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王峰,主峰。
园子宽阔,由郁郁葱葱的树木环绕,遮住了园子里一切。
拨开树的枝条,映入眼帘的是奇形怪状又颜色多重的花花草草,一簇一簇地长着,肥沃的土地上分着大小不一却整齐的格子,同一类的居一格,摆列有致。有色彩鲜艳夺人眼球的,也有淡色飘着幽然清香的,绿的红的白的黄的,一看,就是个种花儿的人的住所。
可惜,不是花匠的住所,是医生的。
或者说,炼药的。
园子花花草草拥了一地,各有所长,即便是植物,也带着灵性,各具风姿。
不过,花花草草都拥着一个人,那个人更具风姿,眉眼如画。灵动的眉在洁白如雪的面容上肆意高挑,樱红色的唇衬得男子略微苍白的脸色明艳几分,长睫下垂,微微抖动。男子闭目盘膝坐在木屋前,气息不乱,他比奇异的花草更美,但是与它们格格不入。
花草如牡丹,艳丽多彩,九龙盘锦般富贵,为世人盛爱。
男子却气质如清风,悠然漂浮不定,似有似无,迎面看着却带着少许冰凉,拒一切千里之外。即便是在闭目养神,也风姿天成。
晓得一词,叫做男色。
君九儿命好,她见过无数男色,各个都是人中之龙,不但面容生得好,也都是才子。但是她更衰,被老天玩命,玩得上吐下泻生不如死。
只是因为她沾染太多男色。
这个人的容颜仅仅亚于被衰神附体的君九儿目前见过的第一名,排在第二。气质也很好,与她见过的第一名很像,都是清冷的——第一名看似很柔和易人,事实上骨子里冰冷又坏又娘得不行,成天婆婆妈妈,又尤其讨厌与外人的肢体接触,而且动不动就爱吃豆腐喝醋;第二名虽然清冷,但是还是比较柔和的,只是不太爱与人有过多交往,总而言之还是一个好人。
看,这孩子人多好!
哪像那谁谁那么小心眼那么两面三刀在她面前三个样在外人面前七个样?
君九儿的命就是见遍男色却被其绝色容颜践踏打击的命。
这个少年,她见过。
哦不不不,她见过他的人,却没见过他的脸。
这个和“小肚鸡肠”的人气质看似有些相像事实上差很远的少年,叫做神刀。
哦不不不,这是君九儿给他的名字。
他不叫神刀医生,不叫毒舌大夫,不叫神刀大夫,不叫毒舌医生,不叫神刀毒舌,不叫苍亦箫,也不叫人民医院的头牌医生。
他叫顾劭宇。
行界最变态的医生,也是半杀手半刺客的神经质。
不过他还是行界的圣医。
圣医,顾劭宇。
八岁时随着师父药祖,在圣灵殿遇到了那个多重人格的君零。
是,他们的确见过面。
君零见过他,见过药祖,他们两个也见过君零,而且都见过另一个人。
顾劭宇蹙了蹙眉,睁眼。
他昂首,看着缓步行来的男子,药祖。
“师父。”顾劭宇缓缓起身,对着衣着朴素却自生高华的男子垂首,屈身下跪。
药祖偏着头,不宜身份地手掐下巴,眯起眼,不悦地打量着比自己还要漂亮勾人魂魄的徒弟,露出了和圣祭子相似的神情,一副大官压榨下人的神态,“知错了吗?”
顾劭宇抽抽嘴角,心想两个师尊的个性那么像,可为啥他们的徒弟待遇差别就这么大呢?一个见了师尊就像见了朋友随和亲切,一个见了师尊就要跪有时还要被毒舌的师父欺压一下。
圣祭子对他徒弟那么好,跟看自己儿子一样怎么看都看不够,越看越疼爱,越看越得瑟,恨不得独自占有那性格相当逆反的徒弟。而药祖呢?顾劭宇乖得不得了——除了这次,师尊要啥他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师尊怒了他就要去跪上几天,罚跪挨饿还挨骂挨揍,所有的苦都吃了,反过来师尊还哼哼唧唧地鄙视他这个医术胜过峰主的圣医学艺不精——顾劭宇想死。
记得他八岁时跟着师尊去找那个和他性格很像的圣祭子,师尊丢下他独自溜了,等了大半天才慢悠悠地和一个举止张扬不羁又自生尊贵的人回来了,哦不,那个特别如他师尊的人还带来了一个小妹妹。
如花似玉倾城倾世的小妹妹。
标致漂亮得不得了。
他那时候就傻眼了,难得地觉得那小姑娘实在漂亮比他病逝的娘还美无数倍。
然后那个小姑娘被圣祭子拉出来,说要拜为兄弟。
天上降下来一道雷,劈中了顾劭宇。
靠,男的!
