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灵殿——
男子焦急地来回踱步,眉头紧紧地皱着,脚下飞快,头却根本不抬。
台下的数位老人看着衣冠华贵的男子,纷纷叹息,所有人都把期冀的目光投在啸风元老身上,有点甚至使了个眼色。
啸风低低地叹了口气,缓步上前,作揖道:“殿主……”
圣灵殿主霍然回头,眼眸深处尽是焦躁,带着少许愠怒直直地瞪着啸风元老,他大力一甩衣袖,怫然不悦道:“找到了吗?”
他炼心多年,从未这般焦急过,心口的火气如何都压不下去,他静不下心来慢慢捉摸,只能干着急地一直踱步打发时间。
啸风摇头,“大人已经带着隐卫出去寻了……”顿了顿,他抬起眸子,装着胆子看着圣灵殿主的眼眸,“您也知道的……定位仪用不了……”
圣灵殿主一皱眉,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那小子的心脏都快死了,怪不得用不了定位仪。
圣祭子焦急不安地跟他请示了,说要离开圣灵殿,出去找他。
圣祭子多年未出圣灵殿,如今急得一秒钟都不肯多待地奔了出去。他身为圣灵殿主,并非君零的师尊,君零那可怕的封荧有什么副作用他却是明白的。的确了解了封荧,但是他不了解君零的身体。
这个世界上目前来说恐怕只有圣祭子知道得透彻。
寒零知道一些,但是以她那种没心没肺的性子,并未怎么往心里去,只是有时候多嘱咐他几句。
君零身体上的问题是圣祭子最先发现的。
万年来都没人敢接近的九重寒天怎么可能就那么容易被他食用了?当初腹部疼得痛不欲生,他试过逼出那个寒气。但是寒气是有灵气的,一逼反而往要命的地方跑——当初尝试着挽救,却不料葬送了自己的健康。
起先没什么,在时间圣殿几个月下来也没有闹,直到有一天早上,他破天荒地在圣祭子之后的起床,圣祭子虽知君零一向讨厌娇柔无骨无依无靠的娘样,但因为担心爱徒身上出了问题,还是询问了一下。
结果,五雷轰顶。
君零说他心脏疼得不行。
之后才知道,他心脏因为那么一逼,变得较为衰弱,也就是说,不能乱用封荧了,否则会要了他的命。
结果他还是用了,帝君皇实在是可怕,圣祭子一瞬间都怕他心脏超负荷,承受不住就崩溃了。
所以他不待见寒零。
那丫头虽然不是刁蛮,但也够君零气的了。
他要管那丫头,必然要发火的,一两次还好,上百次了他心脏怎么办?
打了个寒战,不敢再往下想。
所以他才会那么焦躁不安,日日如坐针毡,派人出去说找不着,再派,还是没有着落。他彻底怕了——天不怕地不怕的祭种,这个世界上本应该是只有一个够格的,就是圣祭子。他虽贵为圣祭子,但还是吓得脸都白了。
心脏,心脏!
心脏废了他该怎么办!
君零实在是很有潜力,仅仅是练了三十多年的武便能和他同名的六个老朋友的弟子打成平手。贵为十界七首中的第一名,当年他的弟子只练了二十余年、甚至三十年未到,其余人都已年过数百,他们的弟子有些也已有了孩子,但是君零能仅仅凭武击败他们。
对于一个师尊来说,这令他自豪。
他思虑过,想方设法派人找遍天下,他要最好的药材。
找是找来了,都被他压在时间圣殿的雪峰之巅下的洞穴中,这是“私房钱”,拿去给他徒儿救心脏的私房财宝,甚至敲诈了药祖和药王峰主不少宝贝。他在时间圣殿过着百年的日子,草药和好东西堆满了洞穴,可惜那死倔死倔的徒弟不肯要。
君零每每都在和他讨论药材的时候停下来,僵着脸色出了小屋,直到天黑都不再看他。
每次讨论的药材都会提及雪山之巅的“藏宝洞”,那里藏着他小小的期待和一点点残余的满足。可是那里的药材约莫有一半是养心的,一提到心脏,就会说到那杀千刀的九重寒天。一说到九重寒天,他立马变脸。
心脏的事情就这么拖着,僵持了很多年。
这还算好的,最多只是君零郁闷一晚上,第二天便好了——关键在于那个不受人待见的丫头。
几次出关回圣灵殿,都有长辈甚至是前任的一些圣祭子来迎接他们。君零十二岁的那年春节,那是一个难忘的日子,记忆犹新。
第九十四代的圣祭子名为祁瑜,也算得上是他的大师伯了,按理来说,应该算是君零的师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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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瑜一出关,那个元旦实在是很热闹,只不过是君零一直没有摆出开心的样子。在圣灵殿过年,他这是第二次,在时间圣殿过年,却过了不知道多少个。
聚会要结束时,祁瑜难得发了话,本来是挺好的想法,君零却胆大包天到不给面子。
祁瑜想让他在那年的中秋回来一次,说他本来就是人界出身,好多年没有过中秋节了,希望他能回来一趟。
君零很果断地拒绝了。
他说,家中尚有幼妹,实在抽不开身,谢绝大师伯的好意了。
轩幽的曾祖父是祁瑜的拜把兄弟,轩幽当下在他耳侧嘀咕几句,脸上的表情很是不悦,显然在把他的傲气加三分火地告诉祁瑜,祁瑜听后便当着所有人的面立即翻了脸。
他厉喝道,狂妄的小辈,放肆之至!你本就是圣灵殿的弟子,本该常年身处圣灵殿,能让你返乡已经是开恩,仅仅一个佳节,岂有不回之理?
