,难道就少你一个区区仇庆源?”萧云朝满脸不屑,那几个侍卫顿时又逼上了几步,甚至有人碰触到了海若欣的衣角。
脸色大变的海若欣还来不及动作,只听仇庆源大吼一声,突然挣脱了叶风和廖随卿两人,倏地朝那几个侍卫扑去。他的武功本就是不弱,此时含恨出手,声势更是不凡,只一个回合,萧云朝带来的几个侍卫便被撂倒了一人。叶风和廖随卿先是一愣,随即大喜,也连忙一同助战,如此一来,萧云朝的人便无法占得上风。
此时,萧云朝才发觉了仇庆源的决心,审时度势,他低声喝了一句便退了出去。所谓的太后懿旨当然是他伪造的,由于他太后兄长的身份,自然无人能置疑此中真假,而坐镇侍卫处的海观羽则被他派人看住,根本动弹不得。谁想到,想要软禁海若欣的设想居然被区区一个仇庆源破坏了一个干净。不过,外头都是听命于他的侍卫,他并不担心这几个人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随着萧云朝的退出,那几个侍卫也知机地一起退了出去,海若欣这才松了一口气。然而,她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萧云朝如此公然作势,甚至口口声声说是奉了太后懿旨,其中蹊跷不问可知。尽管她自忖明白太后萧氏的心意,但此时仍有乱了方寸的感觉。至于仍然躺在病榻上的皇帝,她倒是不甚担心,有那两个影子侍卫护持,皇帝的安全应该可保无虞。只是,怎样才能把宫里的变故通知外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