那个孩子皱着眉,仰头拽着圣祭子的衣袖道:“没时间,师尊您赶紧放我回去!”
天上掉下来一颗陨石,砸死了顾劭宇。
靠,放肆!
总而言之,君零给顾劭宇的第一感觉就是一个被宠坏的、放肆没礼貌的小屁孩。
他不爽,提出了比武的要求,还给自己加了很多限制为保公平,然后君零回头,平静又冷淡地笑了笑,笑得很温柔,又带着少许讥讽和悲凉。
他愣住了。
那个眼神有些沧桑,显然不是六岁的孩子能有的眼神。
师尊抬手一巴掌狠狠地拍在他头上,他痛个半死,隐约听到师尊难得带着怒气和无奈气道:“傻蛋!玄天少主面前容不得你放肆!”
他又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美得像女孩儿的孩子,他不信那是玄天家少主。玄天君零突破祭种极限的神话传说已经传遍了祭种,他不是文盲或是隐士,自然懂得君零的能力有多强大。
他还是不服,说只是比武,他再退让。
师尊掩面长叹示意他傻得不行,没答话,圣祭子苦笑,低头看着他唯一的弟子。
最后是君零说了话。
那孩子的声音软软嫩嫩的,看似毫无敌意地柔弱,甚至转眼时还带着几分媚态和娇柔,顾劭宇却隐隐觉得他很可怕。
君零垂头,含笑着道:“阁下要比可以的,但是不是阁下退让,应该是我才对。”
顾劭宇愣在当下。
后来顾劭宇才知道,那个小他两岁的孩子,已经练了二十年的武功。
他入了时间圣殿,那个圣灵殿的弟子只能在它十米之外磕头致敬却不能入的圣殿,被他拿去当练武的地方。
不过还好,那个孩子对他就很平和,甚至有交友的意思。
他欣然接受了,所以才敢在一年前那么摔他的手腕,君零也因为认出他才敢那样掐断圣医的剑。
师父们聊得很愉快,徒弟们也很愉快。一天过得很快,正在聊自己家人的事情时,顾劭宇有些不愿聊这个话题。他父母曾经救过他师父,他父亲后来被冰绞宗的宗主杀害,母亲奄奄一息地拖着出生没多久的他去找药祖,药祖收养了他,母亲也被师父救了,但是落下病根,待他三岁时就病逝了。
所以他自小就没爹娘疼爱。
君零本来是很平静的,但是一触及到这个话题后就神色大变,顾劭宇吓了吓,刚要问他,却看到那个孩子眼睛刷的就红了,一跃起身,暴掠而出,头也不回地狂奔,速度快的让他几乎都看不见。
后来圣祭子在门口追上君零了,他也随着师父追了过去,看到君零一改先前静默如水的冷静,拼命在圣祭子怀里挣扎,双眼通红,后来恨不得咬那个祭种中最尊贵的人。
顾劭宇站在很远看着他,呼吸窒了窒,他紧紧地盯着那个丢掉所有风度和理智的玄天少主,心里一片冰凉——那个孩子哭了,哭得撕心裂肺。
他听到那个孩子如失去最重要的人一般绝望地嘶声尖叫,听到那个孩子哭着求圣祭子放他回去,说他妹妹出事了。
还看到那个孩子又拼命去求他师父,要他师父去救他妹妹。
顾劭宇觉得有些惶恐,他不知道那个才四岁的小女孩能出什么事,让君零那么拼命。他觉得朋友多少应该尽点职责,不闻不理不礼貌,所以他跟着君零去了玄天家。
他不安地走在最后,心里七上八下地忐忑着,他踏入玄天家门时浑身上下一抽,空旷胆怯的心凉了透彻。
然后,他看到了比他活了八年以来看到的所有事情都惨痛可怕的一幕。
至今难忘。
比父亲死时还悲惨,比母亲去世时还苍凉悲哀,他看着离他十米之外幼小的女孩儿不住地抽搐,眼神怨毒,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瞳孔开始扩散,但是愤恨欲增不减,带着想毁掉一切的残暴和怨恨的疯狂。
太可怕了,那不是人。
一地的血,弯弯曲曲地流到他靴子旁边,然后慢慢染红。
他听到世间最凄凉地惨叫。
他看到世间最可怕的一幕。
师父一直在抢救那个女孩儿,最后连家底都翻了出来,拿了最珍贵的救命丹药去救那个女孩,总算帮那个女孩度过了那一晚,至于能不能活下来,谁都不敢说。
她本来死定了,几率太小了。
能活过那一晚都已经是奇迹了。
他后来看到君零四天没吃没睡,死死地赖在床边看着那个孩子,他隐约听到君零绝望地喊着那个孩子的乳名,一遍又一遍。
他问了君零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一个九年后再次听到的名字。
“寒零。”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手贱了,又有人问老衲写到哪了,老衲答,你做梦都想不到我写到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