君零没什么变色,说,晚辈为何定要回来?王维有曰,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这个道理想必出身人界的大师伯是明白的。
圣祭子呆住了,急切地去拉君零,拼命跟他使眼色。君零慢慢地捞住袖口,从他手中抽出来,气定神闲地立在那里,甚至还带着少许淡笑。
那一夜他被祁瑜罚去大殿之外跪着,他从了。
他真正在意的不是屈膝,而是对人屈膝,放下身段和尊严去朝一个外人下跪,他真的做不到,他骨子里的傲气是不能抹去的。
大殿的地板是冷的能冻住全身温度的,它不是刺骨的冷,但是大冷天的跪在那样的地上跪一夜实在是很折磨人,过度了还会落下腿疾。
那一夜他就拢着袖口,隐藏在袖袍里的左手掂着一枚紫色的水晶,右手里捧着书,平静地看,不喊不叫。
那个水晶是她攒下钱来给他买的,他们离家前她跑去市场买的。她说,跟他玩离家出走就可能不回来了,干脆把那个水晶买了,送他。
那枚小小的的水晶,透彻的凉丝丝传入掌心,正如她幼时冬天的手,凉的没有血色,他捧着她的小手放在嘴边哈气,好久才暖和一点。他就是攥着这个度过生不如死的那段日子的,这么握着那个小玩意儿,他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反倒是圣祭子偷偷来看他,冷飕飕的大堂里抱着一堆东西鬼鬼祟祟地溜过来,贼兮兮地东张西望,惹得他笑了出来。师尊给他膝下点了一层棉布,盯着他好久又说,零儿,要不你就应了吧,你大师伯一向脾气不好,他让你跪着也是手软的了。
他含笑着摇摇头,笑得平静如水,波澜不惊,他说,师尊不必多为我顾虑,您回去吧,仔细着凉。他的话在这里一向很少,说罢便垂眸继续看书。
那一夜两个人都没走,也都没睡。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尊贵的皇为了那个小女孩,直接拒绝脾气最烂的祁瑜。早在他六岁时,圣灵殿的人就知道他有一个小妹妹,一个能让他变得极其温柔以至于谁都不认得的小妹妹。
也正是因为她,皇一直和圣灵殿过不去。
甚至到了圣祭子都不能随便评论她的地步,否则他们的皇会真的翻脸,直接动身掐人,展现出血液燃烧的震慑。
是了,这是他们之间的一层隔阂。
一道沟,很深很深的峡谷,下面是万丈深渊,埋没了他一次又一次的希望。
圣祭子从来都是知道的,他的徒弟心高气傲,即使垂死也不肯去找他,求他带他回去。他宁可一个人孤独的死,也不肯让别人看见他最后的样子。
圣祭子料到了,他肯定是和她在一起,而且必然要去药王峰的。所以他自己直接去了药王峰,其余的一些隐卫在路上找。
他怕,怕失去那个嘴硬心软的徒弟。
每每都是他下厨去做饭。
每每都是他挑着眉以下犯上。
每每都是他不肯退缩地和他顶一句。
任性如他,那个事实上极为脆弱的孩子,他不想失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实话说,这才是我一天的正常产量